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万情深》岁欲

2、九万02

　　02

　　“你杀过人吗？”
　　“没有。”

　　“你杀过某种动物吗？”
　　“杀过。”

　　刚回答完第二个问题，时盏已失去所有耐心，左手食指勾上CHANEL限量款口盖包的链条，面无表情地起了身。
　　对面陈嘉树表情一僵，双手撑上桌沿也跟着起身。

　　氛围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陈嘉树提醒道：“时作家，咨询还没结束呢。”
　　时盏淡淡道：“不做了。”

　　陈嘉树：“为什么？”
　　时盏眼皮懒懒一抬，落过去的目光里尽是审慎：“接下来，你是不是要问，关于我对当年我爸所犯的罪行是不是还有心理阴影？”
　　陈嘉树：“......”
　　他确实要问这一点，但现在却不敢开这个口，面前这女人给人一种很强的凌厉感。
　　这真是派了个棘手活给他。

　　陈嘉树挠挠头，战术性地露出招牌笑容，好言好语劝道：“时作家，您先坐下嘛。这咨询刚开始没多久，就要拎包走人，还怪让人没面子的。”
　　时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抱歉，我没有给人留面子的习惯。”
　　轻飘飘的一句话直接噎死陈嘉树，明明她有用“抱歉”二字起句，却依旧让人听不出半分歉意，有的只剩冷漠。

　　时盏没有和陈嘉树废话的打算，径直转身拉开咨询室的门，可外面早就有人挡着，防的就是她临时走人这一出。
　　助理温橘在门外，侧头看一眼里面神色尴尬为难的陈嘉树，投过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只差没把“对不起”写在脸上。

　　温橘收回视线，眼巴巴地看向时盏：“姐姐，下周的签售会相当重要，编辑和老板特意嘱咐过，一定要让姐姐做好精神状态鉴定和心理疏导，就当给读者粉丝们打一剂定心针。”
　　“......”
　　“你就配合一下好不好嘛？”

　　时盏沉默着没说话，周围温度却开始迅速降低。
　　温橘小心觑着她：“姐姐......”
　　时盏没有表情，淡淡道：“既然这么担心我在公众面前出丑丢面子，那还办什么签售会，所有书籍直接网销不就行了？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出丑丢面子？”温橘似乎觉得从她口里听到这样的字眼很荒唐，“姐姐，以你的智商，不应该有这种错误认知吧？有一说一，你真的清楚你有多美吗？”
　　不止温橘，在所有人都看来都只能用‘美’来形容时盏，其他任何‘好看’‘漂亮’等字眼，都会显得十分逊色。

　　具体能美到什么程度呢。
　　她的皮囊能够与她尖锐冷漠的性格高度契合，清艳妩媚一双眼，眼尾轻轻挑起几分风情，肤如白瓷，乌黑长发，天生自然卷的发尾散在纤腰处，走动时，就随着步调轻轻荡漾。
　　妖艳，危险，高不可攀。

　　就算在这冷调安静的精神病院走廊上，也能自成一副夺目的画卷。
　　温橘常常在心中想，她要是有姐姐那张脸脸，还写什么文？直接开直播做网红，喊句大哥的火箭六六六不香吗？

　　“主要因为以前签售会发生过——”温橘微顿，小心斟酌着用词，“发生过一些不好的小插曲。......不过你姐姐你放心，这次签售会保镖数量翻倍，保准万无一失。”
　　“......”
　　“阿，姐姐你别误会我的意思。主办方增加保镖这一点，绝对不是防范你下台攻击那些混进现场的黑粉，就只是单纯为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温橘越解释越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不知道再往下该怎么说，只好闭嘴。

　　尽头一扇窗是开着的，风灌进来。
　　时盏眯了眯眼。
　　慌神的那短短一瞬里，她还是能清晰记得12年底那场签售会的场景。

　　人潮如涌，吵杂。
　　独栋的书楼里处处都是攒动的人头，明亮的灯光下，队伍沿着长且蜿蜒的旋转楼梯，从四层排到一层，再绵密地延长到街道上的梧桐树下去。
　　每个人手上都捧着几本时盏的实体书籍。

