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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大漠孤雪(5) ...

  •   殷雪屏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打了个呵欠。问殷轻侯要了个水壶,喝了两口之后觉得这个水味道很是奇怪,有一种薄荷叶和苦草泡的隔夜茶的味道,又隐隐约约有些微妙的熟悉之感。舔了舔嘴唇,问道:“阿衍,你从哪里打的水,我怎么喝着有股怪味?”

      殷轻侯道:“水没有问题,是我在里面放了白云边做的清凉丸,有解暑的功用。”

      殷雪屏想起来了,这个东西他以前夏天常吃,但都是直接服了,没有化在水里喝过。虽说入口的味道不怎么样,但胜在功效强劲,可与藿香正气散一较高下,成功跻身为夏日皇宫畅销药前三甲。

      君霄回头插了一句:“轻侯,这东西你还有没有了?等到了王都,也给我几丸。这袍子热得很,穿的我背后都是汗。”

      殷轻侯淡道:“没有了。”

      君霄眉尾一跳,正欲开口,却听那个女子开口了:“公子,王都之中有发紫夜油的,虽然可能效用不如丸药强劲,但也可抵御暑气。将它涂抹在身上,便似有阵阵凉风过体,十分清爽。”

      “哦,还有这种东西?”君霄来了兴趣,“我在陈国都没见过,哪个药师做的?”

      女子轻轻笑道:“不是药师,是穆罗王子。他的神殿旁种了许多紫色的囷(qun,一声)神花,有一天晚上,王子在树下沉思,囷神花的叶子飘落到他的头上,带来一片凉意。而四周恰好落了许多这种叶子,王子便命人将它们收集起来,以仙术做成了紫夜油,然后让人发大家以抵御炎热。”

      殷雪屏听了这话,心中暗衬道:“先不说这个王子最后究竟是否成了神,只看这个行事,倒是很有一番神爱世人的派头。”

      君霄道:“原来如此,这位王子倒是个热心人士。”

      女子道:“正是如此。穆罗王子虽然极少离开有无之地,可他每次走出那里,都会为孤雪国的子民带来福运。”

      殷轻侯道:“有无之地?”

      女子道:“以囷神花为界,凡是此花花瓣所落之处,皆为有无之地。”

      君霄想了想,发现一个问题:“那这要是刮场大风,花瓣都被吹飞四散,不是处处都是有无之地了?”

      女子笑道:“自然不是。囷神花的花瓣只会落在一片固定的范围内,就是刮再大的风也吹不走的。”

      君霄道:“嚯,这么神奇。”

      殷轻侯出声问道:“你方才说,这位王子每次离开有无之地,都会给孤雪国的子民带来福运。这福运指的是什么?可否告知一二?”

      女子点点头,道:“穆罗王子从进入有无之地到现在,只离开过三次。第一次离开,是他七岁那年。那时天降沙尘,雨水不落,导致沙草枯死了许多。穆罗王子知道了之后,不忍百姓受苦,便拿了太羽弓,离开神殿去往绿洲之东的盲心潭祈求上天降雨。果不其然,在他用金弓对着太阳射了一箭之后,天上立刻阴云密布,当即就下起了雨。而他所走过的地方,在雨后都长出了结着果实的降星树,让许多因为沙草涨价而陷入饥饿的百姓得以果腹。”

      “他第二次离开,则是十一岁。那时穆罗王子的妹妹苏尔丽珂公主外出游玩,见天河之水波涛汹涌,十分的忧心,便将此事告诉了穆罗王子。穆罗王子便将自己常年佩戴的不悟珠投进天河之中,平息了风浪,让天河重归宁静。”

      “至于第三次,就是方才讲的紫夜油了。”

      君霄听完这不知道比君越当太子时靠谱到不知哪里去的事迹,当即啧啧称赞:“这位穆罗王子如此热爱自己的子民,真好似圣人转世托生而成。”

      殷雪屏淡道:“这珠子名字起的有意思,不悟珠。世人皆想悟得玄机大道飞升成仙,又有几人宁愿不悟?”

      君霄道:“或许是反其道而行之。那个珠子被抛进天海,这不就证明这个王子他悟了嘛。”

      女子微有些惊讶,道:“原来还有这种解释!我从前都没想过这些。”

      殷雪屏道:“真要是说起来,囷神花,有无之地,都有解释。”

      君霄笑道:“雪屏不愧是我朝文史一道的魁首,请讲,请讲!”

