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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九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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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燊知道自己在做噩梦，可他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
他一生颠沛，从幼时起，便似日日生活在噩梦里，及至长大，亦是百劫千难，九死一生，世人只知他天赋绝顶——从一介五灵俱废之身，成就万年以来最年轻的尊者之位，斩灵台、踏仙宗，一统重华九州。人人把他当做传奇那样称颂，是天道的宠儿，可个中滋味，却只有自己知晓。
如此黑暗绝望的人生当中，只有九歌……
仅仅只是想到这个名字，秦燊眼中都会不由自主流露出温暖的笑意。
他一生有幸所见最美好的人，那在他还身处地狱的时候，便不经意自云层中照落的微光。
是他的九歌啊……是他拼死以身相护这九州，全部的理由。
但就连这最后一点光芒，也……
寂静无人的万里莽荒山中心，山洞中的篝火缓缓燃烧着，秦燊却紧紧闭着眼睛，额上渗出了冷汗，整个人也仿佛怕冷般蜷缩了起来。
那是……寂灭星海……
魔尊的攻击已到他胸前，却被那惊天的剑气挡下，万道剑芒过处，一路魔气仿若冰雪消融，原本不知疲倦攻击着的魔物被收割的麦子似的纷纷倒下，点点星芒仿若银砂，在漆黑的寂灭星海上空凝聚成一把银白的长剑。
万顷星海顶端，猎猎雷霆之间，白袍的剑尊眉目低垂，眉间隐隐闪动着银红相印的纹路，仿佛那血腥修罗场中升起一轮皎洁的月亮。
然后他自爆本命真元，在千万修士的注视下化作漫天星辰，九境尊者的道体冰消雪融。
却在消失之前，冲着自己微微一笑。
秦燊的心底深处忽然涌上战栗，连血脉都直觉地疯狂燃烧起来，他拼命冲着那个“自己”嘶喊，试图告诉他鲜血淋漓的真相。
可这终究是已经发生的事，任他如何痛悔，也再挽不回一丝一毫。
他甚至清楚地记得自己当初内心所思如何丑恶：
顾清临，你不是怕死吗？不是为了活命、为了战胜我，不惜阴谋算计不惜背叛师门堕入魔道！你早已在九州声名狼藉，今日却又是为了什么！
你到底要与我作对，死都不给我留半点安宁！
睡梦中的秦燊呜咽一声，仿佛被尖牙刺伤的小狗，指尖都掐出了血。
可他仍是醒不过来。
秦燊又看见魔尊化作血红的眼睛，那仿佛永远无法战胜的敌人诡异地一笑，深深地看着己方几人，赤红的唇勾起，恶毒得似是想将他们撕成碎片。
“不值……”他喃喃道，“真不值啊……”
“你们会生不如死，”魔尊仿佛在下什么阴毒至极的谶语，惨烈又畅快，“你，”他冲着秦燊嘶笑，“你会后悔的，你们都会后悔的。”
是的，秦燊想，我后悔了，悔得痛彻心扉，再不得见光明。
仿佛从黑暗的泥沼猛然间破出水面，秦燊骤然惊醒过来。
……嗯？
秦燊怔愣了一瞬，茫然看着眼前简陋的山洞，和燃烧着的篝火。
——这是哪儿？我不是应该已经身化天地，形神俱灭……
他目光陡然一凝，死死钉在了篝火旁衣衫不整的少年人脸上，心脏激烈地跳动起来！
莫非、莫非还是在做梦……
他呼吸急促，踉踉跄跄地便要起身，几乎是扑跌在地上，丝毫不在意燃烧的火苗燎在身边带来的刺痛，贪婪而不可置信地注视着那张不能更熟悉的脸。
是他吗……难道、难道天道垂怜，他们竟真的成功了！
真的回溯了时光，逆转了乾坤……
