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三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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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少爷出院了，这在平乐可是一件大事。
前有林家派来的小车接着，后有马部长三辆军车护着，最后么则是一大堆人拥着，看欺头的，看热闹的，还有混着叫骂声的，什么都有。
林天佑坐在车里，一脸阴云地瞪着窗外的人。今天他跟往常很不一样，梳得油光光的头发被打散了一半，一张小白俏脸上也糊了半个鸡蛋，身上还有几片菜叶子，坐在旁边的何春正强忍着笑拿手巾给他擦着。
纵观林小少爷的风光史，他那么狼狈还真是头一回。何春想着当时出医院楼的情景，前脚刚出门槛儿，那迎头就有五六个鸡蛋攻击过来。他身子灵活是躲过几个，可林小少爷就慢一拍，脸上正好被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混蛋！”
扔鸡蛋的是个四五十左右的女人，一边搀着个拄拐杖的大爷一边骂。周围的人见有一出热闹看，顿时就安逸了，连忙揣着两手蹲在石阶上等着，有些早看林天佑不顺眼的就捞几匹菜叶子扔过来。一时间林天佑正面受敌，而且来势汹汹，何春以为他会跳出去怒骂几句，可是小少爷又着实反常。不仅没骂人，反而低头灰溜溜地走了。
“龟儿子王八蛋！”女人跟着追过来，一边骂一边拖着那个大爷跑，一个高吼一个低头喘气，跑过半条街后，林天佑钻进小黑车里面，她二人无可奈何就只有坐在地上哇哇地哭了。
“你还我男人来，还我男人呐！”
何春回头看她捶着地面，哭得是眼泪汪汪。何春也多少有点反应过来了，再加上马柏在窗口说，“那晚死在小爷公馆里的人，不就是要个交代么，这事，林庄一定得出面。”
“那事还没有解决？”何春有些吃惊，这隔那血淋淋的晚上已经多久了？平白无故死了这么大一个人在林天佑的公馆里面，林庄还想当什么也没发生么？...可那晚同样也是死了一个鬼子少佐，小日本也在等林庄的解释。光是这边就已经能让林庄焦头烂额，那哪儿还会去管一个拉车的？而且开枪射击的人其实是林天佑安排的，暗杀鬼子亲王和少佐也是计划中的事，这一点除了马柏谁也不知道，就连苏一白也不知是不是事后马柏跟他说了些什么，他什么也没有多说，看态度就知道他已经站在林天佑这边了。何春觉得他肯定早就看出了其中的问题，却还附和着演戏。...不过就算这个时候他向日本方面揭发，那边也会追究下来。毕竟是因为他知情不报才死了一个少佐。
“哎。”马柏站在车窗外叹了口气，压低声音，“日本人没有找到任何证据，计划照旧。”
“计划？”何春看见马柏的脸被隔在车窗外面。昨夜的雨让车窗有些脏，马柏的脸被割得歪歪扭扭，看着很不舒服。何春知道林天佑身上有些事对任何人都是藏着掖着的，虽然他很想知道，可是总开不了口去问。而且就算问了，林天佑也不会说。反正在林庄，从来都没有人能知道小少爷的心思，更没人知道这个表面花天酒地的小少爷背地里在做一些什么事情。
何春想起那晚在鬼子面前，林天佑把他护在身后，还想起了林天佑背后一个大黑窟窿。何春突然就觉得鼻头有些热了起来。
“你别多管。”林天佑转脸过来开口说，“好好伺候着我就行了。”
“但我也只能送你到这口上。”何春看眼前的车子逐渐往平乐外面走了，还路过了码头和艺工局，他总觉得车窗外和车窗里面是不一样的，至少在里面就不能听见外面的声音。何春想了一会儿，始终想不通自己跟着林天佑回去会是什么样，回去吧，自己不愿意；可是不回去呢，心里又总是会想着他。
“何春。”林天佑伸手勾着何春的肩，把脸放他后背，呐呐地说，“我不会欺负你了，会对你好的。”
“小少爷？”何春有些诧异。这不像林天佑会说的话。这听着像是解释又像是请求，林天佑放软了声音贴在他的耳边悄悄地说。两人耳语已是亲昵，而现在更加暧昧，何春觉得自己的身子发热，有些身不由己了。
“你不相信？”林天佑转过何春的脸，拉下后座的小窗户，开车的人似乎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很识时务地在河边找了个依山傍水的地方把车停下来。
何春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确切来说他是不知道怎么办。眼前的林天佑就像中了邪一样，头发盖住了眼睛，漂亮的美人痣似乎有些模糊了，嘴角咧开在笑可是一点也不自信。就像生怕眼前的人会走，想求可又开不了口，那他自己也觉得难堪，可却又不知怎么做。何况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更有一种无形的东西在让他喘不过气来。
