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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其六 · 闲事 ...

  •   在砍坏了店家厨房里的三把菜刀和后院柴火边的一把板斧后,安莫行喘着粗气蹲在地上,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盯着头顶升上天空的月亮,心如死灰。
      雁云疏好脾气地由着他牵东牵西地各种折腾,淡然旁观他拿着各色物件对着金链子叮铃哐啷地劈了一下午,这时候正直身坐在他身后屋檐下的木桌边,捧着店家大娘煮来的馄饨,舀起一勺汤来看着他笑:
      “都说了是天机阁的金刚锁了,金刚不坏,你偏不信。”
      说完他把旁边一碗馄饨朝安莫行的方向推了推,嘱咐道:“快来,安公子,趁热吃,别放凉了。”

      安莫行确实折腾饿了,骂了这人一下午也骂累了。他心知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子脱身,这时只好起身来吃东西,可不免还是问了句:“你和天机阁很熟?这么两个大金镯子,白白就给你了?”
      雁云疏慢慢喝了口汤,听他说起这事,似乎有些委屈:“他们欠我个人情,随手便塞给我了,打赏下人似的,也没由我选,还凶巴巴的。”

      江湖上以炼器为尊的门派有两个:江北天机阁,主奇门遁甲;岭南神剑谷,主刀枪剑棒。
      在锦绣王颁布禁武令后,民间被禁止舞枪弄剑、佩戴武器,尤其在锦绣军统领的地带,律令就更是严苛。
      神剑谷因世代与孤鹜派交好,其前任谷主又是锻造出绝世神兵蛟龙棍的离鹤大师,于是在孤鹜派被锦绣王屠灭后,神剑谷便不遗余力地与锦绣军抗争,先是断了与整个江北的生意往来,产出骤然减少,尔后又在锦绣王麾下死士的暗杀下大伤元气,眼下气势已大不如从前。可与之相对的天机阁,却因擅制攻防之物,又不在乎正邪之争,而愿意为锦绣军制造机甲利器,因此受到锦绣王的青睐,几年来有了锦绣军撑腰,发展得倒愈发壮大了,因此,其子弟在外就难免有了些仗势欺人的习性,渐渐也惹得江湖上恶言满天,却因天机阁背靠锦绣军,声雄势大,故而从没人敢在明面上与他们相撞。

      安莫行打量着坐在他对面的男人,捧起自己的碗来,似乎若有所思:“天机阁还能欠你人情?你究竟什么来头?”
      雁云疏敛袖执着勺子,饶有兴趣地观察他吃馄饨:“要不你猜猜看?”
      安莫行白了他一眼,埋头喝汤:“你爱说不说。”
      雁云疏歪头看着他呼呼喝汤,疑惑:“你就不想知道他们欠了我什么人情?”
      安莫行哼哼笑了笑:“不好意思,还真不想。”
      雁云疏听了一点不恼,反倒笑起来:“安公子,有没有人说过,你不像贼?”
      安莫行放下碗,拿勺子在碗里捞馄饨吃:“哎,我不像贼,你还把我捉了铐起来?你果然有病。”
      雁云疏道:“贼的好奇心一般都很重,可安公子对我,似乎漠不关心。”
      安莫行捞起了最后一个馄饨,看向他:“首先,这江湖上,好奇心重的人命都不长。比如你这样的。”
      雁云疏喝了口汤,目露赞许:“其次呢?”
      “其次,”安莫行很快吃完了最后一个馄饨,搁下勺子,揩了把嘴,抱起双臂搁在桌沿上,毫不避忌地直视雁云疏的双眼道,“据我所知,天机阁近几年来唯一一次欠下的人情,就是两个多月前,大弟子秦继风的爱鹰不幸飞丢,大肆搜山巡城都没找到,到头却被一个小老百姓给送回去了。秦继风为表谢意,随手赏了那小老百姓二两金子,欢天喜地接回了自己的鹰。我想,这传闻中的‘小老百姓’,也许并不是真的小老百姓,而是眼下正坐在我面前的你,而那‘二两金子’,说的就该是这两个大金镯子了。雁兄,不知我猜得可对?”
      雁云疏这时也吃完了自己的馄饨,听罢他这一席话,搁碗拍了拍手:“难怪安公子不好奇,原来是早已知道此事。”
      “我不仅知道此事,我还知道它的后事。”安莫行笑了笑,接着说道,“据说秦继风接回那只鹰后,没出三天,鹰就死了,身上没病没伤的。秦继风气不过,请了专瞧禽畜的大夫来看,大夫只说这鹰是累死的,叫秦继风一点法子也没有。这时候秦继风终于觉出不对,要去找那小老百姓问话,可他找遍了方圆百里地,却是再也找不着那人了……啧,我就奇了怪了,天机阁虽则跋扈,秦继风虽则可恨,但这鹰做错了什么?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险恶的人,要为难一只无辜的小鸟呢?”
      “这个……”雁云疏抬指摸了摸鼻尖,“倒不是我故意为难它,只是……怪就怪它飞错了地方。”
      见雁云疏默认了自己的猜测,安莫行抱臂盯着他:“你把鸟搞死了还要怪鸟?你还是人么?”
      雁云疏正想解释,这时店家大娘慢慢从屋里挪出来,小心翼翼地问:“客官……吃好了吗?碗,能收走吗?”
      二人连忙“可以可以”地欠身道谢,目送大娘收走了碗筷,待复又坐好了,雁云疏才学着安莫行的口气道:“首先,这江湖上虽然人心险恶,但也不是人人都想为难无辜小鸟的。安公子万不可以己度人。”
      安莫行挑了挑眉头:“其次呢?”
      雁云疏认认真真道:“其次,虽然秦继风的鹰确实是我引去的,但我从没想过要伤了它,只可惜,它飞来的时候落在了我家的鸽子窝里,而我家那一窝鸽子,又恰好都是关了三个多月的雌鸽子,所以……”
      雁云疏没有再说下去,可一些过于残暴的画面已经被这三言两语构建起来,让安莫行几乎听见了那只雄鹰的惨叫,看见了鸟窝里面纷飞的羽毛。
      他既不相信雁云疏所说的“鸽子”真是普通的鸽子,也不信这可怜的鹰真是自己不小心才落在了那个倒霉地方的,此时此刻他唯一能确认的是……
      眼前这个自称“雁云疏”的男人,的确不是一个正常人。

