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寺下》稣是

44、第四十四章 (2008年)

　　三个家庭离开派出所的时候，无不恳请公安人员上心受累，他们痛苦、焦虑、殷切期望的眼神，令李翔深切感到自己工作责任的重大。

　　林罡对家属进行了精神上的安抚，表示公安机关会加紧破案进度，尽快给社会和家庭一个交代。
　　李翔把三个家庭提供的照片导出查看了一遍，重点比对了在海底隧道前拍摄的那些照片，他意外发现一个共同特征。

　　“林队，你看，我发现三家人的照片里都曾拍到过一只黄色的袋鼠，这只呆萌的袋鼠，是很受小朋友喜爱的，你觉得会不会是这个穿着袋鼠服的人把那些孩子吸引走了呢，然后再趁机做案。”李翔颇有怀疑地询问着林罡。

　　林罡目光深邃地盯着那只袋鼠，然后说：“你这样，把有袋鼠的照片都翻出来，集中看一遍。”

　　李翔就把有袋鼠的图片都拷贝到一个文件夹下，然后一张张仔细地看，虽然都不是正面照，但从侧影里，林罡看出了端倪，拍起了桌子：“我哩个乖乖，这袋鼠服很有玄机，前面的袋子很大，这确实可以藏起一个5岁以下的孩子。赶紧把监控调出来，排查看看这个黄色的袋鼠都在哪里出现过。”

　　李翔排查了半宿，然后发现，这个黄色的袋鼠人偶，简直太诡异了，它在动物园任何角落的监控里都不曾出现过，只在海洋馆海底隧道的前半段里出现，而且只有丢失孩子的那两天出现过，所以他更加坚定，孩子的失踪与那袋鼠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令人疑惑的是，那袋鼠到底是如何进到海底隧道，又如何将孩子带离动物园的呢。李翔通过照片上身形的比对，他判断那个穿着袋鼠服的人应该身高不会超过155厘米，而且不会太胖，所以这个人的侧写特征应该是身高140~155之间，体重不超过100斤，性别还不好确定。

　　林罡因为其他事，晚上就回队里了。

　　李翔捋出思路后，然后给林罡打电话，报告了他排查出的线索。

　　林罡对李翔的推断思路表示认可，建议他明天再到动物园的外围调查一下，也许走访动物园的工作人员能带来一些收获。

　　李翔没回家，晚上就在动物园派出所的办公室里眯瞪了两小时，早上睁眼就七点了。他和门口的守卫敬礼，然后就从派出所出来。他先在大街拐角处找了个早点摊，喝了碗豆浆，吃了笼包子，然后就赶回动物园，去的太早，动物园还没开门，他给传达室的人亮了警徽。

　　看门人让他进去了。

　　李翔一路朝着海洋馆的方向走去，越走越觉得深远，他觉得罪犯八成不会从南门的正门进出，至少出是不会从南门逃的，这纵深太长。所以应重点把目标放在北门上。

　　到海洋馆时，时间已过了八点。他重点查看海洋馆的周边环境，先退到远处的一个小山包上，远远向海洋馆望去，从北向南扫描，他只在东北角处看到一颗高大粗壮的榆树，树冠繁茂，郁郁葱葱，一看就有上百年的树龄了，从方位上判断，这应该就是那个海底隧道前后两段拐角的位置。他走到那棵古榆树前，看到那树干的树皮和昨日在室内看到的那段纹理很相似，不过室外的树皮显得湿润深重，树下端还长满了青苔。他突然意识到这一定不是他昨天看到的那棵树，因为昨天看到的树的下半截树干明明是栽种在室内的，怎么这棵树的整体树干都能看见呢。他正纳闷中，往后一瞧，嗬，原来这里长了两颗树，后面还有一棵树，后面那棵是从建筑物的顶层钻出来的，原来后面这棵树才是他昨天看到的那棵树。这前后两棵树，前后紧紧地依靠和缠绕，就像是一对夫妻树，但美中不足的是，虽然前面的树茂密参天，可后面的那棵树却已经枯死了，树干是光秃秃的。

