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的本本》月曦生

11、小白的本本第八页

　　“啪嗒……啪嗒…”

　　拿完药，钟沐也没有其他的事，时间还没有到，他就拎着塑料袋在板凳上坐着，目光浅浅地搭在电脑屏幕上。俞白迟疑了一下，没有开口，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坐着。
　　一场悄无声息的较量。

　　松枝上落了一捧新雪，冷香悠然，霜雪凛人。钟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电脑，余光却放在了某人身上。
　　新雪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心间，化成一泓温水。好像有谁的心跳声，一下、一下。从胸腔传递到耳边，倒计时似的。

　　诊室陷入了安静里，只剩下时不时响起的鼠标按键声音，扣着鼠标的指节有些泛白。俞白看完论文整理出的资料，确认了一下现在的时间，转头看向钟沐，说：
　　“没有事了对么？”

　　钟沐点了点头，粟色的发丝抖了几下，俞白瞥了一眼，看着手里的资料继续说着，
　　“接下来你预约的时间，我按照医院的价格，两倍赔给你。没事的话你先回去，不要占用医疗资源。可不可以？”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声音，俞白也不着急，看着手里的资料，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就听到钟沐小声地问了一句，
　　“可以加个好友嘛？”

　　钟沐在取药的单子背面飞快地写下了一串数字，推到俞白面前。他指尖轻轻按在纸上，指甲修剪的整齐干净，俞白抬头看见他眯起了眼睛，笑的乖巧，嘴角也不听话地漏出一丝笑意，转瞬即逝。

　　“行，我把钱转你。”

　　……

　　等到钟沐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门，俞白仔细看了看那张纸条，眉梢微蹙。她把笔扔到桌子上，向后靠着椅子，缓缓地吐了一口气。

　　天有些阴了，地上的落叶被风卷起来，扭作一团。钟沐坐在车上翻开了一叠文件，药被整整齐齐地放在座位旁边。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

　　陆时手扶着方向盘，问：
　　“回钟宅还是南梓小筑？”

　　没有听到回答，他转头看见钟沐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脸黑的能滴下水来。陆时微微叹了一口气，也没开口催促他。
　　钟沐大学快毕业的时候，公司的事务重心已经全部交接完成。之后钟沐的工作就是连轴转，像一台永动机似的。为了空出今天下午的时间，钟沐又连续加了几个星期的班。
　　陆时又看了看钟沐的头发，啧，果然还是年轻。

　　——　俞白：【转账】

　　他又耐心地问了一遍。

　　“公司。”
　　声音有些低沉，回了一句，钟沐低头按下发送键。他一半脸笼罩在黑暗里，看不清眼神，躯体被光割裂开来。一半是病态的癫狂，一半冷静与温柔。
　　这么着急划清关系。

　　——　钟沐：谢谢俞医生，不用这么客气啦。俞医生记得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哦~＾ω＾

　　——　俞白：谢谢。

　　有些人——线上线下两幅面孔~

　　霞光晕染出大片的赤红色，薄薄的一层橙红蒙在面上，落下一片阴影，月亮隐隐约约嵌在流沙似的云里，悄悄的注视着人间。

　　俞白闭上了眼睛，靠在诊室的椅子上，空气里的阳光愈发稀薄，无端有些压抑。下班的铃声被隔绝在了门外，只偷偷漏进来一些，冲淡了些许安静。

　　拉链划开的声音在安静的诊室里显得很突兀，金属扣撞上皮质的小包发出一声闷响。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纸笺，丢在桌上，刚好压在患者留下来的纸条上。
　　【“俞白白加油！
　　＾ｖ＾”】
　　熟悉的瘦金体，一样的笔锋。

　　熟悉的心悸。

　　空调的温度仿佛调低了一些，冷意慢慢渗进每个角落里，缠绕在指尖。

　　气不顺。俞白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两张纸笺，想起刚刚一脸乖巧的患者。

　　画册、纸笺、手帕……
　　瞧，找到你了。

　　时隔多年，俞白白想搞事的心情开始蠢蠢欲动，狠狠地捏了捏口袋里的龙猫。

　　装？

　　拈起两张纸笺放好，俞白拎着包从医院离开了，踩着暮秋的清冷，衣角扫过秋风，落下了一层寒意。
　　今天按时下班！

　　　------

　　“白白！”

　　俞白关上车门侧耳听着电话。
　　“安安，我到了……”

　　前面响起一阵跑步声，刚抬起头来，就扑上来一个人影，死死地抱着她。熟悉的体重……俞白往后退了几步，还没把人从身上撕下来，就听到一阵笑声。

　　“嘿嘿，白白白白白白~”

　　高中毕业后，她和林安按照计划一起出去旅游。林安第一次这么往她身上扑的时候，她们在沙滩上挖螃蟹。俞白没反应过来，一个过肩摔就把她抡到旁边堆起来的沙堡上，沙子向外撒去，留下一个巨大的沙坑。

　　事后俞白表示非常后悔，林安趁她还愣着，爬起来抱着她的腿哭了一下午。

　　“俞白！啊！呜呜呜呜……”林安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弄得满脸沙子，哭的更大声了，“赔呜…赔我城堡……”

　　“好。”
　　俞白把她脸上的沙子擦了干净。

　　两人在沙滩上堆了一下午沙子……

　　俞白一直把这件事归类为父女档活动。

　　后来林安老是往她身上扑，美名其曰——测试俞白还爱不爱她。

　　“白白~有没有想我啊。”林安环着她的肩膀，语调有些轻快的问。
　　“嗯。”俞白冷淡地拉开了她的手，又被紧紧地抱住。无奈地拖着个人，走到后备箱拎出来一袋食材，“蛋糕等一下会送来，先上楼做饭。”