      殷雪屏却道:“我不及你。”

      这话一出,不止君霄,连殷轻侯都觉得有些迷惑。殷雪屏向来是个只争第一不争第二的性子,谦虚二字他向来是不知道怎么写的,这会却说不及君霄,倒是个奇事。

      君霄不由得问道:“这话如何讲起?”

      殷雪屏道:“你在东澜醉酒后写下的那篇《白鹿赋》,被王右丞评为‘云喷笔花,风翻墨浪,可当得起冠绝当世四字’。他当年评我十四岁写的那篇《极乐赋》,用的也是这八个字形容,但没有加后面那句。故而我说,我不如你。”

      君霄更疑惑了:“《白鹿赋》?那不是我在先帝朝写的么?王右丞他当年应该不在啊?况我也没听过这个评价。”

      殷雪屏凉飕飕道:“哦,这不怪你,王右丞对你的作品的这个评价原是昨日早朝时才提起来的。”

      君霄突然有些不祥的预感,道:“那他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个茬?”

      “因为那个时候满朝的官员都在夸你是如何的文武双全,他没见过你打仗的模样,于武力一途不太好夸,便换了个角度来赞美你。”

      君霄觉得那种不祥的预感更强烈了,追问道:“不是,我都已经在钟寒山避世不出这么多年了,为何满朝的官员会突然一齐赞美我?难道皇兄他又在早朝时胡编乱造了什么过去的小故事?”

      殷轻侯在一旁提醒道:“陛下讲故事这个早朝固定节目在去年就被礼部尚书柳春星上书撤销了。”

      殷雪屏点了点头,道:“百官昨日赞美你,是因为太子他夸了你。说你‘博古通今,有八斗之才。又兼有夺槊陷阵,催锋折剑之勇’,堪当大任,其余的人自然也就跟着捧一捧。”

      “太子?他又抽的是什么风?”

      殷雪屏平静道:“昨日早朝时大家在讨论今年省试的事情,陛下让大家提一提主考的人选。要知道历来主考之位,必得由一个才冠当世,武慑群英之人担任。本来今年的主考是我来做,但我和轻侯受了诏令,需得去北荒查一查案子,这位子自然也得让贤了。”

      “我的同僚都谦虚地认为自己才学不够,当不起这么个重任,故而无人自荐。陛下没办法,连点了好几人,但那些人不是去年便已做了这位子不能连任,就是自称年老体衰要将舞台让给年轻人。你我皆知太子他平日里是多么孝顺的一个孩子,自然不忍心见老父亲在朝堂上下不来台,于是便保举了你做今年的省试主考,成功地圆了这个场。”

      君霄听完这一番天降的惊喜之后,无语凝噎良久,憋出来两个字:“我操。”

      殷轻侯不冷不热道:“往好处想,担此大任,也是陛下和太子他们对你能力的一种认可。”

      那女子听他们说什么朝廷主考之类的,不免惊讶道:“公子们是陈朝的命官?”

      殷轻侯道:“不错。实不相瞒,此番到孤雪国,乃是因为我们前几月一直未曾休沐,故而陛下特批了一段长假,让我们外出游玩,放松一二。请姑娘放心,我们并无恶意。”

      女子摆摆手,道:“公子不要误会,我并无怀疑你们的意思。其实之前我也见过有一些陈国人来孤雪游玩的,只是他们多半是富家公子,没有像公子们这般身居高位的。因而一时间有些惊讶罢了。”

      殷雪屏道:“我之前听闻孤雪王城之西,有囷神花海,远望之若云霞蒸蔚,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女子笑道:“那公子来的倒是很巧了,这段时间正好是囷神花开的最盛的时候。”

      君霄还沉溺在突如其来的打击中,对于外物已经是听不见了,没有接话。反倒是那个女子见他似乎整个人如遭雷击,颇为忧郁,劝慰道:“这位公子年纪轻轻就如此得太子和皇帝得喜爱器重,担当大任,以后的前途必然很光明。如此的好事,怎么还要伤心呢?”

      君霄幽幽道:“你非陈国人,有所不知。省试主考这个位子,在我们那里是个极其吃力不讨好且得罪人的差事,只有皇帝颇看不顺眼的官员方能担当此任。”

      女子道:“我听闻你们那里有句古话,叫‘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公子如今受了这个差事,正是因为上天在磨练你,考察你的意志,才好将更重要的大任托付与你呀。”

      几年后,君霄站在紫宸殿的血泊中,听着廊下的风铃声,突然又想起这段话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姑娘也算是一语成谶了,上天果然派了个比做主考艰难万倍的大任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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