　　此时此刻，李翔突然冒出一个激灵的想法，那棵枯死的树，会不会存在漏洞呢？他探身到墙体和古树贴合的位置查看，看到两颗树之间有一块厚重的木板子，他一用力，把木板抬了出来，墙上一个巨大的黑洞显露了出来，深吸一口冷气，用手往黑洞里探，发现里面全是黑色垃圾袋，他揪出那些塑料袋，发现自己置身在枯树的树洞里，他大脑快速运转，猜想这个树洞一定连接着室内，他在树洞内侧的壁上摸索着，发现有一个小的豁口，他用力向下一拉，一扇门被打开了，而且他发现那门的另一次侧是用黏胶贴合连缀着的，所以那扇门不会坍塌下来，他将头从那扇贴地的小门钻了过去，发现自己正好处在海底隧道的转弯处。他一下子全明白了，原来孩子就是从这里被偷走的。由于他肩宽骨架大，所以他肩膀钻不过那个洞，但他想，那个又瘦又矮的穿袋鼠的人应该可以钻过去。而且他觉得那人八成是个男人，因为那块遮挡树洞的木板，对于女人来说，实在是太沉重了。李翔将那树洞的门关好，重新填埋了垃圾袋，又搬回那块木板挡住了树洞。
　　李翔实在是太兴奋了，他觉得最起码现在搞清楚了罪犯是如何进出海洋馆的。新问题是，罪犯如果从海洋馆把孩子弄出树洞，可又怎么带出大门的呢。他昨晚着重查看了大门出入情况，并没有发现那两日有人拿很大的袋子或皮箱出入北门或南门。那是不是有可能是用车辆将人运送出去的呢。可公园出入车辆太多了，要是挨个排查起来确实很费时间。李翔想干脆先找工作人员了解一下符合嫌疑人体貌特征的人。

　　他来到动物园管理处，一个HR负责人接待了他，她说符合他所说身高在140~155之间的女性倒是有一些；但如果是男性，而且是正式员工的话，基本没有。如果是临时工，那就不好说了，因为各部门都自行雇佣临时工，而且临时工都是短期合同，流动性很大，很难说没有遗漏。
　　李翔说只收集最近一个月的临时工状态就可以。管理处负责人说他尽快组织每个部门进行统计，一定按照要求，将姓名，性别，身高，体重，身份证信息都收集上来。李翔感谢了管理处人员的配合，然后就回队里汇报去了。

　　到了队里，钱有光一见李翔回来了，笑咪咪地调侃道：“李翔，第一天来，就没睡成觉，在队长手心里混，可要打起一百二十分精气神啊。”

　　李翔精神奕奕，根本不像晚上只睡两个小时的样子，自我解嘲道：“那必须的，咱傻小子，火力壮，搁哪眯瞪两分钟，就能补回20%的精血，睡它个五分钟，基本满血复活了，所以连轴转，根本不带怕的！”

　　钱有光没想到李翔这小子这么皮，昨天看着还像个乖顺的小绵羊，跟林队练了一天，就变猴子精了，惊得叹道：“真是后生可畏啊，我们这些老家伙，快被拍在沙滩上了。”

　　“李翔，别听老赵瞎咧咧，吃早点了吗，来杯豆浆吧。”赵哲远从他桌上递过一杯温热的豆浆。
　　李翔也不见外，接过豆浆嘬了口：“谢谢赵哥！”李翔一抬头，看见林罡正在座位上看一摞卷宗。他凑过去，轻言道：“师傅，忙着呢？”

　　林罡抬眼皮，搂了一眼，身子向椅子背靠了下去，问道：“有新进展啦？”

　　李翔脸上现出神秘的微笑，故弄玄虚道：“对啊——这绝对是一个巨大的发现。”

　　林罡冲李翔眨了眨眼睛，似乎发现李翔有点不太一样，嘴角向上勾了勾，突然抬手就刮过他的头顶：“少来这里格楞，好好说人话！”

　　旁边的人都哄然笑起来。

　　李翔不敢怠慢，赶紧站直身子，正色道：“师傅，今早我一睁眼就去了动物园的海洋馆……”李翔把早上他怎么发现的那个树洞，又组织排查了符合嫌疑犯特征的动物园临时工，另外可以再排查上周六日出入大门口的车辆。

　　林罡一听，觉得确实是重大发现，眼光闪了闪，表扬道：“嗯，不错，思路很清晰，不过你现在不能回来啊，你还是要到海洋馆去蹲点，要万一这两天嫌疑犯又作案了呢，你还是到那个树洞旁边蹲守一下吧。”

