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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转机 ...

  •   很快到了麒麟县。崔家的命案就发生于此。戚少商和田义燆翻查了所有的资料,得出结论。
      依旧是毒杀的案子。不同于血嗜鬼蚞的血腥和可怖,这次的毒杀案表面上要温和得多。死者面带微笑,似乎是在毫无痛苦的状况下悄然死去。而最为诡异的是,所有人的死,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崔家人在正月十五那一天,如常年一般进行祭典,而他们供奉的物品,便是天下间人人欲夺的雪玉蟾蜍!可在那一刹那的混乱之中,雪玉蟾蜍竟然不翼而飞,崔家也无一人幸免。
      “不觉得很可疑么?”案发现场,戚少商问道。
      “戚大哥是指他们的死?”
      “崔家世代拥有雪玉蟾蜍,也只是近日才公之于众的事。他们如此小心,深怕招来灾祸,所以一直隐瞒,又怎会突然大肆宣扬的进行祭典?”戚少商用剑在地上来来回回的画圈,“而且以崔家人的武功心智,绝无可能有人隐藏在其中。毒是慢性毒,下毒之人该是之前投毒之后即刻离去。那雪玉蟾蜍又怎会在人死后神秘失踪?”
      “恐怕那拿出来祭典的雪玉蟾蜍并非真品吧!”一语道破天机,那个青衣男子飘然而下,直立在剑前。
      “顾惜朝!你还真是阴魂不散!”戚少商语气不善,不知是为了这恼人的案子,还是为了他刻意躲避的这个人。
      顾惜朝怫然一笑,“大当家,你可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一同破案,各取所需,这便是合作,抛开所有的曾经,只是单纯的利益相予,这,便是你想要的么?戚少商不自觉地苦笑。
      再不多话,三人一并勘查起来。案发的现场保留完好,翻倒的桌椅还保持着那时的姿势。凌乱的祭台,香炉倒扣着,里面的灰末撒了一地。戚少商仔细看了看那些散落的灰尘,却发现一点点不一样的东西。若不仔细观察,确是很难看出。
      “这是什么?”戚少商从角落里拣起那些细碎的颗粒物时,却发现对面的人与他有着同样的疑惑。
      “类似于珍珠贝的石质,被强劲的掌力震碎。”顾惜朝缓缓道来,“我猜想,这便是那失踪良久的‘雪玉蟾蜍’吧。”
      戚少商自然一点就明,“你是说,祭典用的物品便是这珍珠贝所作的赝品,瞒天过海,而真品依旧贮藏于某处。”
      “正是此意。”发话的人侧颈回身,目光撞来,与戚少商收回的视线碰在一处,了然的笑意。

      沉寂的大厅中显出一种毫无生气的死灰色。腐朽而阴湿的空气里,有几朵灵芝闪着白色皎洁的微光,显得格外的诡异。后院里的尸体因为毒素的入侵并没有腐坏的痕迹,却转而显出一种妖异的蓝色。
      “蚀心蓝。”田义燆的声音适时地响起,“无色无味,中毒者七日之后毒发,尸体会逐渐呈现一种明晰的蓝色。”
      既然是在同一瞬间毙命,那中毒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这样说来,最有可能的介质——井水!脑海中忽然闪现出的两个字让戚少商有了些头绪。他走去查看前院那口古井,却未见得有丝毫异常。清澈的井水不起一丝波纹,映出两个人的身影。
      银质的小斧从空中顺卷而下,划过水迹,惊起一道波澜。顾惜朝拿着丝毫没有变色的小斧,笑道,“大当家,这回你可猜错了。”
      水中无毒。
      若在水中下毒,做不到同时毒发。戚少商想明白关键,却更加迷茫。
      “戚大哥!”田义燆唤道,声音从后院传来。
      一片空旷的土地,花叶如破落的庭院般枯萎。毫无生机的色调,与此间的主人般,凋零残殇。发黄的土质,深浅不一的杂色,混合着,看不出哪点特别。
      田义燆站在那儿,独自出神。见到二人过来,用手一指,“你们看,这一块地的杂色最多——”
      一阵风吹过,戚少商便欲察看。顾惜朝离他最近,伸手一推。九现神龙猝不及防,向后退了两步,方才稳住身形。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顾惜朝冷笑,“戚大当家,你这个好兄弟是用毒的行家,他隔着两米的距离观察,而你,却莽莽撞撞地去近看!”
