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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一章 ...

  •   第二日,又一件事情在林庄炸开了锅。
      二姨太死了,一颗子弹直接穿透脑侧的太阳穴,那是一个必死无疑的地方。二姨太还坐在梳妆的桌子面前,手里拿着枪,但是人已经垂头死在椅子上。马柏带人没有在房内找到了一封信,除此之外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而这人的死也给林庄蒙上了很厚一层的阴影。
      不过信的内容,马柏并没有公布。只让他的人还在林庄里四处调查,问话,也想看看这两桩事情里面有没有直接的联系。
      “我听见过枪声。”
      二姨太院子的丫环说。
      “子夜过后有人走动的声音。”
      也男丁这么说。
      可当何春将目光放在方情的身上的时候,那人双眼缠着绷带坐在椅子上,不为所动,林天语出来交代,昨夜方情的双眼犯病,一整晚都被痛磨着根本不能下床。
      “你还在怀疑我?”
      方情问何春。
      “.....。”何春不语,久了才说一句话,“现在到是有阎王爷管着二姨太的嘴,你不用担心她说其他的了。”
      “罢了。”方情转脸面对门外,微风拂面,他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报应还是什么,我的眼睛快到头了。”
      林天语在一旁接话,“过几日我带你去外面,有得医最好。”
      “外面?”方情偏头,若是以往他肯定会摇头,但这次他欣然点头笑说,“好啊。”
      “不可!”厅内的林老爷用拐杖敲了一下石板地,大吼,“你不可以出林庄半步,你当初答应过。”
      方情微愣,顺着方向转头,何春见他抽动了嘴角,却不是装的。
      “那不去了罢。”方情回话。
      “爹。”林天语起身向林老爷走过去,到面前的时候深深低了个头。林老爷浑身打颤地看着他,一时间哑口无言。整个花厅里的人都大吃一惊,林老爷一直以来不喜欢林天语的事大家都知道,而那人也不见得对这个老爷有多尊重。可今天反倒鞠了如此大的一个躬,就为了一个方情,值得么?
      “怎么?”方情见不着便问何春。
      “没怎么。”何春回答,没有说实话。
      “是么?”方情笑了起来,对着外面的景色空空地笑然后说,“我果然一辈子都出不去。”说罢,一个人站起来,那边看林老爷也没有改变主义的意思,林天语转而过来跟上方情的脚步,搀着他走出院外,前来问话的人也不觉得有多大的问题就真让两人走了。
      何春低头想,这倒不像方情做的。他表现得太过平静,没有当初面对小猫时的那种快意,反而却悲伤和敏感,双手紧握也说明他在紧张。
      ...或许这人不是他杀的,何春看着在花厅内坐着的人,各有各的思绪。那一直到林天佑撑着头快睡着了的时候,问话的人才说没事了,看他们的脸色想必也没有什么结果。
      “我知道是谁。”
      事后林天佑带何春出庄,开着车一路向平乐镇上去。
      何春坐在车上一语不发,两眼盯着面前的土路,日逾西斜有不少人挑着担子过去,矮篱笆高水塘,一条墨绿色的环湖带就像绿色的路在水田上面交错横亘过去。
      何春看见车窗上,车窗上有他和林天佑的影子,已经变形了,他看了叹了一口气。
      “我不是不跟你说。”林天佑一边开车一边兀自说话,何春表面上不在意,其实还是竖着耳朵听着,听林天佑说,“我是不能说。”
