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寺下》稣是

50、第五十章 (2008年 勐波)

　　清晨，张向忠睁开眼，头脑冷静了许多。他深知处境危险，暗示自己，须做到不对抗，消极配合，方能保全性命。

　　八点半，梁先生果然来接他们了。

　　四人齐聚，经历了昨日的煎熬，张向忠又恢复往日的平静。其他三人均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举动和情绪，并未见明显异常，皆放下心来。

　　“会面的人数不能超过两人。”梁先生微微颔首，提醒道。

　　“我和你去。”巴颂对尼坤说。

　　尼坤抿嘴微笑，看了眼巴颂，似是会意地感谢，转而抬眼看向张向忠，轻言道：“我和利萨一起去，你俩先在这里等待。”

　　张向忠稍怔，重又镇定自若道：“好，咱们走吧。”

　　巴颂甚是紧张，脚下方移半步，被泰桑一把拉回原地。

　　尼坤和张向忠上了一辆军绿色的越野车，被拉至一个高大气派的铁门前。门前，有持枪站岗的士兵，见了梁先生一行，他首先敬了个礼，然后帮助开启了那厚重的大铁门。

　　一行人进了大门，满眼都是热带树木和花卉，在一片竹林掩映下，一座古色古香的琼楼建筑映入他们的眼帘。张向忠看着莫名眼熟，既像缅甸的佛塔，又像中式的庙宇，似是中缅结合的混合产物。循着草坪穿过花园，他们走进了那座建筑，并被带到一间光线昏暗的书房内。

　　尼坤和张向忠于逆光中看到一位老人的侧影，端坐在窗前的写字台里。

　　张向忠偏移到阴影里，逐渐适应了屋内的光线，侧目一瞧，面前的老者，头发虽已斑白，但肤色白里透红，皱纹不很紧密，只在鼻翼和眼角处留有岁月的印记。

　　“宋帕先生，我们又见面了。”一句中气十足的问候从老板椅里发出。

　　“您好，将军，很高兴又见到您。”尼坤礼貌地回应，并且快步上前，伸出双手握住了对方伸过来的右手，二人轻轻互握后，老者指着写字台对面的沙发，道：“请坐。”

　　尼坤径直坐在单人沙发里。张向忠垂手站立在尼坤的身后。

　　这时，梁先生也款款走到将军身旁，躬身站立。

　　“我清楚你此次来访的目的，其实上次我们已经谈过，以当前的环境，原料减产的前提下，我们只能水涨船高，谁肯出更高的价钱，我们就卖给谁，这完全符合市场经济的基本规律。做生意，不就是为了利润吗？”将军面带谦和的微笑，但言语却婉转地表达着难以逾越的原则。

　　尼坤点头，表示理解，轻声道：“将军，您的话听上去一点问题也没有，但做生意不单只考虑价格一方面的因素，还要看销路和市场的掌控能力，有句话叫“薄利多销”，作为您的老客户，我们在东南亚，甚至是远东地区，都有更广的市场，这也就意味着我们能走更大的销售量，价格如果太高，真的让我们很难做，甚至对于某些市场，根本无法接受初始价格，更不要谈再加工的价格。您能理解我的感受吗？”

　　将军低眉，沉思片刻，突又抬头问道：“如果你能保证出更大量的货，我可以考虑降低点价格。”

　　尼坤听闻将军对于价格持可谈判的态度，挑起了眉宇，充满期待地望着将军那正在盘算的神情。

　　“在你去年出货量基础上提升10%，我给你单价降低0.5个百分点。”将军耸立肩头，关注着尼坤的反应。

　　“0.5太少了，1个百分点我都嫌少，2个还差不多。你知道出货量的增加，意味着什么吗？10%的出货量可以带来多大的风险和影响吗！”尼坤试探着对方的底线。

　　“宋帕先生，我们是老交情了，合作多年，没有信任，我是绝不可能亲自见你的，更不要说放弃我的原则。”

　　“多谢您的信任，我坚信我们彼此是生死相依的关系，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长久信任地合作，我是您最重要的客户，我有钱赚，您就有利润，所以我们求一个折中，让双方都能舒服地接受，您看行吗？”尼坤话说的很坦诚，显得坚定而令人信服。

　　“宋帕先生，就像你说的一样，我很看重你的合作，我现在承诺，如果你能提升10%的出货量，我愿意把价格降1%，这是我的最后底线。”将军目光冷峻又执着，矍铄的眼眸幽幽地盯着尼坤。

　　“好，成交！”尼坤干脆地站起，伸出右手。

　　将军也伸过右臂，重重地握住尼坤的手掌，然后用左手拍了拍尼坤的手背道：“我相信宋帕先生的承诺。”

　　尼坤放出一口气，舒展后的脸勾起微笑：“我知道您还有其他分销售，当然价格不可能都一致，我会严格保守我们之间秘密的。”

　　“是啊，这是基本的职业操守。不过，只要货一出，价格很快就变得透明，大家早晚会知道的。我只能拿你们的量做挡箭牌，如果你和其他分销商结了梁子，我真的爱莫能助。”将军摊开双手，做出无可奈可的手势。

