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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朝花夕誓(上) ...

  •   黑仪走进体育馆时众人的心思都在训练上。佐久早看了她一眼,但却没有说话。古森朝她挥手打招呼。相田经理将早上的训练记录给黑仪看。长泽教练因为年纪过大不慎弄伤了腰暂且住院,排球部的事务都转交到黑仪手中。
      相田经理冲她点头:“辛苦了。”
      黑仪笑了一下。三四月份时这位男经理对她的成见还蛮大来着,一副全天下的女人都是花痴快退散吧的脸色,现在倒是乖宝宝后背的模样。
      相田一辉忽然提到三年级的前辈们毕业后,他会在新生中培养一个能将这些羁绊都传承下去的经理,无论是男是女,他都会认真对待的。
      黑仪觉得认识的院校经理都相当负责。
      问及原因时,相田顿了顿说从她身上看到了很多不同寻常的东西,大概在其他人身上,也有他看不到的可能性吧。
      后来相田在14年的新生中招到一个小姑娘,看着精明,但蠢得莫名其妙,让他相当头疼。但她学东西很快,心思细腻,做事也认真负责,很讨男生喜欢。拿到毕业证书的那天,她混在男生里哭得很凶,但相田只是笑笑,说了声“再见”和“谢谢你们”,然后安心地将排球部交给了她。
      黑仪原先似乎想说什么,忽然想到清水洁子和谷地仁花的笑脸,一时间觉得喉间苦涩,最后只是和相田说,会找到的。
      训练快结束时,阵内森夏和量山知惠利来井闼山接黑仪,三人约了晚上逛街吃饭,还有一场日舞会演可以去看。
      两人走进排球馆时里面正进行最后一组扣球训练,兴津隼人余光瞄到特别打扮过的量山时,手猛地一抖,整个人笔直落在地上,排球也跟着砸在他脑袋上。
      “痛——”
      量山忽然不给面子地大笑起来:“哈哈哈笨蛋隼人你在干嘛啊!!”
      阵内森夏看了她一眼,企图用眼神阻止她的嘲笑,但是没有用。
      兴津涨红了脸又发现没什么好呛她的。
      阵内拉了拉量山的衣服,对佐久早说:“黑仪我们先带走了。”
      佐久早点头,顺手将搁在演讲台上的背包拿给黑仪:“路上小心。”
      黑仪接过说了声谢谢。
      揽着黑仪的肩膀走人之前,量山冲丢了脸的兴津笑了笑,说:“让我期待一下你的比赛吧,小帅哥。”
      兴津沉默了片刻,对给他托球的三年级替补二传点头:“前辈,请问能再来一次吗?”
      前辈大笑:“没问题!”

      会场外贴着二十来岁少年人主角的海报,轻昂起的头颅,雪白的面容和飞扬的眼角,给人的感觉相当明艳。仔细看能辨认出和靖枝相似的面容。
      慈野靖人是近年相当受关注的歌舞伎舞者之一,继承了父亲的风姿和舞韵,在这一方面有得天独厚的天赋。
      黑仪不太懂这些,量山更不用说,只觉得跳舞的人风姿绰约,翻飞的衣角风云般舞动,阵内倒是有些研究,看的相当认真。
      退场时相当拥挤,黑仪被阵内抓着手,隔着茫茫人海看到宁静立在角落的乌发少女,她头发长了很多,温顺地贴着肩头,仍然远眺舞台上飘渺的灯光。
      “靖——”
      脱口而出的话即刻被人海淹没,黑仪被阵内拉走时,靖枝才回过头来,明亮的双眼急迫地在人群中搜寻。
      拿出手机时刚回到后台的哥哥让她去后台吃夜宵,她慌忙按开黑仪的账号,问:是你吗?
