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寺下》稣是

92、第九十二章 (2015年)

　　沈泓渊穿着连体洁净服在实验室内做实验，手里举着一个刚合成药剂的试管，放到眼前观察，试管里棕黄色的液体不断泛着泡沫，并发出嘶嘶的声音，忽然，工作台上方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瞥了眼忽明忽暗的手机屏幕，没再理会，手机连续响了七八声，最后停止了呼叫，看来对方已经作罢。

　　沈泓渊做事一向高度专注，他有点后悔没在进实验室前关掉手机。他最烦在大脑深度思考的时间里，被人打扰，拿起笔在工作台的笔记本上写下了合成药剂的一系列性能指标。

　　沈泓渊完成了实验，拿起笔记本和手机走出了实验室。他扫了眼手机上的未接来电，惊异地发现那是哥哥从泰国打来的电话，哥哥一般都是给他发消息，很少会直接打电话，许是被通缉的原因，张向忠给国内打电话是非常慎重的。沈泓渊突觉有些后悔，快步走到更衣间，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沈泓渊走到公司园区内的一个花园里，找了个长椅坐下，就拨回那个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听筒里传来了张向忠温煦的声音：“泓渊，你上班呢吧？”

　　“是啊，刚才在做实验，所以没来得及接你的电话。哥，你现在怎么敢直接给我打电话了？”沈泓渊有所顾虑。

　　张向忠叹息了一声，坦然道：“知道吗？前几天我在勐拉碰到了李翔。”

　　沈泓渊惊恐急促道：“什么？他认出你来了？”

　　“是啊，我俩互相都认出来了。我和他讲了当年案情的经过，他说大部分情况符合证据指向，但是，要是我回国，我仍然会被拘捕，必须走完法律程序和审判的环节。”张向忠捡了主要的内容告知沈泓渊。

　　“他在国外没权抓你吧？”

　　“对，我现在已经加入泰国国籍，所以无法引渡我了。”张向忠解释道。

　　沈泓渊突然笑了：“所以说，只要你不回国，他现在拿你没办法了，你可以随便给家里打电话了。”

　　“是啊。”张向忠无奈道。

　　沈泓渊却觉得这是个天大的喜讯，声音突然高出几个分贝：“哥，晚上回家，咱们搞个视频通话，让爸爸和阿姨好好看看你的脸，最好能见见我嫂子和侄子，这多好啊。”

　　张向忠的心即刻澎湃了，高兴道：“好，晚上七点，你能到家吗？八点也行。”

　　“能，必须能，那晚上见。”沈泓渊欣然答道，然后挂了电话。

　　沈泓渊心情畅快，一扫之前的郁闷，他看了眼时间，快速走向餐厅。

　　傍晚，六点一过，沈泓渊就回了家，进门见了沈维厚，要求他们二老收拾准备下，穿戴整齐一些，说哥哥晚上要和家里视频通话。

　　沈维厚惊喜得直摸心脏，沈泓渊担心他犯心脏病，赶紧让他坐下来，简单说了下情况，沈维厚虽然心慌，也不顾那么多了，回屋就告诉了张凤兰。张凤兰又哭又笑的，从柜子里翻出好几身衣服，问沈维厚穿哪件好，沈维厚指着那件敞怀红色羊毛衫说道“这个就好，里面穿个黑色高领内衣，很得体大方，显得脸色也好看。”

　　张凤兰很相信沈维厚的眼光，微笑道：“好，就这么穿。”

　　七点刚到，沈泓渊在堂屋里支起了餐桌，把电脑放置在桌上，在电脑里打开了视频通话软件，直接呼叫张向忠的账号，一个新的页面跳了出来，中间有个旋转的图标一直在打转，似乎网络有所延迟。

　　摄像头正对着坐在一张匾额和一副对联下的沈维厚和张凤兰，两人穿戴严整，不知所措地盯着静止的电脑屏幕。

　　突然，屏幕上出现了一张脸的画面，图像十分清晰，就是有点卡顿。张凤兰有丝迟疑，九年的岁月让儿子的形象改变了许多，屏幕上的男人不再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而是一个饱经沧桑的中年人。记忆中清瘦的脸膛变宽变黑了，眼角多出几道明显的纹路，只有那双狭长乌黑的眼睛让她笃定地认出了自己的儿子。

　　张凤兰激动得用手捂住了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泪水忍不住地滑落下来，打湿了羊毛衫的前衣襟，她嘴角抖动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旁边的沈维厚动容地揉起了婆娑的双眼，竭力控制着情绪。

　　相比沈维厚和张凤兰，张向忠受到了更大的视觉冲击力，因为他看到了一对老人望着自己，在他无数个日思夜想的梦里，他看到的都不是这样苍老的父母，他意识到九年的岁月已经改变了太多，他不禁哽咽起来，双手捂着脸无声地颤动着。

　　沈泓渊看着双方均激动说不出话来的场面，自己也被氛围带了节奏，用手揩了把眼角的泪，平复下情绪，主动调节双方僵持的气氛：“爸，阿姨，你们别太激动啊，千万注意身体。”转头又冲画面里的张向忠道，“哥，你先镇静下，你这个样子，咱爸妈怎么安静下来啊？”

　　张向忠静静放下了双手，努力挤出个笑容，那张令人熟悉且温厚的脸就又展现在画面里，然后发出久违的呼唤：“爸，妈，儿子不孝！”然后他决然地站起身，退了几步，扑通跪在了地上，对着镜头连磕了三个头。