秦燊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即使是梦……他都已经很久没有梦到如此美妙的场景了。
寂灭星海一战之后，他无数次扪心自问，都不敢相信自己从前的愚蠢：那么多、那么多次与真相擦肩而过，那么多次在那人身上恍惚看到熟悉的影子，还有那么多无法解释的破绽和漏洞，他是蒙了心还是瞎了眼，被区区一张人皮面具瞒着，竟也从未怀疑过！
顾清临……众叛亲离的顾清临，叛门入魔的顾清临，被他亲自褫夺尊者称号，任其自生自灭的顾清临！
竟然就是被他放在心尖上千百年，碰一碰都觉得疼，恨不能把全天下都捧到他面前的九歌……
秦燊无法形容自己知晓真相后的心情，只要一回想到顾清临最后的笑容，回想到他作为九歌一面艰难地给自己传递消息，一面又受那魔尊胁迫，更被所谓的“正道”千夫所指……崩解本源万劫不复之时，会有多冷，会有多痛。
……会有多难过。
他就觉得自己心痛到恨不能身堕无间地狱，受那千锤万炼之刑，尚不能为做过的蠢事偿其万一！
当真是应了魔尊的话，上穷碧落下黄泉，那今后无尽的岁月里，日日都是深渊。
可是如今，他竟回来了，回到了一切都还未开始的时候。
秦燊勉强定定神，他的目光一寸寸落在眼前的少年身上，藏在身侧的手却微微颤抖，不敢触碰，唯恐这一切，不过是自己思念过甚而生的一场梦。
但便算这真是一场幻境，是暗藏杀机的敌人要他的命，他也甘愿。
这么多年了，许是伤害太甚，亏欠太多，九歌……顾清临竟一次不曾入他的梦。
秦燊又贪婪地看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收敛了心思，他方才有空整理如今的记忆，恍惚一阵，终于确定了自己到底重生回了什么时候。
只是……
前世他此时分明该只有凡俗武者八段的实力，怎的如今都快要引气入体了？而且记忆中的这一段，似乎也并没有顾清临的身影。
对了，九歌……清临他，似乎还伤得很重！
还不等秦燊理清楚思绪，顾清临的眼睫却微微一颤，竟是要醒过来了。
秦燊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
顾清临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张混杂着狂喜与惶恐，看上去甚至有些狰狞的脸。
“……？？”
嗯……虽然男主对自己这个儿时玩伴感情如此深厚挺让人感动，可这个时间点他应该还没遭遇什么太过残酷的剧情啊，至于这么高兴的吗……
可惜没有系统，连个吐槽的人都没有，顾清临按下心头的怪异，试探地开口：“阿燊……？”
他才刚出声，秦燊竟然就扑过来，一把将他抱了个满怀。
顾清临先前伤得重，一时支撑不住，被秦燊一把扑到地上，他都准备好被冰凉的地面二次伤害了，却见秦燊反应极快，搂住他硬生生转了个身，将自己垫做了肉盾。
顾清临：“？”
“九歌，”秦燊颤抖着将这两个字在唇齿间翻转，几乎要被那热度灼伤，“九歌……”
顾清临一愣，他分明感觉到，有热烫的东西，滴落在了自己肩膀上。
他迟疑了一下，也缓缓抬手，抱住了少年还略显单薄的肩膀。
秦燊只比他这个身体大一岁，放在现代恐怕还没上高中——这便历经国破家亡，在这下修界最著名的险地独自挣扎了这么久，骤然见到熟悉的面孔，情绪一时失控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想到这，顾清临不禁对自己前世这一段的缺席更加愧疚起来。
少年人许久未打理的头发乱糟糟的，那颗脑袋又埋在顾清临脖颈处一拱一拱，像是某种毛发蓬松的小动物，他的面颊被蹭得有些痒，忍不住失笑起来。
嗯……面颊？
顾清临终于迟钝地意识到哪里不对头。
他的面具呢！