      “.....。”
      何春看林天佑的侧脸,半天也没有说话。
      他想这个人究竟有多少事藏着已经不重要了,就像他今天看到二姨太脑门的血窟窿那魂飞魄散的样子,往前的一切就自然而然一笔勾销。
      人死了,就什么都死了,何春一直都很清楚这句话的意思,他和死人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他不怕,可是他怕看见那些哭得肝肠寸断的人。所以每一次的活儿他都做得很好,那焦黄僵直的人他总得画得栩栩如生,就像会说话,会跳一样。
      “小少爷。”何春像叙旧那么问,“你记不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呃,...你别提那事成么?”林天佑摇头,意思是他记得那年的丑事。荒唐得很。
      “对啊,那时候的小少爷真顽劣。”
      何春转头对着车窗笑,可他笑着笑着就哭了,但还是在笑,直到林天佑找了一个路边停好车,从后面把他紧紧搂着,让他觉得从来没有如此温暖。他打着冷颤,结结巴巴地抽气,开始越来越厉害到后来才好些。那些经过车旁的人肯定都见到里面在做什么,林天佑瞪眼,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拉出来。
      “我只是担心你。”
      何春抓着林天佑的手,上面温温,他把手放在脸上那觉得就像春风那么舒服。
      “我知道。”
      林天佑点头答应。
      但何春觉得林天佑根本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他是林天佑,不可能懂这个叫何春的人不愿说出口的事。他的答应只当安慰和劝说,可是越是这样就越是会让人觉得忐忑不安。
      还会发生什么事,人生的路长短都不一样,何春最怕就是林天佑哪天也跟二姨太一样死了,也最怕那林天佑拿命去拼的事,那究竟是什么,还值得人如此去做?
      何春怎想也不通。
      但他知道问林天佑一定不会有结果,以那人的性格,他一定会顺着问题越逃越远。

      林天佑在平乐的一个会馆面前停好车就进去了,没有让何春跟着去。
      这是一个比较老的吊脚楼,在河边,里面有平乐的市政厅和调查局,还有一个日本人的会馆。何春经常看见马柏和苏一白在里出入。林天佑这次去找谁他心里也有数,果然不到一会儿,苏一白就出现了,身后跟着一脸愤然的许安至。
      何春隔着窗口见到外面的人,没有开口,他想了一下,最后还是觉得不说话最好。就这样让车把他和人隔着开来,让他在这个相对安静的环境里好好地呆一呆,有几件事情他想看看自己会做什么决定,排除所有的干扰,自己的心想怎么去做。
      他想了非常久,一直到外面的天都慢慢黑了。
      何春擦了一下干涩的眼睛,转头看着会馆里点起的灯火,那楼上有几个人影来回不断地闪动,时而有冲突和争吵,但最后又晃动起来。有人坐在窗边,始终是那样,把手抵着嘴唇没有任何的动作。何春偏头看着他,越看越像林天佑,一直到他起身走了过来打开窗户,室内的光线随着平乐的夜色就倾洒下来。
      那人正是林天佑,何春见他笔直地朝车子这边看来,双眼含笑地招手。
      何春也笑,刚想伸手那边却又被人关了窗户,林天佑的身影消失了,再来,屋内的灯就突然关闭,一片漆黑。何春瞪大了眼看着那戛然而止的一切,呆愣了许久,举在一半的手却是尴尬地怎么也放不下来。
      “何春!”