      戚少商愣住。狐疑地看着田义燆。
      “戚大哥,我不知道你动作那么快——”
      “是有意想害他才对吧。”顾惜朝眼神冰冷,直射着那人慌乱的双眸。
      戚少商摇了摇头,“顾惜朝,不是人人都像你,有那么些算计的心思。我看田兄弟不是故意。”
      顾惜朝气绝。戚少商!你便是如此不信我?!
      “不说这些了。”戚少商将手中的银针呈抛物线扔出。针尖划过土层,很快变成了黑色。若是把这个动作分解到十分之一秒,该是这样——原本银白的试针在空中迎风而过时,便已然变色。
      时隔多日的残留,居然还有如此强烈的毒性!
      翻开之前的气候记录,正月八日夜,北风。如此一来,作案的手段就很清楚了。下毒者先将毒粉埋于土壤之中,八日夜晚的大风将毒吹散,弥漫于整个崔家庭院中。而七日之后毒发,也就恰巧是在主人家的祭典之上。
      可那雪玉蟾蜍身在何处?崔家人似乎早已预示了自己的结局,这又是为何?

      夜。万籁俱寂。
      一点点火光,从小小的客房中透出。
      田义燆还没有睡。他在等人。直到那个青衫的身影映入眼帘,他的面上,显出说不清是焦虑还是怒气的表情。
      “顾惜朝!你是有意在破坏么?!”田义燆低吼。
      顾惜朝缓步走来,好整以暇的坐下,“戚少商不能杀。”
      田义燆并不理解,“相爷吩咐你我二人,取蟾蜍杀戚少商,怎么,你想抗命不成?”
      顾惜朝冷笑。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洒然的举止透出点点不屑。“杀了戚少商,等于失去臂助。就凭你,若想找到雪玉蟾蜍,怕是没这个本事罢!除了下毒,你还会些什么?”
      “我还会医人。”田义燆原本清澈的双眸间染上一层戾气,“顾惜朝,在我的房里,你居然也敢喝茶!”
      “原来你跟着血嗜鬼蚞几日,也染上了他的毛病。”顾惜朝笑起来,弯弯的眉眼带着戏弄的意味,“这一点点砒霜,能困的住我?”
      “可是这茶里,加了一点点的风信子——”田义燆也坐下,静静看着对面人的表情。
      “你——”顾惜朝忽然有些想笑。时时刻刻算计别人,却被他人倒算一把!何等滋味?
      田义燆坐下来,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若是你病了,自然不能与我们一同查探,你说,这样可好?”
      “然后等戚少商找到雪玉蟾蜍你便杀了他,然后带着宝物回去领赏?”
      “戚少商已经中毒了。蚀心蓝的毒性可是广布于空野之间。虽然他中毒很浅,可这七日里,怕也会无力运功逼毒。倒时一样是死。”田义燆顿了顿,看着顾惜朝,“而你,因为丞相之前给你的药,所以并没有中下蚀心蓝的毒,可用风信子作为引子,你体内本身的毒,也很快就要发作了。虽不致死,但也会免力行事了。”
      田义燆甚至惋惜地叹了口气,“顾惜朝,你是个人才。只可惜,你心有牵绊,所以,棋差一着。”
      “这么说,我只能看着你为所欲为了?”
      “好像是的。”田义燆很诚实的答道。
      顾惜朝忽然笑起来,眉眼愈发清冽,“只可惜,你漏算了一件事。”
      “什么?”