何春眨了眨眼睛，他被这人一路欺负过来，可到头来却会觉得这人实在好可怜。他好像看见林天佑身后有一个无比深黑的东西在把人往里拖，而林天佑正死死地抓住他不放。
宛如那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他绝对不能松手。
是想让我救，还是想把我一起拉下去？何春背靠在车门上想了许久，结果拗不过林天佑的人，却还是迷了进去。恍惚地点了点头。
“开车。”林天佑撇唇笑了，似乎很满意自己的诱拐行动，那一只手放在座位上，一只勾着何春的脖子，手指顺着发尾圈圈地转着。
“我....。”何春这反应一下才知道自己又被林天佑牵着鼻子走了，像那鼻子套铜环的水牛，偶尔发发脾气，耍耍别扭赖在田坝上不愿动，可待主人过来勾勾手指拿吃的晃晃，那禁受不住诱惑就一摇一摆地去了。
“你你什么你。”林天佑转头把手伸进衣服里面，像要摸出什么东西来一样，“哼，你当年进林庄签的那张合同老子还没撕呢，让你小子在外面晃那么久，是给你面子，少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说罢，凶神恶煞地转头瞪了一眼。
“我...我...。”何春挺着胸膛迎上去，可我了半天却抖不出一个字，林天佑一句话就把他给堵了，这还委屈地想，...那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到底是谁啊？
林天佑假装没看见那表情，阴笑着转头说，“还有，以后你去苏一白那学画画的时候，不许跟他眉来眼去的！你要敢跟他勾搭上，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小少爷这是什么话？什么勾搭！”何春撅嘴，可一想又不对，连忙欢喜着回头，“小少爷还让我去画画？”
“对对对，省得在屋里天天瞪着心烦！”林天佑转头点烟，吞云吐雾喷了何春一脸。
“.....。”
妈的，叫人回去的是你，说看着心烦的又是你。何春悄悄捏着拳头，好不容易才强压下想把林天佑揍一顿地心思。揍人，他不是不敢，那就怕揍了以后林天佑说话不算话，就耍赖了。
林天佑挑眉又喷了何春一脸烟，“怎么，还一张心不甘情不愿的脸啊？”
“.....。”何春气得牙痒。林天佑就是知道他生气，就是故意在惹他生气好玩儿呢。小车子一路开着，摇摇晃晃地，何春就在里面颠来颠去。那想，若是上辈子，自己肯定是道士，这小爷一定是妖孽。收服不了又被他踩着了尾巴，就忍他闹来闹去，走多远的路就受多远的邪气！
林家庄园离平乐算不上远，可是车子却开得不快。因为山路颠簸，所以一直到了午时过后，林天佑才终于折腾着回了林庄。只附和围着饭桌嘘寒问暖一阵就闹着说累了，要回屋休息。他一走人，林老爷和四夫人自然跟着去看，整个大圆桌上就剩了二夫人，林天语，和他的几房姨太。方情在一边站着，双手交叠在身前，眼神落在大理石波纹的桌面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二夫人还在吃着饭，银筷子有些沉，敲在碗缘是叮当响。花厅里面没有一点声音，四小姨太环视了一周，撇撇嘴起身也是想走了。
“坐下。”二夫人开口，声音沉而有力。连一向嚣张大套的四小姨太也被震了一下，回头看着林天语一眼，才扭着撅嘴坐在椅子上。
“今儿天佑算是回来了。”二夫人放下银筷子和搪瓷碗，双手交叠搭在腿上问，“是吧？”
“娘。”林天语抬头，“你想说什么？”
“天语。”林天语跟二夫人是亲的，这不怕说什么，而林天语的几房姨太也是各有尾巴被各自踩着，二夫人也不用忌讳，可最后就是方情，二夫人心里始终捋不直这个疙瘩，于是抬头看了他一样。
方情识趣地笑了一笑，“...二夫人慢用，三少爷，我先下去了。”
说罢，起身从外面关上房门，候在廊子边。
“哎呀，总算是走了！”二姨太拍了一下手，看着方情走出去的样子阴阳怪气地笑了。
“......。”可她这句话没人腾着闹，都是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尤其是四小姨太，那双厉害的眼睛就像在说，你是傻子么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呃，...哎呀，娘。”二姨太见状连忙转了话题，面着二夫人说，“你看老爷那眼神，小天佑回来了自然疼得不得了哇。”
可她是自以为聪明，不知这么一句话刚好戳上二夫人的痛脚。只见那人转头，斜看一眼又转开了眼神，完全当她是泼皮在耍弄。
“你给我闭嘴。”林天语就是连头也懒得转，只扶着额头呵斥了一声。
“可我....。”
“行了。”林天语摆手，转眼问二夫人，“娘，你想说什么，这屋里现下都是自己人。”
“哼。”二夫人笑了一声，手掌着桌面微颤几下，她心里有气确实在死死憋着。见林天语却是一脸闲适，那人明知故问，却又一副此事与他毫无关系的样子。二夫人看不过第二眼，就再忍不住地说，“天语，我的话早就日交代夜交代，可你为何还要把金楼拱手让给林天佑？”