　　张凤兰和沈维厚情绪又激动起来，哭得更厉害了。

　　“哥，快起来吧。”沈泓渊催促道。

　　“向忠，你起来说话吧。”沈维厚终于发了声。

　　张向忠站起，乖乖坐回镜头前，目不转睛地望着视频里的沈维厚。

　　“向忠，九年前，出的事情，我本人该付很大的责任，我知道你是个有责任心的孩子，那么大的锅不应该让你独自背，让你守护我和这个家，我感到深深的内疚…儿子，是我对不起你！”说完，沈维厚又垂下了老泪，手已护了心，那样子实在令人揪心。

　　“不…爸爸，是我自己愚蠢，太自以为是了，根本不怨你，是我自己犯的错，我甘心受煎熬和惩罚。”

　　沈泓渊实在看不下去了，再这样激动下去，父亲一会儿就得被120拉走了，他赶忙打岔道：“好了，咱们都别苦大仇深的了，说点高兴的吧。”

　　此时，双方拭去泪痕，逐渐挤出了笑容，互相询问近况，张向忠说艾薇卡和恩信不在家，所以今天无法参加视频聊天，等下次吧。

　　又聊了半个小时，沈泓渊打断道：“哥，咱爸妈老腰坐不了太长时间，以后可以经常视频，今天就这样吧。”

　　于是，结束了视频通话。

　　沈维厚和张凤兰精神还处于兴奋的状态中，但身子已现出了疲惫，二人回房休息去了。

　　……

　　沈泓渊回到京安的几个月里，对京安有了全新的认识。京安虽然是他出生，并且生活了18年的城市，自从他回来后，他还真觉得京安变得让他陌生了，不管是市容市貌，还是人们的精神状态，更令人刮目相看的应该是京安快速发展的经济，已达到了国际都市的繁荣标准，对于那些真正有雄心壮志的人，在京安都能找到发展的机会。他本是一个药学博士，曾经立志成为一名药学专家，他觉得自己正在这条路上前行，这距离自己的梦想已经很近了。在他作为医药研究员，陪同福瑞医药销售代表走访了多家医院、药店、医药代理商和其他医疗机构后，他对京安，甚至可以说对中国医药行业的运行机制和盈利模式有了深入的认识。他突然觉得当一名药学专家，又能赚钱，并不是一个矛盾的事情，他听说了好多医药公司的老总都是医药专家出身，所以他突然萌发了要利用他的新药专利创建自己的医药公司的想法。他开始寻找投资公司，希望能合作创建自己的医药公司，见了好几位投资人，都因为股份分成比例有分歧，不慌而散了。

　　周末，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位姓朱的老板见面商谈合作事宜。

　　根据约定的时间和地点，沈泓渊走进一家环境幽雅的咖啡厅，他进门后，抬眼见一个五十岁的男人朝他挥手。他猜想，这中年男人很有可能就是朱老板。

　　沈泓渊微笑着迎了过去，礼貌道：“您一定是广合药业的朱老板吧？”

　　“你好，我是朱广合。您应该是沈博士吧？”朱老板笑道。

　　“在下沈泓渊。”

　　“请坐，请坐。”朱老板很客气，指着对面的座位道。

　　二人都坐下，开始谈起合作内容。

　　朱老板表示想听听沈博士新药的专利情况。

　　沈泓渊说自己在美国当学生时，就已经开始研究抗癌药，他发现了一种帮助缓解恶性肿瘤患者的配方，当然对于轻度肿瘤患者，此配方的效果可以更好，甚至能起到预防某几类癌症的作用。

　　朱老板一听，眼珠骤然发亮，表示对该配方很感兴趣，如果真能达到沈泓渊所说的奇效，那这药会成为像“伟哥”一样的奇药。白花花的银子不就滚滚而来了嘛。

　　沈泓渊严谨道：“说此药确实有效果，但并不能保证根除恶性肿瘤，所以不能太夸张宣传此药的功效，否则就成了虚假宣传了。

　　朱老板觉得沈博士果然治学严谨，当即拍板愿意与沈泓渊合作生产此药。朱广合说他出资金，沈博士出技术，他俩股份比例为6: 4。

　　沈泓渊摇头道：“那不成。”

　　朱广合先是一怔，似乎怕伤了和气，略作思考后，勉为其难道：“那咱们平分秋色，5:5如何？”

　　沈泓渊仍然不满意，态度坚决：“不行，我和你的比例关系应该是6: 4，否则我不会同意的。”

　　朱广合面子有点挂不住了，坐在那就不吭声了，脸色极为尴尬，道：“沈博士，钱可是我出的，我怎么也要算是个大股东，我如今都愿意与你平分利益了，这你都不满意，这合作还怎么谈？”

　　沈泓渊并不觉得尴尬，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淡然道：“对不起，朱老板，这个新药如果能成功，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这可是您说的，这么好的美事，您打着灯笼都难找，况且我这个专利前期研究阶段早已完成，只需临床测试了，您扪心自问自己生产的新药研发时间是多长，就明白我这药的回报有多高了。”

　　朱广合放在茶桌上的手指轮番敲击着，合计着利弊。

　　“没关系，您可以回家好好想，等您想明白了，再告诉我您的意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说完，沈泓渊起身，礼貌地点了下头，转身离去。

　　晚上，沈泓渊洗完澡，走在院子里，就听到屋里手机响铃的声音，他快速进门，接起手机，听到了朱广合笑呵呵的口吻：“沈博士，关于你提议的你6我4的比例分成，我同意了，你看什么时候我们签署合同吧。”

　　沈泓渊心中惊喜，口气仍淡定道：“嗯，不急，看您的时间，您什么时候方便，咱们就签。”

　　对方突然客套道：“好，那咱们下周早些时候签，我先拟份合同，发给你看下。”

　　“好的，没问题。”沈泓渊不卑不亢地应道。

　　结束了通话，沈泓渊嘴角勾起了笑纹，他即将在自己的创业之路上迈出第一步，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