      顾惜朝用一种近乎同情的目光看着他,“我有武功,而你,没有。”
      “那又如何?”田义燆挑眉,“难不成你会杀了我?”此话一出,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他面对的,是下手决不容情的玉面修罗,哪怕翻天覆地,也一意孤行的顾惜朝!
      所以他急退。桌上的茶杯也成了可以抵挡的武器,含着风信子的茶水泼溅出来,洒向面前那个镇定自若的人!
      顾惜朝没有闪,他只是微微仰首,那飞掷而来的“暗器”就落了空。他看着角落里慌不择路的男人,满含着恨意地笑就这样不自觉地溢出。
      困兽之斗。田义燆没有想到,今日之局,困住的,竟是自己。他忽然忆起那日荒郊里血嗜鬼蚞悲切而自嘲的表情,他不该,也不能招惹上戚少商的!何况,这一次,是要杀他。脑海中忽然闪现过一个荒谬至极的念头,顾惜朝,绝不容许任何人杀戚少商!
      不假思索的话脱口而出,“你该知道,我身上并没有饰心蓝的解药。你若要救他,只能为他运功逼毒!”
      顾惜朝点点头,“本当如此。”平淡的语气好像这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却是毋庸置疑的口吻。
      田义燆陡然睁大了眼睛,似是听见世间最不可思议的事情般,说话声也变得尖利起来,“这样做你会死的!”
      “死?”顾惜朝笑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悲切的光芒,“你不明白,活着,远比死去痛苦。。。死亡,其实,是一种解脱。”
      顾惜朝不知道,这句他应景而出的话,却是一直深埋在戚少商的心里。当时的他也许不会明白,他注定的选择会是那人一辈子的殇。他可以义无反顾地选择死亡,可那个人,却毫无回旋余地,必定要生存在这个世界上!阴阳相隔,他们终是。。。擦肩而过。。
      田义燆不明白。
      为什么?他不是相爷的人么?他不是也接到了杀无赦的命令么?为何要阻止他?为何拚了性命也要救自己的敌人?
      他白思不得其解。若他知道当年的千里追杀,最终无果时,不知他会不会叹气他的运气太糟。不过他已经没有机会为自己的命运惋惜了。银白的小斧直接划过他的胸口,让他亲眼见到自己的血——居然,是鲜红的。
      他忽然就忆起那个人声鼎沸的广场,所有的人都在嗤笑着,看着他的死亡。他从来就是一个好人,救死扶伤,劳心劳力。可那些村民的麻木与漠然深深刺痛了他。村口的张屠子前天还在咒骂村长的儿子是个畜牲,逼死了他唯一的女儿。可那时,带着大家整齐划一的喊着“烧死他”的就是他。善心是得不到善报的。所以血嗜鬼蚞诱惑他的时候,他并没有考虑太久就答应了。戚少商救过自己,可是他,早已不想再做好人。于是他投靠蔡京。似乎还比顾惜朝要早上几日。
      玷污的灵魂如茯苓般迅速收缩,败叶凋零。田义燆恍惚间似乎看到那个阳光般的身影,在他的面前,唤他,“田兄弟。”一如从前。就好像那日的冰寒中陡然看见的金色光芒,耀眼,却是温和的存在。他想他,再无遗憾。。。
      神哭小斧染上斑斑血迹,仍留在那人的身体里。戚少商进来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情形。于是他喊,“田兄弟。”那人的眼似乎动了动,终是没有睁开,而嘴角边,竟然带出一丝释然的笑意。身体缓缓躺倒,已然没了心跳。
      戚少商怒火中烧,“顾惜朝!”
      “怎么?看到你的好兄弟死于非命,于心不忍?”顾惜朝笑道,带着得意的神采。
      “他只是一个路人!”戚少商吼道,“你为何要斩尽杀绝?”
      “因为——”顾惜朝轻轻拭去小斧上的血迹,转身面对戚少商,“跟你有关的人,我都想杀!”

