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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姨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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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皎端坐椅上。
四个姨娘并四个丫鬟鱼贯而入,她把心里的资料和进来的人一一对应。
第一个进来的应是林海婚前就有的通房郑姨娘。她穿着一身藤紫色的衣裳,头发挽最寻常的圆髻,发上几枚素金簪。
和郑姨娘错半步的是周姨娘。
周姨娘穿宝石蓝衣裙,打扮得也很素净大房,但看上去比郑姨娘年轻了有六七岁,不像四十岁的人。
看得出来,周姨娘年轻时的容貌绝对是一等一的好。
周姨娘错着郑氏半步,两人都低着头,行动守礼。
后面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姨娘却是并排走进来的。
她二人一个穿着桃红色绣芍药的小袄,下面藕荷色百褶裙,头发梳了娇媚的回心髻,头上簪了一只挂珠钗并两只梅花金簪,还戴了几朵粉红的绒花,模样生得艳丽。
另一个生的也很漂亮,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只是没有穿桃红色衣服的艳丽,打扮得也没那么张扬,穿碧蓝上裳,鸭蛋青的裙子,头发上几枚珍珠簪子。
林海还真是艳福不浅!
文皎心中一哂,一上午存在心里那点温馨消失不见。
在确认林海不会再找别的姬妾之前,她还是不要动心为好。
丫头们放上拜垫,四位姨娘站定,都行大礼,口称:“妾身拜见夫人,夫人万福金安。”
跟着来的四个丫头也都拜在地上。
这是集体行礼,稍后还要一个一个认识。
文皎微笑:“都起来罢。白露白霜,赐座。”
姨娘们又叩首,谢过文皎,才起身分位次落座。
郑姨娘坐了左边第一,周姨娘右边第一,最张扬穿桃红衣服的却坐最末位,文皎便知她是曹姨娘,穿碧蓝衣服的是沈姨娘了。
文皎略一思量,要先试探曹姨娘如何。
桃红并不违背什么规矩,但这是她和林海新婚后的第一日,作为夫人——姨娘们的新上司——第一次见她们。郑、周、沈三人都穿得素雅,只有曹姨娘穿桃红,是存心挑衅,还是本就是不知礼的张狂人?
她不动声色,笑道:“你们都是谁,竟别用别人说给我了,你们自己说,叫我认认。”
郑姨娘先站起来,上前一步,又拜下叩首:“妾身郑香茗,见过夫人。”
周姨娘和沈姨娘也依次行礼通名。
文皎一一叫起,白露白霜便分别赏下每人两匹绸缎,四对簪子,两对镯子,不分薄厚。
待曹氏行完礼,文皎也叫起,却不令白露赏,而是笑道:“本想着今儿初次见,你们四人我都赏一样的,也不厚此薄彼,只是看你爱穿鲜亮颜色,原本预备的倒是不合适了。”
说完便吩咐:“去把长春花、香叶红的颜色料子找两匹给曹姨娘,做两件秋装穿正合适。”
白露听命去了。
郑、周两人对视一眼,都越发低了头。沈姨娘左右看看,也不敢说话。
曹姨娘站在当地,心里发慌,显在面上,暗暗想若新夫人第一日就难为她,她,她……
文皎却不再对曹姨娘说什么,仍是满面含笑,问许嬷嬷:“我还不知,咱们府里给各人发衣裳料子是什么章程?”
许嬷嬷知道夫人想问的是什么,忙回:“给姨娘们发衣料都是一年共八匹,各样颜色、薄厚、花样、料子都是齐全的。”
文皎点头笑道:“我就说,先夫人是大家出身,断不会连衣裳料子这样的小事都想不齐全,一年八匹很够做衣裳了。知道你们都不缺衣裳穿,我也放心了。”
新夫人一句重话都没说,曹姨娘却满脸通红。
料子齐全,她却穿着桃红来……
响锣不用重锤,新夫人是个心里清楚,不容人冒犯的。
待白露把料子找来,笑吟吟送到曹姨娘跟前,曹姨娘只讷讷道谢收了,低头不敢再说话。
文皎笑道:“你们回去罢。我这里先不用你们每天来立规矩伺候,有什么事报给白露白霜。”
四个姨娘齐声应是,行礼告退。
出了正院门,郑姨娘和周姨娘又对视一眼。两人一同回了院子,周姨娘便往郑姨娘房中去了。
这厢文皎进了内室。
玉雪玉梅已往案上放了厚厚的账本,还有好几串钥匙和对牌。
文皎并不急着看,请许嬷嬷坐了,说:“我才来,不知咱们府里都是什么规矩,还烦你说给我听,也快些。”
