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刺》暮色书影

41、阻止

　　一夜宿醉再加上马车颠簸，玲珑头痛欲裂。他一路都没想好如何才能阻止白江浅去坝上，就已经渐渐听到了江水的声音。江边就要到了，不知道能不能赶上。

　　车夫向他喊道：“前面好像有官府的马队，要超过他们吗？”

　　玲珑撩开车帘一看，只见十几个侍卫簇拥着一架马车，正向江边方向行进，应该正是白江浅一行。赶上了！

　　玲珑顾不上想那么多，他向车夫喊道：“快，撞上去！”

　　“什么？撞上去？不要命了？”

　　玲珑不想再费口舌，手中一扬，一根钢针就狠狠扎在了马屁股上。

　　只听一声长嘶，吃痛难忍的老马像离弦之箭一样向前冲了出去。玲珑还没坐稳，马车已经冲进了前方的马队里。

　　那些侍卫根本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情况，就见一匹疯了一样的马拉着车横冲直撞过来，根本来不及拦截，这辆马车就与江左王的马车狠狠撞在了一起。

　　“咣！！！”

　　两辆马车都翻倒在了路边，翘起的车轮还在飞速旋转。

　　“保护殿下！”一群侍卫迅速把江左王的马车团团围住，几个人把白江浅从车里搀扶出来。

　　玲珑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眼前飞舞着金色的斑点，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他听到自己的车夫似乎被按在了地上，十分吃力地解释着：“大人饶命，是马惊了，马惊了啊！”

　　“车里是什么人！”

　　“是添香阁的玲珑姑娘。”

　　玲珑掀起车帘，一把长剑就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大胆草民，竟然冲撞江左王的马车，知道你犯了死罪吗？”一个侍卫朝他喝道。

　　“把剑放下，先让她出来。”那是白江浅的声音，平静又冰冷。

　　玲珑伏着身子，艰难从车里爬了出来。他知道白江浅就站在附近，自己现在的样子实在狼狈到极点，胸口里的心跳剧烈得要冲出喉咙！

　　接下来该怎么办？

　　“把头抬起来。”又是白江浅的声音。

　　玲珑只好抬起头，正好迎上白江浅的目光。那双眼睛里的瞳孔从平静到慢慢放大……

　　“我的马车刚才冲撞了殿下，让殿下受惊了，实在罪该万死。”玲珑躲闪开他的目光，低头说道。

　　“好久不见。”

　　“殿下还记得我？确实您好久没去添香阁看我跳舞了……”

　　“她是谁啊？一身酒气，又长得狐媚子的模样，一看就不是正经女人！”玲珑的话被一个清脆的女声打断，那傲娇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耳熟。

　　他顺声一看，竟然是穿着侍卫官服女扮男装的卢婉青！

　　他的第一个念头是觉得很滑稽，一个穿着女装的男人，竟然碰到了另一个穿……等等，卢婉青？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她和白江浅已经……订婚了？

　　这也许是玲珑此生最不愿意看到的场景，此时此刻他只想立即转身逃走。可是，他又想起此行的目的，那不知埋在哪里的炸|药……

　　罢了！只要白江浅他能好好过，我本来就什么都不在乎，无论如何今天不能让他靠近江边半步！

　　他心里想定，便用手捂住肚子，脸上现出十分痛苦的表情，身体忽然向白江浅的方向倒去。白江浅果然上当，一伸手便扶住了她，询问道：“你怎么了？”

　　玲珑借势倒在白江浅的怀里，胃里本来就翻涌得十分厉害，现在喉咙只是稍一用力，昨晚喝的酒便一股脑地从口中喷涌出来，吐了白江浅整整一身！

　　嗯，吐出来胃里舒服多了……

　　“啊！！！”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呼起来，有侍卫赶紧过来给白江浅擦拭，卢婉青更是一把推开玲珑，伸手便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大，大胆！你竟敢把江左王殿下的衣服弄得如此污浊，把她拿下，打上五十大板！”

　　玲珑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心里却暗喜道：“成功了，白江浅，你现在只能打道回府了。就算……就算你厌恶我，让我挨上五十大板也值了……”

　　“都住手！”玲珑听见白江浅喝止了上前要架住他的两个侍卫，他有点疑惑地抬头看去，却见一只手递过来一方雪白的帕子。

　　“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玲珑接过帕子，却不敢去对视白江浅的眼神，心如擂鼓。白江浅，你是认出了我，还是对谁都这么温柔？

　　“殿下，你怎么不肯罚她！她撞翻了你的车，还把你的衣服搞成这样，你不该打她的板子吗？还是你见她貌美，就心慈手软？”卢婉青瞪大了眼睛，那眼神若是能喷出火来，怕是能把玲珑烧成灰。

　　“不过是衣服脏了，回去换一件便是。”

　　“那今天不去坝上巡查了？”

　　“不去了，改日吧。”

　　“那……那这个女人就这么放过她了？”

　　白江浅看着玲珑道：“想必姑娘今天不是无意中路过此地吧？”

　　“我……我确实是路过。妨碍了殿下今天的公务，万分抱歉……”

　　“既然抱歉，那玲珑姑娘就改天在添香阁请我喝酒吧！”

　　“啊？”玲珑竟然一时语结，不知如何接话。

　　“殿下，这女人到底是谁？为何你对她如此客气？”卢婉青挡住玲珑的退路，不依不饶。

　　空气突然安静。

　　玲珑能感受到白江浅的目光正注视着他，然后他清清楚楚听白江浅说道：

　　“卢姑娘，你可记得我和你说过，我有一位意中人？这位玲珑姑娘，就是我的意中人。”

