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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正文主线」五十年后(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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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三十九岁的时候。柑奈九岁。
“我们再来看这个心室……所以由此诊断。”
黑仪面色平静:“也就是说……是和我父亲与长姐相同的情况?”
医生点头:“虽然很遗憾,但确实是的,后续手术治疗需要住院进行,越早进行越好。”
“我明白了,谢谢您。”
黑仪走出办公室,柑奈在外头长椅上晃着腿等待,她耳朵里塞着耳机,听起音乐来摇头晃脑的。
黑仪半蹲下来,搓了搓她软软的小脸。
“妈妈!柑奈很乖哦!”
“嗯,我看到了,”黑仪轻轻地笑,将柑奈抱进怀里,“回家了哦,柑奈要吃什么?”
“冰激凌!”
“那个不能当晚饭吧——”
“诶——”
病情恶化的比月岛黑仪预料的要快一些。
由于找不到匹配移植的心瓣,只能靠药物延缓。三月她向众人说明情况,辞去副教的职位,她住进医院是窗外开了一树烂漫的樱花。
她还记得影山知情时的表情,记得体育场内一片沉寂,记得研磨和黑尾电话中的沉默,记得月岛千绘汹涌的泪水。
入院那天,有人来敲门,大概是主治医师或者护士吧,黑仪靠在枕头上,整理了一下头发。
推门而入的浅金卷发的中年人有着压倒大部分人的身高,但仍然很清瘦。
“k……”
月岛萤很轻地笑了一下:“很意外吗?好久不见,还是在这里见到你了,黑仪。”
他的笑容很晃眼,将旁边的小护士迷的心花怒放,让月岛黑仪也不禁愣了一下,想到十几年前一些零碎的印象。
“未来的工作吗……博物馆吧?我喜欢这些东西……大概也会留在宫城吧。”
“啊,现在在东大的医学部……为什么?嗯……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吧。”
“那些还在在之后几年也经常来看川光呢。”
很微妙的,黑仪忽然从已经零碎的记忆力察觉了什么。博物馆——医院——东大——心血外科。
所以他是很早就……
见月岛黑仪骤变的眼神,月岛萤没有说话,仍然保持着微笑,故作轻松地说:“今后我是你的主治医师,所以请一定,活下去吧。”
黑仪笑了一下,开玩笑地说:“是叫我不要败坏月岛医生的名声吧——”
“那倒不至于,虽然说不上百分百,但我还是有信心的。”月岛萤回答。十几年里他见过许多生生死死,对这一类病情也算是相当掌握吧,为的也就是……这天。
小护士推门出去,黑仪看着窗外一树烂漫,忽然叫住了月岛。
月岛回头看她,保持沉默。
“对不起。”
放弃了自小筹划着的梦想,苦啃艰涩困难的医学,数年惆怅,都是来源于她。
这不该的。
月岛自嘲似的笑了一下:“大可不必,那天开始我就放下了。我现在……妻儿美满。”
她四十岁的时候,外头仍然开了满树了樱花。
影山已经开始考虑退役以及之后的工作,离开体育馆后接柑奈到医院看黑仪,他陪着她坐一会,柑奈就在边上写作业。小姑娘上了小学,对数学似乎很感兴趣,让父亲给她借高年级的书看,影山美羽的儿子恰好比柑奈大几届,一切都像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黑仪佩服这小姑娘啃得下这么晦涩难懂的数学,还时常跑过来问她关于学习上的事情。在刚开始影山的知识储备量还能够应付,近几年是越来越不行了。
“妈妈真厉害!爸爸才做不出这些题目呢……”
黑仪掩嘴笑了一下。
当事人之一的影山头也不抬地用水果刀削苹果,对女儿的数落并不生气,相当平静地说:“人与人之间做出不一样的选择是正常的,我只是将精力都投在了排球里而已……就像你喜欢数学,你妈妈当年喜欢田径是一样的道理。”
小姑娘才不懂什么人生大道理,反而还抓错了重点:“妈妈以前跑步吗!?”
黑仪笑着拧了一下柑奈的脸:“很早以前的事情了。”
影山将最后一只苹果兔子放在盘子上,递给黑仪。
黑仪顺手接过一看,眯着眼睛笑着抬头看影山:“明明就削了两三次就成功了呢,原来飞雄的手不是都用在排球上的啊。”
影山无语:“这不是废话吗。”他的手都用在排球上,影山柑奈那丫头早就饿死了。
临走前黑仪说:“等我好了以后,再给我烤章鱼烧吧。”
影山牵着柑奈,点了下头。
柑奈兴奋地大叫起来:“爸爸会烤章鱼烧吗?会吗会吗会吗!?”
