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原六中》濯盼翠

3、第三章 石阳的烦恼

　　第二天早上，石磊照例在餐桌上第一个吃完饭，拎起书包说：“我上学去了。”他说这句话没有明确的指向对象，大概百分之八十是跟石有德说的，剩下百分之二十面向那对母子，反正也没人回应他。
　　石磊出门后，刘婉花催石阳：“你也快点儿吃，上学别迟到了，刚开学，早点儿去，给老师留个好印象。”
　　石阳慢悠悠喝粥，说：“我骑车，不用走那么早。”
　　刘婉花说：“早点儿出门，路上别骑那么快，看着点儿车。”
　　石阳不耐烦地一口气喝完，撂下碗说：“知道了知道了这就走。”嘴上这么说，回屋拿书包的时候忍不住又打开手机刷朋友圈，不知不觉又过了五分钟，刘婉花又催了一遍，他这才磨磨蹭蹭地出门。
　　石阳骑上崭新的山地车，一路风驰电掣来到学校。这辆车是他中考以前五十名的成绩考进三中，跟石有德要的奖励。他可不想像石磊那样每天走那么长时间上下学，有那时间还不如刷个微博呢。
　　石阳在校门口潇洒地一个急刹，飞身下车，推着车子往里走，忽听身后有人叫他。
　　“嘿，石阳！”
　　石阳回头一看，是他们班同学，一个叫刘冰的小胖子，坐他旁边，好像挺爱说话的。跟他一起的还有两个同学，石阳叫不上来名字。开学刚一周，同学之间还不大熟悉。
　　几个人推着自行车走过来，刘冰说：“石阳，你这车不错啊。”
　　石阳一笑：“呵呵，还行吧。”
　　叫不上来名字的同学甲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凑近他们小声说：“哎，看见了吗，就是那个人，他们昨天说的。”
　　几个人同时回头，石阳脸色变了变。他看见了石磊。
　　刘冰说：“谁啊？”
　　同学甲压低声音说：“就是那个脸上有伤的大个子，他们说——”他把声音压得极低，“他妈是妓/女。”
　　几个人都没说话，因为石磊已经走到他们旁边。他走得很快，迅速越过他们，走到前面去了。
　　石阳紧张得脸都白了，很怕石磊回头看他。他迅速推着车子往停车棚走，嘴里说：“快点儿吧要迟到了。”率先锁好车，往教学楼走去。
　　还没到早自习时间，班级里闹哄哄的。刘冰进了教室就招呼刚才那俩同学过来，小声道：“哎，说说，怎么回事啊？”
　　那两个人站在刘冰和石阳的座位中间，组成个密谈的小团体，俨然把石阳也包含进来。他们倒是好意——分享秘密和八卦，这是同学间关系亲密的表现。可惜石阳此刻完全不想领受这份好意，可是无法，只得听着。
　　只听那位消息灵通的同学甲小声说：“昨天我听他们说的，说是听高三的说的，那个人他妈是妓/女。”
　　另外一个同学乙说：“他是高三的啊？”
　　同学甲：“嗯，说是叫石磊。”
　　刘冰说：“为啥说他妈是妓/女啊？”
　　同学甲：“说是就是呗，那还有为啥。”
　　刘冰：“不是，他妈搞破鞋啊？在外边儿乱搞啊？”
　　同学甲：“不是，是真的妓/女。”
　　同学乙：“啊？那他爸还跟他妈过啊？那不天天戴绿帽子吗。”
　　同学甲：“不是他现在的妈，是他亲妈。据说，他爸跟他亲妈压根儿就没结婚，就是乱搞生的他，完事儿他亲妈就跑了。当时他爸还有个老婆，跳楼自杀了。”
　　刘冰说：“靠，这么狗血。”
　　早自习铃声响了，话题被迫结束，那两个同学意犹未尽地回了座位。石阳长出一口气。整个过程他一言未发，他的全副精力都用来控制表情，让自己脸上不要露出异样的神色。他很怕他们会想到，他也姓石。
　　一上午石阳都无心听课，满脑子乱糟糟全是这事。靠，就知道跟那个瘟神一个学校准没好事儿！当初自己是觉得三中离家近，升学率也不错，这才上的三中，谁知道石磊在这儿这么有“名气”啊！他这点破事儿大概全校都传遍了吧？这才几天啊，就传到高一了。早知道这样，自己当初就上别的学校了！要不现在换个学校？靠，真麻烦，而且换了学校上学更远了……诶？等等——凭什么我换学校啊，应该让他换学校！是他名声不好，干嘛连累我！对，让他换个学校！否则时间长了，自己是他弟弟的事儿难免被人知道，那自己还怎么上学啊！嗯，必须让他转学！
　　石阳打定主意，心里安定了许多。好不容易挨到下课，他一秒不停地飞奔下楼，骑上车子一溜烟回了家。