　　“意中人？”玲珑和卢婉青竟是同时重复了这三个字。

　　直到白江浅一行人都离去已久，玲珑还手里捏着那方帕子站在原地发呆。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卢婉青又说了什么话，他通通都不记得了，脑子里只剩下“意中人”这三个字。

　　白江浅为什么说玲珑是他的意中人？明明之前只见过两面啊！

　　白江浅是喜欢上我打扮成女装的玲珑吗？还是逢场作戏？可为何我吐了他一身，他都没有生气？

　　他为何要当着卢婉青的面，说自己的意中人是添香阁的舞姬？他和卢婉青难道没有订婚？意中人……只是他推托婚事的借口吗？

　　玲珑心事重重地回到添香阁，倒头便睡，这一觉便睡到天黑。

　　“玲珑，玲珑……”

　　玲珑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唤他，他揉揉眼睛，声音嘶哑地回道：“今晚我有事，不陪酒。”

　　他是真有事。他打算夜里再去一次江边，想办法把炸|药找出来。

　　“可……可是今晚来的是江左王，他说你答应请他喝酒？”

　　白江浅这么快就来了？玲珑慌得立即从床上坐了起来。自己和白江浅朝夕相处那么长时间，换了女装就算一时认不出，如果面对面喝一晚上酒，不被识破才怪！今早也是喝多了又事情紧急才冒险相见，现在回想也十分后怕。

　　可他为什么要来找我喝酒？难道真的是……看上了女装的我？真是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但自己拒而不见更令人生疑。怎么办？硬着头皮去见见吧。

　　玲珑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什么头绪。他迅速洗漱更衣，又给自己画了一个美艳的妆容，镜子里的人眉眼如画，笑靥如花。

　　“啊……我为什么要打扮得这么好看？是想取悦于他吗？万一他真的爱上这女装的我该怎么办？”玲珑第一次感觉自己在嫉妒另一个自己。

　　他足足打扮了半个时辰，才忐忑不安地来到白江浅所在的包房。白江浅坐在灯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从门外走进。门口的小厮把门带上，安静的房间里顿时只剩他们两个，玲珑感到从未有过的局促不安，脚步也踟蹰起来。

　　“玲珑姑娘过来坐。”

　　玲珑低着头，坐到白江浅的对面，眼睛只盯着面前的酒杯。

　　“虽然早上刚刚见过，但是今晚的玲珑姑娘又是别有另一番韵味……”

　　好你个白江浅，竟然能说出这么轻佻的话！玲珑心中忿忿道，脸上却现出羞涩的神色，浅笑道：“今早我正酒醉，实在对殿下太过冒犯，惭愧至极，多谢殿下没有怪罪。”

　　“玲珑姑娘即是一夜宿醉，为何又一早出现在江边呢？难不成要驱车一个时辰去江边吹风醒酒？”

　　“……正是如此。”

　　“玲珑姑娘冰雪聪明，还是明人不说暗话为好。你今早应该是特意阻止我前往江边吧？我思来想去不知你到底所怀何意，既然今早你不便明说，此时只有你我二人，玲珑姑娘不妨坦言相告？”

　　白江浅给玲珑斟了一杯酒，举杯和他碰了一下。

　　玲珑这杯酒喝得如鲠在喉，他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实话：“昨夜我和一位客官喝酒时，偶然听说新修的坝里被埋了炸|药，只等你今晨赶往巡查时便会爆炸……”

　　“所以你是特意赶到江边去救我性命？”

　　“……殿下为了修坝工程招惹了不少贪官污吏，我是不想殿下被奸人所害……”

　　“奸人？余州人人皆知这添香阁是高太守的地盘，想必玲珑姑娘也是为高太守做事的，我和你仅有两面之缘，姑娘为何肯倾力相救？”

　　“因为我……我倾慕殿下的人品、德行……”

　　白江浅竟然噗嗤一声笑了，他凝视着玲珑的眼睛说道：“就不倾慕我的相貌吗？”

　　“啊……殿下的相貌也是，也是极好的……”玲珑的脸臊得通红，已经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话接下去。

　　“你看都不敢看我，又如何得知我的相貌是极好的？”

　　玲珑抬起眼，正好对上白江浅火热的目光，他忙拿起酒壶给自己的酒杯满上，眼睛盯着酒杯道：“殿下，我今早无论如何不该吐在你身上，这杯算我自罚吧！”

　　“玲珑姑娘还是少喝一点吧，我今晚刚换的新袍子，可禁不起你再吐一次。”

　　想到今早的窘状，玲珑忍不住笑了一下。

　　笑容还没散去，白江浅竟然伸手轻轻捏住了他的下巴，端详道：“玲珑姑娘笑起来可真美啊！”

　　“殿下，请不要这样。”玲珑扭头挣开白江浅的手指，脸上已是不悦：“没想到殿下甜言蜜语的功夫也十分了得。”

　　“你不是倾慕于我吗，为何如此不开心？”

　　“我倾慕的是惩奸除恶的殿下，不是对见了两面的女子就说是意中人的殿下！”

　　“你确实是我的意中人啊，我以为你知道。”

　　“殿下再这样言语孟浪，我便走了。”玲珑起身想走。

　　白江浅也没拦他，只是看着他烛下的身影说道：“你穿女装很好看。”

　　“你说什么？”

　　“玉篱，你穿女装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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