影山在她头上敲了一下:“这里是医院,安静。”
柑奈抱着脑袋跟影山走了,黑仪靠在枕头上朝窗户看,只能看到走之前已经被影山拉上的深绿色窗帘。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就好了。”
黑仪自言自语。
她现在的心情和当年的八鸟大概……并不相同吧。
回到家后影山从家里翻出了些古早的东西,将在房间里看书的柑奈抱到客厅里,他在毛毯上坐下,靠着沙发,拉掉了客厅的灯光,将丫头抱在自己怀里。
柑奈胡乱晃动着脑袋,问他要看什么东西,高高扎起的发辫擦过他的下巴,有些麻痒。影山按住她的脑袋,看着屏幕低声说:“嘘……认真看你妈妈年轻时候的样子。”
他找到的好像是她还在跑短跑时期的视频,出自国家队的队员之手,拍的练习赛,和最近几次世界比赛项目剪辑在了一起。
“妈妈那个时候就好漂亮!!”
唯独这点影山表示认同。
十几岁的时候,就算是对异性的认知再陌生,影山飞雄也明白自己对副教的好感已经不算在正常朋友的范畴内,也清楚地明白她的相貌向来不算庸俗之辈。
影山抱住柑奈,仔细地看着画面中年轻少女的一举一动,忽然觉得酸涩,虽然看起来相差并不大,但那时候笑容中所包含的情感和内容,他已经很久没看到过相同的了。
他没能力守住,甚至有时候想为什么月岛黑仪最终会选择他。
或许那并不是爱,只是权衡利弊下一个不错的选择而已。
但无论怎么样,他确实是注视了她将近二十三年。
影山想起来曾经问过黑仪二十二岁就退役是否会有遗憾。
黑仪当时的回答是不会。
他知道她对于田径的爱并不比自己对排球的执念要少。人虽然是每个剧本的主角,但故事却并不如自己的意而发展,比如过去,比如现在。
医院的隔音不算很好。黑仪想。
她靠在椅背上,听着月岛萤有些压低的声音。几分钟前月岛萤还在屋内给她说明情况,忽然就被一个电话叫了出去,听内容大概是妻子问他回不回去吃完饭?
没想到某月岛竟然也会被这种琐事烦住啊。
“抱歉……但这个病人对我很重要……最近这段时间遣都拜托你照顾了。”
遣都?是叫月岛遣都吗?
“久等了。”
“啊……没有。”
黑仪知道月岛同她说的都是些无需紧要的事情,她前几日无意间听到过他和影山的谈话——再一次感叹一下医院的隔音质量。
适合移植的心瓣难寻,哪怕能进行手术,也只是小概率存活。
她很清楚所剩时日已经不多了。
最大的遗憾恐怕就是不能看着柑奈长大,不能一直陪在飞雄身边吧。柑奈才十岁,剩下那么漫长的时光,她都要看不到了。小姑娘将来会跑去打排球还是做什么职业,她都猜不到了。
某个中午黑仪看了会书,觉得有些无趣又心慌,拿了手机给影山打电话,她掐着午休的时间,所以那边接的很快。
她问影山在干什么,然后乱七八糟地胡扯。
影山听着,偶尔回应,背景音很嘈杂,黑仪想大概是宫侑他们在搞事情,木兔退休之后没人陪他瞎闹腾,但新进来的一个小孩倒是很吵闹。
黑仪沉默了一会,准备说再见挂断电话,房门却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她猛地抬头,见套了件外套的影山拿着手机从门外走进来,另一手拎着一个盒子。
“……飞雄??”
他怎么一声招呼不打就跑过来了??
影山看了她一眼,将盒子搁在床头柜上,伸手揉了揉她的额头。他不擅长言辞,所以养成了能够察觉细微变化和感觉的能力,几乎是黑仪开头的一瞬间,他就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颓靡。
“这是啥?”黑仪盯着木盒子问。
影山将它挪到撑在床上的小桌上,让黑仪自己拆包装。
黑仪表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有些哭笑不得地低下头。盒子里是需要手工组装的小屋,看着倒是能打发很多时间的样子,只不过看上去像是小孩子的玩具,她小时候也没玩过这个,可能适合柑奈?
影山不在意她憋笑的原因:“黑仪,生日快乐。”
啊?黑仪看了眼日历,因为成天到晚无聊在医院里,反而对时间的流逝没那么敏感了。
“你的童年……我想给你补起来。”影山轻声说。
从看到八鸟短跑之后到十五岁,为追赶长姐,保持每日高强度的训练,她的童年,或者是少年时代,大半都是这样度过的。
黑仪忍不住笑了一下:“那我要教教飞雄怎么打游戏才行啊——”
“老了以后,我可以陪你打游戏的。”影山在床边坐下来。
以后——
“好啊。”黑仪眯着眼睛笑。
影山一言不发,忽然想起先前和月岛的谈话。
“她本人求生意志似乎并不大,虽然只是感觉。”月岛在大学时期副修的是心理学。
影山不得不低头:“我也感觉。”
黄金周让柑奈很开心,几乎每天都泡在黑仪这边撒娇打滚。她和妈妈吐槽小学里的同桌,平常总是一副斯文儒雅又看不起人的样子,结果他竟然喜!欢!草!莓!