      空空荡荡的聊天界面,背景是她自己和哥哥的合照,那孤零零的一条信息悬置在最上面,边角未读的标记红的刺眼。
      几分钟后人群散去,她被哥哥的经纪人找到,笑着和她走向后台时,背包里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显示收到两条消息。
      ——好久不见,靖枝。
      ——你曾经的梦想很漂亮。

      回家前黑仪踏着月光去了医院一趟,隔着玻璃墙看了一眼月岛川光,突发血栓手术过后他一直昏迷着,断断续续醒过几次,没等意识清楚或是有什么反应就再度睡过去。
      原本高大健硕的身躯迅速再度清瘦下去,外头套着的病服袖子也显得空荡。病痛催人容貌,八鸟也是,川光也是。
      木兔难得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在她面前,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睡了。黑仪独自穿过仍然熙攘的人群,绚烂的霓虹灯光朦胧晃眼,东京夜晚的繁华商业街,高楼耸立,人潮汹涌,让她想起全国大赛结束那天,她陪着发烧的日向看完医生,打车回到老旧旅馆。
      擦身而过的人中有甜蜜牵手的情侣,有关系亲密的家人,有好朋友,有下班行路匆匆的社会人,或喜悦或悲伤或麻木,黑仪只觉得心中平淡,他们都很遥远。
      从商业街到公寓楼的后半段路几乎没有灯光,她走在空荡黑暗的路上,除去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之外,只有风吹树叶的婆娑声,但听着仍然寒颤发凉,总感觉有人在后尾随。
      印象一旦形成后就很难更改,最后她皱着眉快步逃似地走回公寓楼,潦草的冲澡后就蒙头睡觉。
      几天内经常做梦,梦到从前已经有些记忆模糊的时光,和近段时间发生的片段揉杂在一起,人的面容总是时而清晰时而模糊,醒来后她心慌地在手机里翻乌野排球部各位的合照,将少年面容一个个仔细看过去,最后目光停留在开怀大笑的自己身上。
      相貌和名字都仍然记得,但闭上眼就是茫然空白一片。总感觉在那一年中发生了很多事情,可如今能让她回忆起来哭笑不得的事情都寥寥无几。
      大事没有几件,日常琐碎的生活她也几乎不记得了。
      做梦让人感觉很疲惫,但好歹没再发生睡过头的事情。
      十月底井闼山顺利拿到了东京第一代表的名额,黑仪去看了预选赛。研磨带领的音驹打败枭谷,获得第二代表,枭谷同另一个学校争夺下了主办地代表的名额。
      一月份开始的不仅仅是排球的全国大赛,还有田径部的。黑仪对田径部加大了训练强度,对排球部也没有多放松。
      日常训练时黑仪一下没踩稳,径直跌在地上,膝盖抵擦过塑胶跑道,虽然有长裤的布料做缓冲,但仍然蹭起了皮。麻木的刺痛一下下涌了上来,离得最近的飞鸟井彼方忙过来问她的情况,黑仪只是摆摆手说无碍,撑着地面打算站起来。
      刚弓着身起来一点时,膝盖猛地一阵抽痛,腿跟着软下去,她撑着地面准备再起身时,忽然一滴水渍落在撑开的手背上,顺着手背的隆起滑落到跑道上。
      飞鸟井彼方忙在黑仪身前蹲下,眼中既担忧又不解地用手擦掉她的眼泪,轻声问:“前辈很痛吗?我带前辈去医务室看看。”
      “啊……”
      黑仪抬头时看到模糊的飞鸟井,于是她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脸上冰凉的泪水,尴尬地眯眼笑了一下,用掌心蹭掉眼泪:“我没事,可能是疼了,生理眼泪吧,也没办法控制你说对不对?”
      “我知道,前辈,没关系的。”飞鸟井小声地说,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黑仪的眼泪。
      像一旦开闸就无法关闭的洪水,从身躯中涌出的东西一定是在宣泄身躯无法承受的什么东西。黑仪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只是胸口堵的厉害,但眼泪却也止不住。
      其他成员皆围过来,担心地看黑仪,飞鸟井安慰着黑仪,叫同班去找阵内森夏和量山知惠利来,她们在操场外的洗手台那边,小后辈找到她们时说黑仪训练时摔了一下现在哭的很凶,恰好排球部在休息,佐久早和古森也都听到了。
      佐久早说:“我去看看。”
      古森知道佐久早和黑仪之间莫名其妙的深厚友谊,有些担忧地点头,催促他快点。
      佐久早反应比三个女孩快,几步跑到操场时还比阵内快几步,他皱着眉穿到最里面,问抱着黑仪轻拍她后辈的飞鸟井:“她怎么了?”
      “佐久早前辈……”飞鸟井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眼佐久早,起身挪开位子。
      佐久早在黑仪面前半跪下,看了眼她的腿,眉拧成一团,握着她的手腕将手臂拉开:“月岛,你冷静一点,脚有没有事?”