　　“就我一人蹲守吗？”李翔疑惑道。

　　“是啊，对付一只瘦小的袋鼠，你还想出动特警吗？”林罡瞪着李翔道。

　　“好嘞，我这就去。”李翔端着没喝完的豆浆跑了出去。

　　“这小子，挺机灵啊。”钱有光称赞道。

　　“是啊，好苗子就得林队带着，这第一天就进步神速啊！”赵哲远附会道。

　　林罡瞥一眼赵哲远，什么也没说，继续看他的卷宗。

　　……

　　李翔开始蹲守在树洞不远的地方，既枯燥又无聊，他突然想起，为啥不在树洞附近装个摄像头啊，简直是愚蠢，他就找到负责人，要求安装一个摄像头，公园数控中心的人很快就在树洞周边安装了一个针孔摄像头，他没敢提前告诉工作人员有关树洞的事情，担心走漏了风声，就不能引蛇出洞了，只说拐角处是监控死角，应该全面覆盖视野。后面几天他就坐在旁边的数控中心里观看监视器。他发现工作日来海洋馆的人很少，所以罪犯恐怕不会选在人少不利于隐蔽的情况下下手。就这样，从周二到周五，一无所获，不过周五快下班的时候，HR的人送来了临时工统计名单，他发现共有三位男性临时工身高低于155厘米。一位在动物食堂工作，一位在野鸭湖清理荷塘，还有一位是负责打扫后半区卫生的。

　　李翔问道：“他们三人谁会开车？”

　　“动物食堂的那位好像会开车，他经常会拉动物的食品回来。”HR负责人说道。

　　李翔点了点头，接着说道：“现在这三人还都不能确认，所以千万要保守秘密，不要打草惊蛇，我们接下来会做好安排的。”

　　周六早上，李翔起的很早，他对今天是有收网期待的，因为他预感嫌疑人会在人多嘈杂的时候动手。他没敢继续呆在监控器前，而是让监控室的一个兄弟帮着看，他就混在人流里，裤兜里揣着一个手铐，假装欣赏那些五彩斑斓的鱼。说句实话，李翔在这呆了一周，突然发现所谓的世界真奇妙，完全是建立在少见多怪的基础上的，如果你天天看奇观，奇观也会变成熟视无睹的空气，无甚新鲜。

　　李翔让动物园的保安在前后门准备好，一旦见到有人跑出去，就立即抓捕。他手里拿着手机，调制成震动和自拍模式，反射着对面的树洞，也时不时用余光扫视身旁，看有没有小女孩，或是那袋鼠身影的出现。

　　大概是10:30左右，他手机震了起来，接听后，听见是监控室的那哥们儿，告诉他已经看见一只袋鼠从那个树底下破洞而出，那哥们惊得语气都变了声。李翔来不及回答，立即提高了警惕，将手机自拍模式对准树洞，果然发现一只畏畏缩缩的黄色袋鼠出现在相机里，他告诫自己一定要沉住起，抓他个现行。没过一分钟，从他身后走过一男一女，领着一个二三岁大的小姑娘。孩子的妈妈先用手机给女儿拍了一张和海龟的合照，然后示意孩子的爸爸给她和孩子一起拍一张，孩子的爸爸走过来“咔嚓”拍了一张，孩子的妈妈忽然看见头顶飘过一只大鳐鱼，兴奋地举起相机，要给孩子的爸爸和鳐鱼一起拍一张。就在此时，那只袋鼠距离孩子也就一米远，它冲小姑娘招着手，小姑娘目光充满了好奇，蹦蹦跶跶地跟在袋鼠的身后，当孩子走到树洞附近，袋鼠就一把捂住孩子的嘴，然后将她装进了前面的袋子里，奇怪的是，那孩子在袋子里并不挣扎也不动。李翔毛骨悚然地看到罪犯实施犯罪的全过程。

　　这时，那对父母已意识到孩子不见了，疯狂地奔向后面的海底隧道去找孩子，而那只袋鼠却隐藏到鳐鱼和海龟介绍的大牌子后面，它推开树洞门，先将孩子送进洞内，然后刚伸进自己的脑袋，就被李翔一把摁在地上。用手铐直接从后面烤上，提溜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