      ————————————————

      美好的秋夜,深林中虫鸟声声,客栈里暖炭温烧,一黑一白两个男人挤在一张嘎吱作响的旧木床上。
      安莫行抄着袖子睡在里边,浑身散发着来自山林大湖的水藻味;雁云疏仰面平躺睡在外边,半截袖子还挂着几抹洗不掉的艳红胭脂。
      可怜的蛟龙棍被安莫行强行塞在了二人之间,棍首的龙眼正凶神恶煞地盯着一旁的雁云疏,仿佛守着一条格外清晰的阵线,警示雁云疏管好自己,千万别打它眼下主人的主意。而雁云疏则一脸无辜地与蛟龙们对视着,全然一副“都是误会”的神情。

      “啧,脸皮真厚。”安莫行盯着头顶的素纱帐,用雁云疏刚好能听到的声音嘟囔了一句,“半分钱没有,还有脸挤上别人的床。”
      雁云疏似乎有种过人的技能,那就是能过滤掉所有对他不利的批评。这时他就跟没听见安莫行的话似的,打量着蛟龙棍,问了个问题:
      “李不一地宫里有那么多宝贝,除了南竺舍利,你怎么只偷了蛟龙棍?”
      安莫行皱着眉头闭上了眼:“你没听李不一说么?它可值钱了。过去有人拿着它,它值钱,那人死了,它更值钱。”
      雁云疏翻了个身,侧卧着朝里看向他:“点金台上比它值钱的宝物多多了,李不一说,有能照古今的阴阳镜,有夏帝追妻吹过的龙胆玉箫,更有周玉女帝出嫁时戴过的扳指。这些东西好看又轻便,对贼来说也好卖多了,你何苦非要担着禁武令的风险,拿一件又粗又重的武器走?”
      安莫行没有睁眼,沉默一会儿道:“雁云疏,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爱管闲事?”
      雁云疏侧枕在自己手臂上,依旧含笑望着他:“世上无难事,不管闲事多无聊?”
      安莫行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翻了个白眼,转身背对他:“那拜托你去管别人的闲事,发发慈悲饶了我吧。”
      雁云疏却根本不听,这时抬手戳戳他后脊背道:“哎,安公子,你为什么做贼啊?”
      安莫行冒火地坐起来瞪他:“那你为什么讨人厌?”
      雁云疏莫名:“我哪里讨人厌了?”
      安莫行翻了个白眼蒙头睡下,隔着棉被,咬着牙根一字字道:“哪里都讨人厌。”
      雁云疏正待再问,此时却忽地一顿,耳尖微动,凝起眉来。
      下一刻,他动手扯了扯安莫行腕上的大金镯子。
      安莫行的忍耐再次达到极限,掀开被子怒视他:“我说你是不是——”
      可话音未落,他人已被雁云疏一把抱起滚下床去,同时,只听房顶传来轰然一声巨响,抬头,只见木床之上的房顶竟整个塌陷下来。
      碎裂的屋瓦木梁好似山崩一般倾泻在他们方才栖身的木床上,腾起一阵令人窒息的灰烟,而灰烟之中,一高一矮两个蒙面的黑衣人已提刀跃出,此时正带着必杀之势举刀而起,齐齐向安莫行头顶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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