许嬷嬷告了坐,笑道:“蒙夫人看重,我细说说,夫人别嫌我话多:咱们府里的规矩,大多是老夫人定下的,先夫人也曾改过一两样。府里账册分内院和外院,库房也分内库和外库。每年内院的花销,都是外院先算了拨到内院。桌上的这些钥匙,就是内库大大小小的钥匙都在这里了。外库的钥匙现下是老爷自己掌着。”
看夫人面色无异,许嬷嬷便接着说:“府里所有的事,总分三块,厨房、花木池塘等杂物和车马出行。所有下人的花名册本是奴婢代管,现在一并交还到夫人手里。”
说着,她从怀中拿出一本册子,恭敬递到文皎手上。
文皎笑接了,一面翻看,一面听许嬷嬷继续说。
“分管厨房的有三位,这一位管菜肉米面,这一位管油盐茶糖,这一位管柴碳灯烛。花木池塘扫洒杂物现在是此人管着。”许嬷嬷站起来,半弯腰指给文皎看。
“车马出行现是我们家的管着。这就是家里所有大的管事。”
“每月的月例初二放,分几等。老爷夫人是每人每月二十两,成了家的少爷少奶奶是每人每月十两。未成家的少爷小姐是每人每月六两,上学的笔墨纸砚或胭脂水粉都从月例里出,官中不另支银子。姨娘是每人每月二两银子。”许嬷嬷介绍得详细。
“下人分三等,一等是一月一两银子,二等八百个钱,三等五百个钱。夫人可以使两个一等、四个二等、四个三等的;少爷少奶奶四个二等、四个三等;姑娘是两个二等、四个三等的;姨娘只得一个二等丫头,另有两个三等。各院里再另配洒扫人手。”
一气说完,许嬷嬷笑道:“其实咱们府里没多少人口,事也少。奴婢若有什么没讲清楚的,夫人尽管问。”
文皎把许嬷嬷讲的都记下,再翻看花名册。
全林家的下人在扬州的只有一百出头,再加上在苏州老家看房子的,也不过二百。
果然林家几代单传,主子不多,就算有几百一千的下人也没处使。
文皎又问了许嬷嬷些各人分例、下人当班时间、人选采买等细节,又问了黛玉的院子在哪,几个姨娘是怎么住的,再令各管事明日辰正到抱厦听唤,就已经快到晚饭时分。
她才想令人去前院请林海回来,便听到屋外报:“老爷回来了。”便忙起身相迎。
点上灯烛,吃过晚饭,两人独处,灯光下,气氛渐生暧·昧。
许嬷嬷笑请文皎洗澡更衣。
……
这个下午文皎不得歇,四个姨娘也没闲着。
郑姨娘与周姨娘分住同一小院的东西厢房,郑姨娘住东厢,周姨娘住西厢,正房空着。两人在郑姨娘屋里分主次对坐,闲聊说话儿。
周姨娘摸着文皎发下的缎子,笑道:“咱们新夫人真真气派,往上首一坐,我竟看都不敢看。”
郑姨娘笑道:“正房夫人面前,你还想昂首挺胸的不成?几十年的规矩都学到哪去了?”
周姨娘往沈姨娘曹姨娘院里努努嘴,笑道:“咱们是知道规矩的,可有人真不知想的什么。俗话说,新官上任还三把火呢。她这就穿红着绿的去冲撞,可不吃了挂落?才山中无老虎几天,太太才走了多久……她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郑姨娘也笑道:“多少年了,你这嘴还是不饶人。当年先夫人身边,咱们几个就数你嘴块,连管厨房的婆子都给你说哭了,鼻涕眼泪的,可把我恶心坏了。”
又说:“我有一件事不明白,你可用你这快嘴告诉我才好。”
周姨娘笑道:“姐姐尽管问就是了。”
郑姨娘悄声问:“前几日许嬷嬷来,让咱们把手里的事都交还给新夫人,我没个子女,硬揽着这一摊子也没意思,交便交了,又少不了我的吃穿。你怎地也这么痛快?”
周姨娘笑意淡了些:“我也和姐姐一样,没有一儿半女,要这劳什子管家权不松手,能怎么样呢。再者胳膊拧不过大腿,老爷又不是面活心软的人,何必费这个事。”
郑姨娘问:“那大姑娘……”
周姨娘看着郑姨娘笑:“姐姐怎么糊涂了?大姑娘是什么身份,轮得到我一个姨娘操心?况且听得夫人和大姑娘极好,我去横插一杠,成什么?再害了大姑娘……”
郑姨娘点头笑道:“你心里明白就好。”
沈姨娘和曹姨娘院内,进了院门,曹姨娘一句话没说便回了房。
沈姨娘心中有事,也没刻薄曹姨娘。
她慢慢进了屋门,坐在椅子上不言语。
丫头小桃上了茶水,沈姨娘没接,令她放在桌上,问:“小桃,你觉得夫人怎么样?”
小桃今年十七岁,已经做了三年沈姨娘身边的二等丫头,对她的脾气性格甚是清楚。
小桃笑道:“夫人不像刻薄人,说句冒犯的话,有三五分先夫人的品格。姨娘不必过于担忧了。”
沈姨娘起身转到柜前,拿出一个包袱,打开看,里面是一整幅绣的经文。
她摸着绸缎,喃喃道:“也不知我绣的有没有什么错漏,夫人会不会喜欢。”
小桃安慰:“姨娘日日精心细做了几个月,这么精致,夫人定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