      林天佑的声音突然从车外传来,那人就站在会馆的门口,两只袖子挽得很高似乎要走过来,但突然有车过去,林天佑就被隔在那边怎么也不能多走一步。
      还是何春,最后还是何春从车上下来,顶着夜色和会馆里昏黄的灯光跑了过去。车的喇叭声尖得很难听,还有两三句问候爹娘的叫骂,何春权当没听着,跑过去拉过林天佑的脖子就狠狠亲了下去。
      石阶上两人几乎站也不能站稳,摇晃两下才互相伸手紧紧抱在一起。
      何春感觉到了背后林天佑的手几乎放不下来,是热的烫的还是活着的,他咬牙把不争气的眼泪花儿给硬逼回去,咬着林天佑的舌头狠狠吸着。一瞬间何春觉得似乎到了一个他最喜欢的时候,什么都是他最喜欢,包括风和河边的味道,他舍不得它们走就用全力将那些一起抱紧,生怕成了泡影。
      “呃,你们这些事儿能不能回去关好门再做。”
      有人在说话,语调尴尬。
      “关你屁事。”林天佑回头看到站在楼梯边的苏一白,又把嘴一歪很不友好地招呼过去。
      “呵呵,小少爷还是以前的模样。”苏一白摇了摇头。他身后紧跟着过来的是马柏,咳了两声似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何春看着马柏,他不喜欢这个人。
      “不过,有件事我想跟你说。”林天佑回头让马柏递过来一张纸,何春撇了一眼,不确定是什么,但又听人说,“小猫和许安至就快能走了,他们去哪里,什么时候到那儿,这纸上都写的有。”
      “怎么回事?”何春不懂,只能抬头问。
      马柏随后解释,“二姨太自杀之前留了一封信,是自首的意思,人是她杀的栽赃嫁祸也是她。她手上有一把枪,这是所有人都见到的,再加上那封信一切也都可以结了。”
      “不对。”何春拉过林天佑问,“这不是她,你知道这是方....。”
      林天佑反握住他的手,摇头把人拉到会馆里边说,“有些事情一定要说穿了你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何春仔细盯着他的眼睛,他想起了几个月前在林天佑的公馆里发生的事,那气势汹汹的日本人,还有那几声枪声,林天佑中弹倒地,日本人却一命呜呼了。
      何春抓紧了林天佑的手。
      “后来,...是你做的?”他问
      “可以说是。”林天佑并没有给确切的答复,这让何春恼了起来。猛地一放手,摇摇晃晃地走开好几步就背靠着木板,他看着屋内的三个人,那些人逐渐在变成阴影里最暗的一部分。
      他怎么也看不透,这深黑地站在他面前比威逼过来更可怕。何春咬唇转身,拉开木门头也不回地走开,他有一种被人玩在手里的的感觉,这让他觉得自己愚蠢,自己根本不该出现,自己对于林天佑根本不是什么。
      “回来。”
      林天佑追出会馆。
      何春没有跑,他也没有跑,两人一前一后走过了半条街,何春才回头定眼看着他。
      “...你厌了我了?”林天佑问,眼神闪烁成了何春不认识的一个人。或者说何春从今天才开始正式同这人说话,之前的是小少爷,现在却是一直存在于林天佑体内的一个人,他藏得很深,很隐秘。何春很早就发现了他,但他不让何春去找到。他喜欢跟人玩捉迷藏,何春是这么想。
      “你说,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何春觉得那个人必须回答他这个问题。
      “我不能说。”那人摇头。
      “你不是小少爷。”何春突然笑了,仰头很自信地问,“你是谁?为什么要装作小少爷?真正的林家小少爷究竟在哪里?!”
      “......你这样说很危险。”
      “我不管。”何春张嘴大笑,“你是怕才不说,你怕别人知道你的秘密,你以为你能瞒过每一个人,但我看出来了,那你才想让我走,是不是?”说罢,他从那人身上抢来那张纸看了一眼便又笑了,笑得像哭一样地说,“原来这是船票,你还是想让我走!”
      “我不是!”
      那人突然大吼一声,脸涨得通红。
      “你就是!你脸红了,你在心虚。...从上次公馆里的事情开始我就发现了,后来张公子出事,...那人是不是你杀的?是你栽赃给方情?”
      一连串劈头盖脸的问题,就连何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直到面前的人突然给了他一个耳光,然后就是嗡嗡地回响,何春回头看着他,在惊慌失措之下他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表情去面对一个算是才认识的却陪他走了许多路的人。
      “没有。”那人眯眼把打了何春的手藏在身后,说,“我没有做过。
      “...。”何春侧脸看向外边,怎样也不对,自己因为一时之气揭开了整件事情,但现在他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他举手,也会了另一个巴掌给那个人。
      手在痛,声音更响,何春不断地喘气,他非常想哭。
      “小少爷!”马柏从后面走过来,一边说着,“你们谈得怎么样了。”
      闻声,那人握着何春的手,用力掰开紧握的手指将船票塞了进去,“小猫和许安至都在码头,船很快就开了,你现在去还来得及,要是不去...。”说了一半他低头叹了口气,“你..不,..我...我希望你好,过得好。”
      听罢,何春接过船票随手揉成一团丢到一边,抬头斩钉截铁地说,‘我不走。”
      “...是吗?”
