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身》鼎儿

66、番外之归途（十）

　　蒋植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因为肖年嘉而出现在医院里了，每一次都是他坐在陪护椅上，病床上躺着不省人事的肖年嘉。

　　他和肖年嘉其实只是朋友而已。

　　难道还真是有困难找警察叔叔吗？蒋植想笑。

　　肖年嘉这一次是因为淋雨，寒气入体，他身体受不住，所幸昏倒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肖年嘉有些发热，身体在出汗，护士拿来毛巾，让蒋植帮忙擦擦。

　　蒋植任劳任怨，给肖年嘉擦拭。他动作实在算不得温柔，擦完了手，便掀起了衣服，继续擦拭。

　　肖年嘉腰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肉，几乎只剩一层皮了。蒋植突然愣住，他看到肖年嘉腰侧有一处烫伤，从疤痕来看，已经很多年了。

　　蒋植看了一会儿，觉得那个疤痕特别像一棵树，似乎在那里见过，他一时没想起。

　　擦拭完了之后，肖年嘉体温降了不少，到了夜里护士再过来测量的时候已经正常了。

　　人是第二天醒的，对于自己出现在医院没有表现出什么惊奇的情绪。

　　苏嘉乐也是这个时候来的，他进了病房，对蒋植说：“舅舅，我有话想对肖老师说。”

　　蒋植觉得氛围十分微妙，他出了病房，还给两人把门带上了。

　　苏嘉乐对病床上的肖年嘉是有同情的，但是有些事情不去妥善处理，它永远都会存在。

　　“肖老师，我想请求你，”苏嘉乐说，“承霖哥是很好的人，我很爱他，同样，他也很爱我。可是他心里一直有一个打不开的结，就是你当初一声不响的消失。他需要一个答案。”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们，需要一个答案。”

　　肖年嘉看着苏嘉乐，眼前的男孩子，年轻，朝气，俊朗，富有生机，他看着他想要透过他想起自己曾经站在阳光下的样子，可是只有一片茫然。

　　他想到这个人站在钟承霖身边的样子，相配，美好。

　　曾经他们同样相配美好，只是回不去了。

　　苏嘉乐说：“肖老师，人不能永远活在过去，也不应该再为了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

　　肖年嘉苦笑了一下，说：“把他心结解开了，然后彻底把我从记忆里丢掉吗？”

　　“可是你们……”

　　“我们回不去了，”肖年嘉说，“我知道，可是我想在他回忆里多呆一会儿，不行吗？”

　　苏嘉乐一时说不上话，愣在原位。

　　他想可能说不通了，正准备离开时，肖年嘉又开了口：“我可以告诉他。”

　　苏嘉乐惊喜，又听见肖年嘉说：“有个交换条件，你把钟承霖借给我一天……不，半天，或者几个小时都可以。”

　　肖年嘉说：“你要说服他，和我呆几个小时就好，我会告诉他他想知道的。”

　　苏嘉乐犹豫了一下，他不是在想划不划算，而是在想钟承霖会不会听他的。

　　最终，苏嘉嘉点了头。

　　蒋植回病房的时候，苏嘉乐已经离开了，肖年嘉一个人躺在病床上，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像一个破败的玩偶。

　　蒋植安静地坐在陪护椅上，什么都没有说。

　　他看见肖年嘉闭上了眼睛，眼泪从眼角流了下来，让人觉得心疼又绝望。

　　蒋植下午离开医院了，其实警队并非离不开他，只是他突然不敢再和肖年嘉呆在一个空间了，他控制不了自己去心疼肖年嘉。

　　他怕自己陷进去。明明自己只是个局外人。

　　刚回到警队，警员小张便拿着一个文件进了他的办公室，说：“头儿，法医那边重新交了验尸报告。”

　　“什么意思？”蒋植问。

　　小张说：“秦教授说，上次验尸报告是他学生完成了，他复核了一下，发现死亡时间那里有点问题。新验尸报告的死亡时间比之前的范围大了一些。”

　　蒋植拿过来看了一下，死亡时间可以再往前推一个小时。

　　小张说：“秦教授说，他学生经验尚浅。”

　　蒋植没多说，把验尸报告发下去。

　　众人叫苦不迭，实习警员说：“倒霉，死亡时间范围再扩大，等于我们还要再去问一遍，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都得重新确定了。”

　　蒋植怔了一下，几秒之后才抓住那个实习警员的手，“你说什么？”

　　“倒霉……”

　　“后面一句，”蒋植总感觉自己漏了什么。

　　“重新问一遍？”

　　“不是！”

　　“不在场证明都推翻了啊，”实习警员说。

　　蒋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漏掉了什么，是肖年嘉。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肖年嘉，因为案发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吃饭，所以他下意识把人当作他的不在场证明。可是死亡时间往前推的话，肖年嘉没有任何不在场证明。

　　他甚至就住在死者楼下。

　　蒋植头疼欲裂，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快要出来了。

　　小张见他这样，疑惑地问：“怎么了队长？”

　　“没什么，”蒋植摇摇头。

　　小张没多想，转身离开时钥匙掉在了地上，他连忙捡起来，自言自语道：“这要是掉了，我今天可就回不了家了。”

　　蒋植看着那个钥匙扣，想起了另外一个钥匙扣。

　　何寅胜的钥匙扣。

　　蒋植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小张，去查查森林学院。”

　　另一边，苏嘉乐软磨硬泡地求钟承霖很久了。

　　钟承霖没搭理他。

　　苏嘉乐继续讲道理，说：“你和他呆几个小时，他就告诉你了，然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以后谁也不欠谁，不好吗？”

　　“你是智障吗？”钟承霖说，“你让你男朋友，不，未婚夫去陪他的前任？”

　　“我这不是信任你嘛……”

　　“谢谢，”钟承霖说，“不需要。”

　　“多划算啊，”苏嘉乐说，“你以为我会做赔本买卖吗？我多赚啊，你去陪他几个小时，然后以后几十年都是我的，我怕什么呀？”

　　钟承霖还是不松口。

　　苏嘉乐使出撒手锏，“你就当为了我不行吗？哥，你以为他只是你一个人的心结吗？他也是我的心结，一天不说清楚，我也耿耿于怀。”

　　“咱们一次性把这件事情终结了，好不好？”

　　钟承霖看着苏嘉乐，他一直都知道，这段感情里，苏嘉乐比他更加没有安全感。

　　罢了，是该和过去做一个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