开局就被撕掉马甲的顾清临一阵惊恐，系统曾说过的“OOC惩罚”临终闪回一样在脑中蹭蹭闪过，堪比满清十大酷刑。
嘤！
秦燊感觉到了怀中人的僵滞，他一抬头，看到顾清临眼中的惊惧，不由一愣。
顾清临猛地推开秦燊，可他重伤未愈，手脚都绵软无力，突然间失去支撑，踉跄了一下，又重重摔在了地上。
秦燊的心也跟着他重重跳起来：“怎么了？九歌，你别……”
“你别过来！”
顾清临惊恐地伸手挡他：“别、别看我的脸！”
秦燊呼吸一滞，眼中骤然卷起黑暗的波澜。
他前世就在奇怪，为什么从始至终，顾清临要将自己的身份瞒得那么死，又为什么明明那样美好柔软，却偏偏要装作冷若冰霜，不与任何人亲近。
他有意摘下顾清临的面具，就是想看看他到底什么反应……如今看来，难道是受人胁迫……
杀气在秦燊心底深处熊熊燃烧起来，若他还是那个举手间翻云覆雨的离火尊者，单是这怒火，怕是就会在天地之间烧出一片火海。
秦燊死死捏着拳头，却不敢再动，只尽量放柔了声音，缓缓蹲下身。
“别怕……”他轻轻说，“别怕，九歌，我在这里。”
“不管发生了什么，请你相信，我都会保护你。”
历经千辛万苦，几乎将一方天地倾覆，我才终于得以再见你一面。
不论前世如何，这一世，我都会倾尽所有，保你恣意潇洒，一世无忧。
相信我，好吗？
***
与此同时的槐江山，凌烟阁中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这动静惊动了整个宗门——槐江山是上修界仙门之首，堪称天下第一剑宗，而凌烟阁作为宗主寝殿，向来庄严肃穆，在全宗弟子心中是如同朝圣的所在，更不必说如今宗主正在闭关清修，又是何人胆敢打扰？
不过瞬息之间，人在宗门的长老便都闪现在凌烟阁前宽阔的广场上。
可还不待大家寒暄，本该正在闭关的宗主青莲尊者却突然出现，一向波澜不惊的温柔面孔上满是焦虑，连眼睛都微微的红了。
众长老：“！”
难道魔尊破封而出，九州大陆要完了！？
不想，青莲尊者一把抓住最前方的天枢峰主：“临儿呢！”
天枢峰主：“啊……啊？宗宗宗主？”
“临儿呢？”青莲尊者终于略平静的情绪，指间力道却丝毫没有放松，“如今这时候，他应当还在宗门修行，我怎么感受不到他的真元所在！”
这话说得有几分怪异，可宗主今天已经足够古怪了，长老们便也未留意，大家面面相觑了片刻，最后还是踏雪峰主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宗主您闭关之前，同意清临带队，去中修界为门派招收弟子——”
糟糕，宗主这个样子，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
青莲尊者深吸一口气，众长老眼前一花，方才还在面前的宗主就不见了。
撇下一众莫名其妙的长老不谈，青莲尊者此时心情激荡，心中快被能再见到徒儿的喜悦淹没了。
前一世，尽管证据确凿，尽管千夫所指，他却始终不相信，在自己面前一点点长成的那个孩子，会做出那些伤天害理之事。
只是天下为重……也或许他心中总有些疑虑，到了最后，更不方便再为顾清临出面作保，护他周全。
最后他最疼爱的徒儿，就那么在他眼前化为尘烟。
青莲尊者寿数将近万载，这是他最为愧悔之事。
可一睁眼，他竟回到了多年之前。
临儿……
青莲尊者抬手轰开上修界与中修界之间的界关，清隽面孔染上冷厉之色。
为了离火，把自己折磨到那步田地，值得吗？
这一世，师尊看着你，定不会让你再为那臭小子犯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阿燊喜提（看他贼不顺眼的）黑肚子老丈人一枚~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