　　石有德也刚进屋，看见他回来，说：“今天咋这么早？”
　　石阳不跟他废话，开门见山地说：“爸，石磊的事儿学校里都传遍了，你让他换个学校吧，要不我没法上学了！”
　　石有德没听明白：“石磊什么事儿？”
　　石阳说：“就是他妈是妓/女的事儿。”
　　这话说得太直白，石有德脸色变了变，看了一眼从厨房出来的刘婉花，脸上略有羞愧之色，尴尬地咳了一声：“咳，那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上你的学，他们传他们的——现在这些孩子也是，这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有什么可传的……”
　　刘婉花把盘子放到桌上，发出“当”的一声，哂道：“还不是你干的好事，还怕人说了。”
　　石有德心虚道：“这都多少年了……”
　　刘婉花鼻子里哼了一声，瞄了石阳一眼，那意思是，当着孩子我给你留点儿面子，不稀的说你。
　　石阳此刻却顾不得爸爸的面子，否则他就没面子了。他坚持道：“爸，你不知道学校里传的有多难听，说他是妓/女的儿子，说他是克星，把你老婆克死了……”
　　刘婉花一听这话不干了：“说什么呢？！他老婆是你妈我，你妈还没死呢！”
　　石阳也气急败坏：“哎呀是原来那个老婆！”
　　石有德声音也提高了：“他们爱传啥传啥！传的又不是你，跟你有啥关系？”
　　石阳急赤白脸道：“那他们要是知道我跟石磊的关系，我还怎么上学啊！”
　　说曹操曹操到，门一开，石磊回来了。
　　屋里静了一秒，石有德把筷子一拍：“都吃饭！晚上再说！”
　　石阳气哼哼坐下。这顿午饭，一桌四个人没有说一句话。
　　下午，石阳在学校翻来覆去想这件事，越想越觉得必须得让石磊转校，这是唯一的、目前看来最好的办法。他琢磨着晚上说服爸爸的方法，以及石磊转校在实际操作上的可能性，就差打个可行性报告出来了。
　　下午放学回到家，石阳特意等到晚饭的时候，四个人都上了桌，才又提起这件事。这回，他语气显得平静多了。有了策略，他心里有底了。
　　他用一种随意的口吻说：“爸，转校的事儿你想的怎么样了？”
　　石有德说：“转校是那么容易的？你让他往哪转？”他下午也细想了这事儿，还是觉得很难办，最好能劝说石阳，不要让石磊转学。就这小儿子事儿多，跟他妈一样，唉。
　　“六中啊！跟三中也差不多。”石阳早想好了，此刻对答如流。
　　石磊端着碗抬起头，此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话题的主角好像是他。
　　“六中？”石有德皱着眉想了想，“六中离咱家太远，而且你以为那是你想转就转的？”
　　“爸你想想办法嘛！”石阳使出撒娇大法。
　　石有德不吃这套，说：“我有啥办法？要我说你们各上各的课，不同级不同班，他也不影响你嘛。”
　　“怎么不影响？你不知道他们传的多难听！我现在就神经高度紧张，这样时间长了肯定影响成绩，到时候你们别赖我！”拿成绩威胁，石阳使出了杀手锏。
　　石有德果然不淡定了，立刻说：“那可不行！咱老石家就指望你考大学呢！”
　　“那你就让他转校吧，爸！”石阳继续撒娇。
　　“唉！”石有德长叹一声，对这个小儿子毫无办法。他心里松动了，可是还有点儿不甘心，还想再劝劝：“你说人家传的是他，又不是你，他都没咋地，你有啥接受不了……”
　　“我要脸！”石阳招数使尽，终于放弃表面的伪装，大声地说。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
　　石磊主动开口了，平静地说：“我转校吧。”
　　石有德又叹了口气：“等我问问吧。我们车间主任，他爱人好像就是六中的，说是管行政的，看看能不能找找人。”
　　石阳立刻点头如捣蒜：“嗯嗯嗯，爸你一定得办成啊！不行给人送点儿礼！”
　　石有德一拍桌子：“行啦！我还用你教？你给我把学习搞好就行了！”
　　“没问题！”石阳笑逐颜开，一口答应。
　　石磊转校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