　　张向忠自始至终没敢吭声，站在尼坤的身后，笔直的像一根电线杆子。他不敢相信自己正听毒枭和毒贩讨价还价，整个人都在恍惚中，有一种不真实感。

　　“你换保镖了？巴颂没来吗？”将军注意到跟随尼坤的是一位年轻人，而不是他熟悉的巴颂。

　　“他叫利萨，我的另一个保镖，未来会负责一部分生意。”尼坤淡淡道，张向忠能从尼坤的话里听出他对自己的定位。

　　张向忠不敢怠慢，客气地冲将军点头，合十双掌，表示礼貌的敬意。

　　“很精神的青年，宋帕先生的左膀右臂都很精干，我相信你能把生意做得越来越壮大。”将军夸奖道，表达了他对双方长期合作的信心。

　　……

　　从将军书房出来，一路上，张向忠都处于懵逼和自闭的状态。

　　尼坤也没和他交谈，两人一同返回住处。

　　四人再次汇合，准备启程返回。

　　老规矩，四人又被绑缚和蒙眼，被送到来时的渡口。所有的物品和枪支完璧归赵后，他们开着奔驰，跟随导引的皮卡，终于驶出了掸邦第二特区的出境口，这时，四人可算把心放回肚里。

　　“谈得顺利吗？”巴颂迫不及待地问。

　　尼坤把和将军谈判的结果告诉了大家。

　　“我心里没底啊，目前我们价格高，出货量不上不下的，不好说能不能提高10%的销量。”泰桑皱眉估算着。

　　“也许价格下来，就能提高出货量。”巴颂宽心道。

　　“确实难说，而且更大的困难在于出货的难度。各个市场打击力度逐年增加，我们的风险也在增加，所以我们不能甘于降低价格这种单一的方式来提高利润。”尼坤思忖着，转而放松了口气，“总之，讨个条件，先降价做着，实在出不了那么多量，恐怕他们也不好拿捏我们，另想办法吧。”

　　张向忠低头闷声，不发一言。

　　尼坤瞥了眼他，温言道：“利萨今天表现很好，有礼有节，毕恭毕敬，很给我长脸。我说过，只要做好分内的事，就可以了。”这话似是在安抚张向忠的情绪，张向忠听闻，的确起了安心的作用，稍微缓解了焦虑。

　　“咱们去哪？”巴颂扭头问尼坤，“直接返回吗？”

　　尼坤默了片刻，淡然道：“去阿美那，道个别吧，就不吃饭了。”

　　“行。”巴颂提了速，车在灰尘里颠簸。

　　车还没开出100米，路就被堵死了，原来前面路上出了交通事故。

　　张向忠憋气的很，想出去透口气，说道：“我去看看，发生什么了？”，说完下车，挤进了人群。

　　一群穿着破烂的孩子围着一个满腿是血的小男孩在哭泣。好像小男孩被一辆汽车撞了，但肇事汽车早已逃逸，就剩下受伤的孩子和那群拾荒的小伙伴兔死狐悲地伤心着。

　　张向忠过去问一个稍大的孩子，受伤孩子父母在这儿吗？那孩子说他们好多人都是孤儿，并没父母。正在张向忠不知所措的时候，后面传来了尼坤的声音：“你们谁说了算？”

　　一个年龄较大，胳膊粗壮的男孩子站起身，炯炯地望向尼坤：“我——”其他的男孩儿都凑到他跟前，这似乎证明了男孩所言不虚。

　　“我现在用车把他送到医院，给他付医药费，你能保证照顾好他吗？”尼坤清朗的声音压制了人群，整个人群都鸦雀无声。

　　“能，我会照顾好他的。”大孩子笃定地承诺。

　　“好，你们先帮我叫辆车。你叫什么名字？”尼坤问道。

　　“貌树。”

　　“貌树，你先帮我叫车。”没等尼坤说完，一个开蹦蹦车的中年司机从车里下来。

　　几个孩子把受伤的孩子抱到蹦蹦车里。

　　尼坤递给司机一把钱，说：“你带我们去最近的医院。”

　　巴颂跟着那辆蹦蹦车到了医院。

　　尼坤亲自把受伤男孩抱到急诊室，询问了手术费用，付了费，还给貌树一笔营养费，表示信任道：“貌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有责任感的人，所以你能带领大家做事，感谢你照顾身边的人。”

　　貌树两只瞳仁闪烁着光，像被尼坤的话点燃了心火，他感谢尼坤对他们的帮助，深深地给尼坤行了个礼。

　　张向忠斜靠在医院外的围墙上，抽了根烟。

　　泰桑过来问：“还有吗？”

　　张向忠从兜里掏出烟盒递了过来，问道：“尼坤经常救济孤儿吗？”

　　泰桑点燃烟，深吸一口，开口道：“尼坤最看不得孤儿被人欺负。这个社会总有一些黑暗的角落是照不到阳光的，我们不能指望阳光的普照，只能靠自己主动朝着阳光方向去努力。”

　　“他小时候也是这样带领一群孤儿追及阳光的吧？”张向忠抖掉指尖蓄长的一截烟灰。

　　“不止小时候，直到如今，他仍然带领一群孤儿在追及阳光。”泰桑淡然地看向张向忠。

　　“你们都是孤儿吗？”

　　泰桑点头，突然笑道：“你也算孤儿……凡是被抛弃的人，都算孤儿。”

　　张向忠的心陡然一沉，面部僵了半晌，烟头快烧到手指时，被泰桑提醒道：“烧手了，走吧。”

　　张向忠甩掉烟头，腿沉重的像灌了铅，他忽然感觉有股绝望的力量在吞噬着自己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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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都更了50章了，也没几个评论，小可爱们，跪求评论涅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