　　原本林安还因为俞白敷衍的语气有些不满，但听到这眼睛亮了起来，紧了紧抱住俞白的胳膊，想往她脸上留一个口红印。

　　俞白轻巧地溜了出来，
　　“别闹。”

　　“哼！我怀疑你在外面有别的小妖精了。”
　　俞白睫毛颤了颤，眼前闪过某个人的脸，心虚在眼底一闪而过。林安落后了几步，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她撇了撇嘴，决定不理俞白半个小时……好像有点长，那三分钟吧。三分钟也好长，那三秒钟也行。

　　“诶.等等我白白。”
　　回过神来，余光瞟到已经走了一段距离的俞白，林安小跑了几步，抢走了她手里的几个袋子，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

　　“嗝~满足。”

　　林安摸了摸变得有些圆润的小肚子，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看了看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的俞白，又看了看厨房的碗，自觉地开始洗碗。
　　分工合理，一个做饭，一个洗碗。

　　/俞白...满足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_→.

　　前一天晚上，

　　陆时说现在的小姑娘都更喜欢阳光干净的男生。一点都不阳光追人全靠装的钟沐←_←把余光分了一缕给聊天框，指尖轻轻敲了几下桌面。等到闷响声停下，再睁眼，情绪如潮水一般退去，不留一点痕迹……

　　陆时→_→我没有，我不是。

　　临近晚秋，白昼越来越短，等到钟沐处理完休假之前留下的文件，街上早就亮起了灯。目光微凉，从透明的墙面往下望去，好像还能听到汽车鸣笛，嘈杂的人声。
　　到底像是恍然一逝的错觉，日光灯的白光铺满了整个房间，蒙住了所有的声音，撒下一层层冷清。

　　接过陆时递过来的咖啡，低头喝了一口。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钟沐抬头看了一眼陆时。陆助理看着他熟悉的目光，漏出了一抹公式化的微笑，标准，且不失风度。

　　陆时(我只想下班)

　　“你猜她什么时候发现。”

　　陆时看着他的小老板，没有回答，镜片下的目光有些复杂。钟家的孩子，他没有话语权。
　　没有听到回答，钟沐轻轻地放下了杯子，陶瓷底碰撞上了红木，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还是不要发现了吧。”声音很浅，还没传到人耳就消散了。

　　陆时不知道什么时候退了出去，还贴心地把门带上。钟沐看着一旁亮起的手机屏幕，眼神晦暗不明。

　　人是很贪婪的，有很多妄念。

　　——————

　　钟沐坐在会议室里，衬衫扣上了最高的一颗扣子，西装上没有一条褶皱，看上去冷峻且严肃。职员在大屏幕上介绍这次项目的数据。陆时余光瞄了他一眼，嘴角抽了抽。老板带头开小差……

　　——钟：恰饭了嘛白白~
　　——钟：不好好吃饭身体会不高兴的。
　　……
　　——钟：我今天就按照医嘱好好吃饭睡觉了。
　　——钟：也好好穿衣服了。
　　——钟：人呐人呐。
　　……
　　俞白一_一战略性后退。

　　——俞：嗯。

　　消息像被投入水里的炸弹爆炸了似的，水花溅的很高，顿时就把无辜的受害者推了很远。
　　俞白看着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上多出来的新消息，往后坐了坐。等到再没有新的消息提示后才拿起手机。

　　——俞：你有点健谈。
　　——钟：谢谢俞医生。
　　——钟：第一次有人这么夸我。

　　俞白被噎了一下，一个一个删掉刚刚聊天框里打好的字。
　　总感觉对方在装傻……
　　钟沐轻轻笑了一下，仿佛能看见俞白皱着眉头打字的样子，有点可爱。

　　——俞：嗯。能不能安静点？
　　——钟：好吧，我克制一下⊙︿⊙
　　——俞：谢谢。
　　——钟：你最近有空么？

　　俞白思考了一会儿，缓缓打出了没有两个字，还没按发送键，钟沐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钟：我最近研发了一个软件，可不可以帮我测试一下？
　　——俞：？
　　——钟：一个小游戏。
　　——钟：我没什么朋友，只好找你啦。 ^_^

　　好像还是那个坐在椅子上，一脸乖巧的人。记忆突然变得清晰了起来，俞白能从角落里找到那个蹲在地上捡书的小男生，手臂有些病态的白。伸向书的手指微微发颤，一本书掉了好几次才被捡起来。

　　鬼使神差的，俞白删了原来的消息。

　　——俞：好。

　　等到缓过神来，钟沐又发了一条信息，撤回消息显得不太现实。俞白轻轻地眨了两下眼睛，大脑一片空白，没有看那条消息，她按下了关机键。

　　钟沐，她在心里轻轻念着。对于俞白来说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她不知道。陌生人、朋友、患者……好像都不算。

　　他和林安不一样。

　　到底为什么不一样，俞白暂时也不想知道。大脑像宕了机，变得混乱，又一片空白。
　　暮秋的夜晚有点冷，跟初冬的夜晚不一样，天上没有星星。

　　她捂住了眼睛，头发散落了几缕在肩上，整个人蜷在沙发上。暂时的黑暗笼罩着她，似乎是急于从中汲取到些许安全感。

　　等到林安从厨房里出来，就看到俞白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瞥了一眼电视节目，她把围裙扔到一边，往前一跳，把自己也扔进了沙发里，挤了挤俞白。

　　接着又怪声怪气地大叫了一声，

　　“啊啊啊啊！也不叫我一声，今天终于更新了！”

　　钟沐看到俞白的回答，发出最后一条消息，把手机倒扣在膝盖上。
　　——谢谢姐姐。(链接)

　　看来明天是阴天，太阳要躲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