      戚少商一愣。这一愣,便给了顾惜朝可乘之机。略略向前一步,抬手急点,封住了戚少商周身大穴。在那一瞬间,戚少商已然发觉了他的动作。不是不想躲开,可一旦用力,丹田间便会传来压抑的沉闷感,一时间,竟使不出力起来。
      “你下了毒?”戚少商睚眦俱裂,冷然沉声道。
      “若我说,不是我,你可会相信?”顾惜朝抬眼看着他,沉静的黑眸中不自觉流露出一种伤感的意味。
      戚少商有些动摇。那双眼,诚挚的不含半点杂质,让人忍不住要去相信——可他是顾惜朝。时时刻刻都在表演算计的顾惜朝!戚少商冷哼一声,“我还能再相信你么?”
      “果然——”顾惜朝自嘲地笑笑,怎么看都有一种苦涩的味道。他看了看角落里的尸体,皱皱眉,“大当家,屈就了。”
      将戚少商扶到床上,顾惜朝并没有费力。这半年来,他似乎又瘦了不少。比起当日里在棋亭初遇时的神彩飞扬,这些年,他变得沧桑了太多。竟有一种莫名酸涩的东西浮上心头。
      褪去身上多余的衣物,顾惜朝的双手在他的背后游走。戚少商忍不住一个激灵,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帮你解毒。”顾惜朝清清冷冷的声音在暗夜中显得格外的空灵。戚少商却红了脸。天知道他刚才想到了什么!
      真气从紧贴背后的双手中缓缓输入,渐渐冲开刚刚被封住的穴道,将血液中的毒素一点点的抽离。戚少商忽然感到一阵安心。刚才怒不择言,确是错怪他了。原来他——并不曾想害我……
      逼毒的过程缓慢而烦躁。顾惜朝用他的冷破开隐含在血液中的异物,不断地催动真气,直到那人的指尖,流出黑色如墨般的液体。终于。。成功了。。一时的放松竟没有压抑□□内乱窜的真气,逆流的气息冲破喉官,使他无法自控的喷出一口鲜血。
      “惜朝!”戚少商得了自由,伸手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顾惜朝勉然一笑,“没事,休息下就好了。”抬手拭去唇边的血迹,却被那人抓住了手。
      戚少商看着他的脸,面如白纸,却因血气不畅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嫣红。不觉间有些心悸。将那斑斑点点的红色轻轻擦去,说道,“睡吧,我看着你。”
      十指交握,传递的是契合的温暖。
      顾惜朝看着他,墨色的眼眸中隐出点点笑意。仿若天空中璀然而下的流星,亮也似得光采。那人温热的气息将他包围,掌心传递的温度,将他冰冷破碎的心,一柔和地包裹起来,不觉间就有一种安定的感觉。闭上眼,很快便沉沉睡去。也许是过于劳累,又或许,是毒发前的征兆,只是他,再无余力去顾及……
      褪去了日间的不羁与桀骜,沉睡的顾惜朝宛如初生婴儿般无瑕。略显苍白的脸庞,因耗力而微湿的卷发,在他的身上,呈现出一种近乎完美的组合。
      微弯的嘴角显出自然的弧度,带着慵懒的气息。略失血色的唇瓣显出淡淡的绯色,戚少商的唇就这样贴了上去。温柔清和的吻,仿佛怕惊醒了梦中的人。只是一个浅浅的吻,却是无数甜蜜的感觉。
      戚少商猛然惊觉!自己在做什么?!他是他的敌人,他曾害死过他那么多兄弟!可为何,他还要救他?从不知悔改的顾惜朝,却一次又一次的救他!
      可他顾不了这么多。他只知道,面前的这个人,他动过心,他总是希望他能够回头,他不否认他有私心!他企盼着两人可以并肩而行,就像如今,一同查案。即使只是短暂的假象,他也希望,一刻,便是可以铭记一世的回忆!
      戚少商静静的看着他,掌中的真气一点点的输入他的体内。但愿明日,那人的脸色,不再面如金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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