      “佐久早……”
      “嗯。”佐久早有些沉重地应了一声,看着黑仪垂着头揪住他胸口的衣角,沙哑的声音带着颤抖地说:“我不知道,我……”
      她好累,分不清身体还是精神上的疲倦,离开宫城来到东京到底有没有错?田径是她的梦想吗?该坚持下去吗?继续下去只会加重千绘的负担,若是不能达到顶峰……可天赋是有限的。她会和川光八鸟一样吗?会躺在那张床上慢慢变成形销骨立的样子吗?寿命会戛然而止吗?很远的地方在哪里,八鸟会在那个地方等着她们吗?
      “我好怕……”
      佐久早想到她之前在医生办公室外的神色,这件事只有他们两个知道,哪怕研磨,恐怕黑仪也没有提及。
      佐久早忽然沉下心来,伸手按着黑仪的肩头,冲阵内说:“我送她去医务室。”
      “麻烦你了。”阵内欲言又止。佐久早明显比她们更多知道些什么,再往下恐怕就不是她们知道的范围了。
      佐久早脱下外套盖在黑仪头上,拉着她的手臂从背后勾住脖子,摸到腿根背起来。
      他挑了比较安静的路走去医务室,颈边是滑腻的湿润感和轻细的呼吸,同样是运动社团,掌心托着的腿根却很柔软,是男人不可能有的触感。
      佐久早走得很慢,听着黑仪的哽咽声逐渐明显又渐渐缓慢减弱。周末校医不在职,但排球部部长有医务室的钥匙。他在门口将黑仪放下,一手握着她的手臂,另一手用钥匙转开木门,然后低头看了黑仪一眼。
      少女抬手抹了把脸,被他带到床边坐下,脚踝被温热的手掌裹住,佐久早半跪在地上,问:“哪只脚痛?有没有扭到?”
      黑仪摇头,动了动没被他抓着的腿。
      佐久早动作小心地向上卷起黑仪右脚的裤腿,露出被蹭破皮的膝盖。他的目光落在伤口处片刻,边起身在药柜中翻出消毒酒精等物,边说:“等会我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用……又没什么事。”黑仪小声嘟囔,表情还有些恹恹的,像枯萎的花——佐久早很少能看到她这个样子。
      佐久早合上柜门,重新抵着地板跪下,拧开消毒酒精的瓶盖,用棉签沾了些,目光盯着她的膝盖:“你的腿很重要。”至少对她来说。
      佐久早没想过自己的手出事会怎么样的,而黑仪经历过。
      黑仪愣了一下,佐久早已经捏着她的脚踝给伤口消毒了,鲜明的刺痛感忽然窜上头脑里,她下意识缩了一下腿,就被佐久早瞪了一眼。
      黑仪吐舌头:“痛。”
      佐久早又抬头看了她一眼,皱眉:“闭嘴忍着。”
      黑仪:“……”
      然而口嫌体正直的佐久早圣臣还是将手上的动作放轻了点。
      黑仪低头看着佐久早动作熟稔地缠上绷带,想起寻常部员受伤时,也总是他一脸不耐烦又嫌弃地处理包扎,之后又在洗手池边,怨念深重且来回反复地搓手。
      看着像是相当矛盾的人。
      黑仪抿唇,小声地说:“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佐久早抬头看她,沉着声说:“算不上,我们是朋友。”
      黑仪一愣,若是古森在现场,大概会泪流满面地感叹东京第一难搞的王牌竟然会有一天谈起和他最不般配的两个字。
      “佐久早前辈的意思是朋友应该互相麻烦吗?”
      佐久早“嗯”了一声。
      月岛黑仪直觉上认为面前的少年成长许多,并非仅仅只是狭隘地局限在体格上,更多是在思维和习惯上。
      片刻后佐久早将绷带认真仔细地打好结,抬头直勾勾地看黑仪:“谢谢你教会我怎么和人……和朋友去相处。”
      黑仪眨了眨眼睛:“我看到的也只是从前佐久早前辈一直以来的生活方法而已啊,并没有什么改变……而且古森也是前辈的朋友啊,看着相当要好呢。”
      “……不一样,”佐久早轻描淡写地别开目光,“我们互相都不知道对方的很多事情。”
      黑仪笑了笑:“不是哦,朋友也不需要知道对方所有事情嘛……毕竟朋友也分很多种,某种意义上有所隐瞒才算是人吧。”
      佐久早没回答,低头收拾消毒酒精和绷带,许久后他再度合上柜门,双手习惯性地揣进队服衣兜里,别开目光问:“刚刚为什么……”
      为什么呢……
      月岛黑仪也不清楚,于是她只能答出一声:“我很怕。让我觉得如果没有这样会怎么样的事情越来越多……我记不起来最初我想要的是什么,反应过来时已经是习惯了。”
      佐久早从寥寥几句中听出来无数种朦胧的推测,或许是心思细腻的人会反复回想的,他的目光却很平静:“高中毕业后我去读医大,你会放心点吗?”