黑仪:“……”这不是月岛来着。
下一秒黑仪从柑奈口里听到那小孩叫月岛遣都。
这……
很明显小孩的毒舌深受亲爹遗传,柑奈每天都能和他从早相互嘲讽到晚。
进来惯例检查的月岛遭到了黑仪的眼刀——你看看你每天都给小孩灌输啥?
月岛冷笑:关我毛事。
黑仪啧声,好大声的那种。
柑奈突然“啊”了一声,从沙发上蹦起来,叉着腰冲黑仪喊:“妈妈!!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哈?”黑仪问。
月岛投去眼神——你是不是直接生了个日向出来?
黑仪白眼:滚。
小姑娘元气满满地说:“我不要学排球啦!妈妈教我跑步吧!”
“诶?”
“那个啊那个啊,”柑奈从沙发上溜下来爬到黑仪的床上,“爸爸给柑奈看妈妈跑步的视频,真的是太太太太帅啦!我也能像妈妈一样跑的这么快吗!?”
黑仪想说的话哽在喉头,当年看到八鸟比赛后她的兴奋劲大概也是这样,她记忆和想象中的自己和此刻的柑奈重合在一起。这个时候应该做出什么表情的但……黑仪却没有多余的精力。
坐在沙发上的影山和手搭在医疗器具上的月岛沉默地看着黑仪。
如果她能亲手教柑奈,像八鸟亲手教她一样——
黑仪摸了摸柑奈的脑袋,轻声说:“可以的,柑奈想做什么都一定可以的。等妈妈好了以后,就教柑奈好不好?”
柑奈笑着抱住黑仪的腰乱蹭:“妈妈最好了!超级——喜欢妈妈的!!”
“啊……”黑仪咬着下唇抱住柑奈,“妈妈也最喜欢柑奈了。”
那是月岛萤在影山黑仪入院后,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不一样的光。
她四十一岁的时候,接受了手术。
寻找到合适匹配的心瓣相当坎坷,月岛萤顶着莫大的压力,手上捏着的不只是一条人命,而是月岛黑仪的命。
影山飞雄一直都很平静,似乎没有什么很大的情绪波动。进手术室之前他俯身亲了亲黑仪的眉眼,就像数年来一样。
“飞雄……”黑仪抓着他的手,忽然皱着眉很轻地说了一声,“我不想死。”
“不会的,”影山在她耳边说,“我等你回来。”永远都。
柑奈不懂是否即将经历生死离别,但少见地安安静静坐在影山身边。看着红灯亮起,柑奈拉着影山的手,仰头问:“妈妈会很快回来吗?”
影山轻笑着捏她的脸:“会的。你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骄傲的人。”
她十七八岁时喜欢开的恶劣玩笑,为了满腔的爱和执念能够孤身一人远去德国走遍山河大川,对上天馈赠的天赋和热爱最后完整的理解和释怀,她从来都是热爱生活并能为之坚持努力的人。
这一点说来简单,但真正做到却是不容易。
影山飞雄希望,影山柑奈将来也能成为真正乐观的人。
他靠在长椅上仰头看着天花板,闭了闭干涩发红的眼睛。
窗外冷风从很远的地方灌进来,气息很像十几年前宫城凛冽的寒风,那条道就像医院的走廊这样笔直,两侧墙壁是绿意盎然的居民住宅。他们每日循着这条路,结束每天的训练,踏着月踩着星归家。
她八十岁的时候,他们一定能在某个乡下的宅院里,一起看年轻时录下的他们对生命一切热爱和敬畏的东西。
END.
作者有话要说: 章节名是五十年后,并非确切指五十年后,只是某段时间之后,前面卷二最后一章,黑仪决定走职业时,对母亲千绘说了这样一句话。
“未来五十年我不知道,但至少现在,我不后悔。”
文章内容概括是“我不后悔,我还爱你。”
可以解释为月岛黑仪,她没有因为过早退役而感到遗憾,真正明白了热爱的含义,也早早释怀了,无论是放弃大学走职业还是过往今后每一个选择,她都不后悔。
可以解释为影山飞雄,他不后悔爱上月岛黑仪,在她所说的无法预测的未来内也依然爱着她,这种爱可以不言于表也可以不用甜言蜜语体现,这是现世大部分人对彼此的爱。
可以解释为月岛萤,月岛萤的职业算是最大的伏笔(bushi)高中偶尔得知心脏病可能是遗传病后,他为了未来某个或许不存在的点,转而学了医学。这是当年他对黑仪情谊的最深刻体现,至今仍然是。至于他是否真正爱他的妻子,是否还爱着月岛黑仪,这点大家可以自行想象quq
这就是正文主线的番外啦,其实也可以算在正文内。
接下来写if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