　　主持人炒着气氛，把话筒递到时盏面前要她和大家说两句，她没什么和书粉交流的欲望，寥寥数语后，选择坐下签名。
　　一开始都很顺利，掌声雷动，议论声兴奋不绝，还有人兴高采烈叫着她的名字。
　　可凡事总有反例，反例还相当刺耳。

　　——“杀人犯的女儿名利双收，这个世道太可笑了吧！”

　　很清楚。
　　那女生举着喇叭，声音开到最大，站在人群堆里不停地重复怒喊。
　　又是一句：“时盏，你只配去死！”

　　黑粉窜到眼皮子底下。
　　第一次。
　　这么狠吗？？？

　　她搁笔起身，下台。
　　队伍自分成两道替她让路。

　　周围的声音全部渐渐弱下去，等她停在那个女生对面的时候，声音被压至最低。
　　静得能听见针掉在光滑地板上的声音。

　　时盏比那个女生高出半个脑袋，看人的目光里多少带着点睥睨和居高临下，她静静看着对方，半晌后幽幽开口：“出去么？”
　　然后下巴微微一抬，笑着补充：“只给你一次机会哦。”

　　可惜的是女生不接受她给的机会，继续高举着喇叭，紧跟着一系列侮辱性言论就被扩声放大在整个书楼里，还带着回音。
　　“时盏你就是个歹毒的贱婊子！”
　　“你就该像你那个杀人犯亲爹一样被枪毙，不配活着！”
　　“你多活一天都在浪费这个世界的空气！”
　　“......”

　　时盏不动声色地听完，全程都没有任何表情以及情绪波动，仿佛事不关己被骂的人并不是她，她只是个局外看客而已。
　　心里却很清楚，这个女生的每一个字都在骂她。
　　都在让她去死。

　　行吧。
　　那就别怪她恶毒。

　　念头一出，时盏眼神变得冰冷渗人，二话没说直接伸手薅住女生一大把头发，力道用得很大。
　　女生痛得惨叫一声却没有反抗的余地。
　　在众目睽睽下，那女生就那样被她薅拽着头发拖行，从四楼直下一楼，连着那个黄色的喇叭一块儿，齐齐被她扔出书楼。
　　......

　　所以出版社和主办方的顾虑完全合理。
　　时盏心里也很清楚。

　　毕竟那次事儿闹挺大，挂在热搜上整整三天高居不下。
　　团队更像是一锅炸开的油水，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她就煮在那水里，跟着翻滚。
　　一切都让人非常糟心。

　　所以在温橘新一番的好说歹劝下，时盏做最大的让步，她把包递到温橘手里：“我去趟厕所，你进去告诉那个医生，我只给三十分钟。”
　　温橘如获大赦，接过包时眼睛笑开花：“好的姐姐！”

　　这间精神病院的厕所环境一般，尿骚味浓郁，地板上沉积着某种秽渍，可能用强效洁厕灵才能除去。
　　时盏皱着眉微微屏住呼吸，选择最里面的隔间走进去。

　　外面时不时传来有人进进出出的脚步声，冲水声，水龙头滴答的滴答声，护士站传来的呼铃声。
　　在时盏洗手的时候，安静的厕所里从某个隔间里响起年轻女孩子讲电话的声音。

　　“姐妹，我劝你尽快脱粉吧，下周也别去她的签售会。”
　　“晦不晦气阿？那么多作者，你粉个满身黑料的傻逼时盏，我吐了呀！”
　　“她写的文阴暗又压抑，动不动就搞揭露人性阴暗面那套，你还没看腻？”
　　“......算了算了，随便你吧！”

　　时盏向来没有听人墙根的习惯。
　　可是这也太清楚了吧？

　　时盏不动声色地把水龙头拧来关上，抬头对上镜中神情寡淡的自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总这样，时常不知道什么场合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比如说现在该笑还是该生气，她根本不知道，纠结片刻后索性不再看镜子，掉头离开女厕。

　　咨询室就距离厕所不远。
　　时盏刚到门口，就听见后面有人用极惊喜夸张的口吻喊她：“时大？是你吗？”
　　时盏脚步顿住，转过身去。

　　她看见正前方一个年轻女生，短发，规矩学生服。
　　第一次见。

　　时盏却凭声音立马认出来，这不就是刚才厕所里讲电话说她坏话那人吗？
　　“阿——”她漫不经心一声后，眼神轻飘飘落过去，“有何贵干？”
　　女生握着手机在她面前停下，热切地盯着她：“时大，我能跟您合照一张吗，我是你的忠实粉丝，喜欢你很久了。”