      “哈?放心个鬼,阻碍你追求目标才让我更有愧疚感好吧?”
      这不是很懂吗。佐久早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蹲身翻下右脚的裤腿:“但不止你,也不只是我,世界上会更多人因为和重要的人阴阳两隔而将某样事情坚持下去,你未来的那个可能性,只能交给未来的他们,你无法干涉无法改变,所以最重要的是当下,是当下你活成什么样子,成为什么样的人。”
      未来五十年是什么样,谁都无法预测。
      黑仪再度想起八鸟虚弱的呼唤,朝她伸来的枝干般枯瘦的手。她严重注视的不仅是一母同胞的姊妹,而是她的未来。
      在黑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而八鸟溘然而逝的那天,月岛黑仪就成为了月岛八鸟的未来和梦想。
      佐久早低头看着黑仪出神沉思的脸,手掌覆上她的后脑朝自己腹部压。
      额头抵着肌肉紧实的腹部,鼻尖都是潮热汗湿感和被捂热捂软的薄荷味,显得不是过于刺鼻。
      黑仪抬了抬手,从床上站起来,佐久早旋即松手,在她抱住自己的背时又环住她的腰和肩头。
      身上是异样陌生的感觉,但却不讨厌。
      “黑仪……”佐久早哑着嗓子说,“我知道你想的,忠于自己的内心吧,一开始是谁的梦想并不重要……现在那就是你的梦想了。”
      黑仪笑着说:“好。”

      佐久早同两个部告了假,带黑仪去医院检查有无其他损伤,然后把她送回家。到门口时月岛千绘拖着行李箱找钥匙,她喜溢于表地走上前拥抱黑仪,又注意到馋着女儿手臂的黑卷毛青年,笑着冲他打招呼。
      佐久早浑身不自在地退后两步,和千绘说起今日发生的意外,以及医生说黑仪没什么大事,好好休息一阵子就没事了。
      千绘边道谢边留佐久早一顿饭,被他婉拒,转身离开时看了黑仪一眼,神色在楼道里显得有些晦暗,琢磨不清其中的意味。
      黑仪回给佐久早一个很淡的笑容。
      “黑仪身边帅气的男孩子真是不少呢。”千绘调笑着将行李箱拉进屋内,准备去做晚饭。前天她拿下了海外一个不错的投资,不枉费数十天苦心操劳地准备,这次大概能待上一个星期左右。
      黑仪并不在意她开玩笑的话,只是上楼洗澡换衣服。
      晚餐大多是千绘和木兔唠嗑,黑仪有一搭没一搭地会几句,更多的是听他们讲生活上的乐趣和见闻。
      木兔闪人得很快,问候了黑仪的伤势就火急火燎地回了自己家,大概有什么事情。不过也好,给黑仪留足了心理准备的时间。
      她趁着千绘在洗碗时摸到墙角,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期间惶恐不安的悬挂感总是挥之不去,害怕和愧疚和尴尬也一并涌了上来。而千绘相当轻易地看出了女儿的纠结,随口问了一句:“你要我和我说什么?”
      “……我不想读大学了。”
      黑仪脱口而出后,只抿唇微低着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屋内一片寂静,千绘也像是被惊吓到,看着黑仪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千绘大概一直都想着两个女儿的未来吧。上大学,找男朋友,进入社会,谈婚论嫁,为人母。刚怀上八鸟的时候她一定忐忑惶恐不安吧,担心如何对待从自己身体中诞下的血肉才好。

  •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标题为什么叫朝花夕誓,原本不叫这名,但是可能文件没保存就,我也想不起来之前取了什么,所以叫这个,因为都充满了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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