“是小弟，娘。”林天语淡淡地点头，“都是一个家里的人，什么让不让的？”
“小弟？天语，我可是第一次听你这么唤他。那还说是一家人，这惹事生非的主儿你敢往家里带么？”二夫人越是激动，起身啪地一下拍了桌子，“外面还有日本人守着看着，让我们给个交代，你说，你能交什么东西出去？”
“他没证没据的凭什么让我们交人？爱守就让他守着。”林天语一边说也一边起身，向着门外就唤了方情的名字，“进来罢。”
“三少爷有什么吩咐？”方情的眼角眉梢都是挂笑，走进来几步路虽然低着头，可是在二夫人眼里就是一脸狐媚模样，看得她不舒服得很。可方情有林天语帮着，而那人更是执意把方情留在身边。二夫人拦不住，更看不下去，扭头哼着一声就从花厅后面走了。
“二夫人？”方情转身，有些呐在了那儿。
“我不吃了，你叫人来收拾收拾。”二夫人走了以后，林天语说着话地从前门出去，把三个姨太硬生生地丢在花厅里。好歹他还是这三个女人的相公，这么甩甩袖子走人着实有些过份。方情在原地看了一圈，稍微笑了一下问，“三位少奶奶吃得可好？”
“你他妈是什么东西？”二姨太胆子长了起来，摔筷子在门上说，“滚出去！”
“少奶奶让我滚，还得问问其他两位的意见。”方情对着三姨太和四小姨太稍微躬了躬身子，最后撩开衫子的下摆弯腰坐在圆凳上，一边用手拨了拨面前的茶水一边抬眼打量坐在他正前面的人。
那是三姨太，平时都不怎么说话的人。
“你这是反了是不？”二姨太把茶水举起来在方情面前晃了晃，作势就要泼上去。方情斜眼看着她，一脸你泼你泼，有种你就从我头上浇下来的表情。
“你够了吧你！”四小姨太看不过去，抢来茶杯就仰头一口喝光了。跟她平日里喝酒一样，干净利落。方情拍了拍手，也笑着摇摇头。
“你少阴阳怪气的，有什么话快说。”四小姨太翘腿在方情面前坐下来，说，“是天语叫你来的？”
“三少爷没叫我。”方情摇头，“是我自己想来跟你们谈谈。”
“得了吧你。”四小姨太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方情，你拿什么跟我们谈？你可知道你在林庄里是什么东西？”
“我知道。”方情低头看着面前空空的茶杯笑了，“不就是三少爷养的一条狗么，你说对不对，四少奶奶？”
若是以前，就是让他死，方情也绝对不会这么说。可现在一想呢，他已经我所谓了，不对，是早就无所谓了。反正他走不出去，离开不得，不想见着林天语，却又不能不见他一时一刻。这么一想，倒还真像一条被圈养得没了性子的狗。
想罢，他索性抬头，换了一种眼神看着花厅里三个女人，一字一顿地说，“狗，是会咬人的。”
“你说什么？”四小姨太皱眉转头，一只手慌忙从桌上摸索了一根烟出来，点上。
“呵呵，谈要是不谈，你们自己决定。我只是说玩笑话了，不成我也不会咬你们。”方情一边说一边笑，侧身坐在凳子上，双眼看着那手抓太师椅把手气得牙齿咯咯咬的四小姨太，他双手却反而玩儿起茶杯来。
就是空了一会儿让她们想想清楚。
四小姨太低头，手里的烟抬了又放，放了又抬，直到先前进院那个又聋又哑的人来收拾桌子的时候，她才警觉地抬眼。这前面，方情看着她，二姨太和三姨太也都看着她，这么多视线搅得她头昏脑胀起来，直觉得那哑巴也是在盯着她看一样。
“你....。”正欲开口的时候，方情将她拦了下来。
“就是个废人，听不见也说不出来，不碍事。你要是突然大小声，我还得防着那真正偷听的人过来了。”
说罢，方情回头看着哑巴，没有说话。可那人却把托盘放下，指了指方情的双眼做了一个抹动的姿势，这在林庄里的人都能看懂，那人自然是在提醒方情，他的眼睛又到该上药的时间了。
“没事。”方情摇手。
“行了，出去吧。”四小姨太起身把人赶了出去，又从里面带上房门，转身问，“这院子你都清干净了嘛。”
“你放心，这一时半刻不会有人过来。”方情笑而抬头，“四少奶奶的意思就是想跟我谈了？”
“你说。”
四小姨太垂下双肩，靠着房门叹了一口气。
“呵呵。”方情眯着眼睛笑了，“那实在太好了。若是没有你们帮忙，我恐怕也没有把握能把小少爷给处理干净。”
“天佑？”四小姨太瞪大眼睛，走过来几步反问，“处理干净？”
“不是么？”方情大笑，“哈哈，不然你以为三少爷就一定能当得了家？要知道老爷可是一点儿也不喜欢他。相反，倒是小少爷尤其得到宠爱呢。”
说罢，他弯腰笑了笑，哈哈地。可在这三个女人的记忆里，方情是从没那么笑过。好像这么一步步交谈过来，面前的人突然地就被换了魂儿。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换的？又是被谁换的？
方情的脸变得越来越快了。
四小姨太一边想一边靠着房门，两手在身后紧紧握在一起。连她的一张脸也变了惨白，比纸还白。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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