　　“......”
　　这怎么说得出口的。
　　牛。逼。

　　时盏眉目不动，唇畔却不由自主地带一抹暗嘲的笑。
　　没能窥探到她眼底情绪的女生大胆地站到她旁边，上半身故意靠近，举起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
　　女生比出一个耶，脸上也是露出甜甜微笑，然后视线转到屏幕上，对上时盏那双微挑的眼时，心里陡然一怵。
　　时盏眼神很冰冷可怕，直勾勾盯着她。

　　又是一阵风穿过走廊，浮动时盏微卷的长发。她在屏幕中和女生对视，声音没有情绪：“合照以后呢？拿着照片向你的好朋友炫耀，顺便笑话一下我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黑粉站在眼前还欣然合照？”
　　“......”
　　女生握手机的指节开始泛白，掌心冒汗。

　　温橘正好从咨询室出来，恰巧听见时盏的话，阿呀一声上来打圆场：“粉丝想跟你合照一下，不至于这么严肃。”
　　说完后还伴随着几声尴尬却应景的哈哈笑声。

　　原本悬在空中的手机落下去，被女生揣回兜里。
　　气氛很僵持。
　　女生弱弱地说一句：“不愿意合照就算了，没必要这么欺负人吧。”

　　“不仅不愿意，而且还很反感。”时盏环手而立，整个人充满威压感，“如果你把我刚刚言论理解我欺负你的话，那很抱歉，我就是在欺负你。”
　　女生瞪大眼睛，为时盏的直白不遮掩感到诧异。

　　周遭空气仿若凝结。

　　温橘脑瓜子嗡地一下，两秒后，急忙用手轻轻戳了戳时盏的胳膊肘，凑上前附耳小声着急地说：“姐姐，你不要这样，注意一下，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不要这么说话。”
　　内心不住咆哮：姐姐，我球球你了！ball ball you！

　　时盏目光从女生故作可怜的眉眼间一过，斩钉截铁地反问：“我为什么要考虑她的感受？”
　　“......”
　　“再说，我要是和一个黑粉共情，我不是傻逼中的战斗机么？”

　　温橘没有直接上手捂住时盏嘴巴的胆子，只能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朝那女生笑笑，开始说一些有的没的官方话语，打头一句——“抱歉啦，时作家一直都是这个性格”，然后是——“妹妹你不要放心里，也希望你不要在网上传播”，最后是——“真的不好意思”。

　　时盏懒得听下去，准备转身时，那女生冷不丁地挎着脸说一句：“反社会人格就不要出现在公众视野里，怪膈应人！”
　　温橘补充：“高智商反社会人格。”

　　时盏微微偏头，很轻地笑一下。
　　就敢说点这个？

　　还不够下饭的。

　　时盏松开横在一起的双臂，上前一步，清冷目光直逼上去。
　　女生眼里已经有了眼泪花儿。
　　她挽唇，注视着那即将滚出眼眶的泪：“还没对你做什么呢，怎么就哭了呢？难道——”

　　话音戛然而止。
　　同时，听见有人喊了一声“闻院长”。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闻靳深。

　　时盏的目光从女生脸上越过，投向不远处电梯门口，那里一行人约数十个，浩浩荡荡地往这边来。
　　为首的男人身姿挺拔高大，目测一八八左右，长腿笔直，宽肩窄臀，明明和别人穿一样的白色大褂，偏偏他那件儿就发光似的，扯人眼球。
　　生一双风流却不下流的桃花眼，眸色深黑如有长夜，薄唇微微抿着，表情冷得很，一看上去就属于不好近身的类型。

　　绝了。
　　港城还有这种高级货？

　　他正在朝这边走过来，离她越来越近，她能看见风吹动着他白色大褂的衣摆，荡阿荡的，摩擦着他昂贵又疏离的西装裤管。
　　三米。
　　两米。
　　一米。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时盏注视着男人清隽侧脸，清晰缓慢地冒了一句。

　　“和他葬哪我都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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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搭讪请一步到位！！——“帅哥，合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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