      站在他面前的人挑起了嘴角。
      “我不会走。”
      何春双手紧握在身边。
      他觉得他这半辈子只有这片刻能如此坚定,此外便都不能自己做主的。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他在面对那个人的时候突然就产生了莫大的勇气,或许知道秘密这一点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赌注的筹码。
      但何春不是赌棍他也不会那么想,不然他知道后来就会越来越不清楚自己是为何留下来,是为了心里的人,还是赌一时之气。
      何春抬头看着面前沉默在夜色深浓里的人,好看得不得了的五官,美人痣和嘴角说不出口的复杂的笑。何春咬牙他恨,非常恨,但他又爱,甚至爱过自己这条命。所以他才能丢掉船票回身去抱紧那人,把感情抱得再紧一点,不能失去也不想失去。
      何春咬牙,把关于那个人的秘密咬碎了吞下去,最后以吻代替。
      “小少爷?”
      身后的人走到跟前,林天佑回头,阴影遮盖他半张脸,车灯就照亮了另一边。他露出一个年代的人独有的神情,有点身不由己,有点无可奈何,却无可畏惧。
      “何春不走?”
      “不走。”林天佑抽出笑脸,一只手头抬高何春的下巴又轻佻地吻下去,但另一只手却紧紧握着那人,出了汗,用力到能听见骨头被捏得咯咯响,但他还是一次又一次珍惜地用力,他什么都不能说,也不能动,他只能握手,只能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紧紧发泄所有的情绪。
      何春觉得很痛,可还是闭着眼睛,看着若无其事了。

      这个镇子有了很多年的时间,它叫平乐,平安快乐。表面上虽然是这样,但谁都知道每一个晚上,每一个晨暮,多少人在哭,多少人都在狠狠地哭。
      何春记得他初来的时候,是不情愿中带了点点的希望。他见到这个镇上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漂亮的吊脚楼和
      新式的雨花石公馆,多少光鲜的人从他面前过去。他是带着希望和未知来的,可是随着时间这份空白就被人填满,很多人在教他告诉他之前前他不懂的事。
      他还知道夜色降临,林庄的雾气穿过三层的牌坊,将多少荣耀和过去都容纳在其中,当然,也包括了秘密,还包括那个顽劣不堪的小少爷和疯疯癫癫的方情,以及受了一身伤害的小猫,还有的就是何春心里还记得的事,渐渐地他发现自己也变了。
      自己和当初那个给死人化妆的小春已经判若两人,他很想想一下这是为何,可是生活容不得他这样。

      时间很快的。
      一个晚上也很快的。

      何春坐在林天佑的车上看着黎明到来,水鸟离岸,深黄色的蒿草荡开在水面,许安至背着一脸倦色的小猫从甲板上船,还有更多的一些有泪痕或有伤痕的人都一起走了。那些脚步声把木板踩得很响,吱呀又吱呀,伴随了汽笛以及人的吆喝。
      何春已经不能从船上找到那两个他认识的人,他们已经和那些人在黎明之前融合在一起,最后就算到晨光之下也看不清了。同一个年代的人,都有了相同的命运,或者从晨光中向另一个地方出发是新生,可是也是未知,前路漫漫,多少困难都藏在其中。
      没有人能知道明天会不会下雨。
      也没有人知道明天会不会放晴。

      船向着东边开,顺着日出。
      最后,何春想起了小猫那灰白的倦容,再多的保重,也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春去春来》中部完 10.1.24 于成都罗浮。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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