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行道》寂寞苏然

1、序章+第一章

　　——年少的时候，总以为一生是那么漫长，望不到尽头。于是尽情浪费，肆意挥霍，却在不经意间，被时光轰轰隆隆的狠狠碾过。醒来才发现，原来早已经血肉模糊，遍体鳞伤。

　　眼睁睁看着那颗子弹一寸寸滑入宁离身体的时候，萧靳才知道，原来一秒真的是可以那么漫长的。

　　以前，每次分手，萧靳都要逃到宁离房间，躲避那些要死要活的女人。偏偏宁离又实在无趣的很，只自顾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做事。萧靳无聊了半天，只好把身子埋进客厅里那块巨大的羊绒垫子里，开着电视机嘲笑偶像剧的狗血剧情——“切！宁离你看，这公车撞过来都有十几秒了，傻女人就一动不动，等那男人去救，这叫自杀，这叫脑残！”

　　原来是他错了，一秒真的是可以那么漫长的。

　　萧靳的蝴蝶刀已经飞出了手，脑海中却是一片荒芜。没有刺客的痛苦呻吟，没有人群的惊恐尖叫，只有宁离惨白的脸色，衬映着漫天血色，艳丽而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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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我以为我还是大海的宠儿，与鱼群成日嬉戏，有一天迷藏捉得久了，忍不住一睁眼，才发现已经沧海桑田，我早已成为涸死在岸上被拖进房子里展示的一具骨架。

　　身为宁家第七代最出色的继承人，宁离为什么会没躲过那么简单的一枪？那些片段一帧帧在脑海中定格，萧靳还是没想明白。

　　“你老盯着我做什么？”对面的宁离被盯得终于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开口问道。对上那双清冷困惑的眼神，萧靳心底狠狠抽痛了一下，口中却戏谑道：“美人薄怒，风华绝代啊……啊……”

　　不出所料便是宁离的一脚死踹，萧靳好容易躲了开去，刚要死缠烂打的再跟上去，却听一个熟悉却头痛的娇柔声音缠了过来：“我亲爱的未婚夫啊，你不去跟未来的岳父大人打招呼，待会儿可有你苦头的！”

　　声音倒是娇柔动听，主人也是娇俏可人，无奈旁人听不见这语意里的貌合神离，只觉得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萧靳但见宁离眼神一黯，便要离开，心里一急，也不管得罪柳妩这丫头的后果，一把便抓住宁离的手。

　　原本预料的枪声却没在那刻响起，萧靳讪讪地对着宁离疑问的眼神，正要说些什么遮掩过去，腰部却被柳妩狠狠地掐了一下，耳旁只闻吐气如兰：“你找死啊！老头子还在！”萧靳正不知如何解释，眼角却瞥见了那抹鬼祟黑影。

　　“小心！”萧靳飞身扑倒宁离，好容易躲过了两发子弹，心下方定，却突然想起柳妩原本正站在他身后。此时宴会已经一片惊惶混乱，萧靳只来得及吼了声：“给我呆着！”便要起身去找柳妩。

　　这丫头虽只是名义夫妻，倒也是青梅竹马，不能就这么丢了。萧靳远远听见柳妩的尖叫，正要冲上去，却只见一道淡青的身影，和着惊心动魄的枪声，直直地抢在他前面，晕染出一片猩红。

　　为什么还是同样的结局！萧靳怔怔地看着那个微笑，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为什么！为什么！你只是我的隐卫！你只要保护我的啊！”萧靳并不知道自己脱口而出的是什么问句，却清晰入微的听到了宁离的声音：“因为……她是你的妻子……而我……倦了……”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整整一天，萧靳抱着宁离的尸体，一语不发，滴水未进。十年的回忆，像幼时埋在土里的铁盒，无论如何锈迹斑斑，里面的往事却历历在目，崭崭如新。

　　十岁那年的萧靳，是什么样子的？啊对了，是个已经学会哄骗小女孩子，小女友一大堆的家伙。是生日那一天吧，听说宁家最出色的男孩儿不愿意做他的隐卫，怒气冲冲地准备去宁家揍一顿解气，却只见一个小丫头被宁家旁支欺负的闷声不吭。小小萧靳见色心起，三拳两脚吓走了那些家伙，刚要向小美人献个殷勤，却被已经鼻青脸肿的美人踹了一脚，甩都不甩，小小芳心第一次受到了摧残。

　　十二岁的萧靳，是什么样子？啊对了，是个已经知道男生女生要从喉结上判断，不能只靠外表的家伙。虽然苦恼身边的美人儿动不动就一脚踹来，却是一边对着小女友们拽拽的耍酷，一边却在宁离那里撒娇抱怨女人麻烦。那时的宁离，虽然依然是美人儿一个，学校里却已经没有男生敢轻易靠近他了吧，恩对，只有自己一个不怕死的。

　　十五岁的萧靳，是什么样子？啊对了，是个看到二叔依然服服帖帖却对着萧家执事们已经能够发号施令的家伙。身边的女生依旧三月一换，但应征者却是越来越多。五年来唯一执着的就是宁离，死缠烂打的成果终于体现在生日那天。对了，那天宁离终于戴上了宁氏家主的指环，从此成为这代萧氏家主的隐卫。恩，还记得宁离的那句“我只服侍最强的人，”让他狠狠的操练了自己大半年，终于提早从二叔手里接过了家主之位。哼，用了五年磨来的隐卫，怎好便宜了旁人？

　　十五岁之后……是什么样子？萧靳模模糊糊的想着，却怎么也想不起什么东西。似乎就是从正式成为他隐卫的那天起，宁离就越发寡言，萧靳也越发多情。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宁离的脸上带上了一层疏离，更多了一丝忧伤呢。原以为能够只要回到这宴会开始，就能阻止一切的发生，却不料，宁离并不是躲不开子弹，却只是想逃离他身边。宁离，就这么违背了十五岁的诺言，在二十岁的春光明媚，终于抛弃了他。

　　萧靳突然想起一句话，一个人身边的位置只有那麽多，你能给的也只有那麽多，在这个狭小的圈子里，有些人要进来，就有一些人不得不离开。可是不——那个离开的人不能是宁离！

　　萧靳猛的清醒了过来，蓦然间仿佛明白了什么。素日里宁离的欲言又止，和那些隐隐约约刻意漠视的心事，仿佛忽然间都浮了上来，澄澈透明，一览无遗。萧靳又怔怔的呆了半晌，想起宁离那句：“而我……倦了……”不知怎的，心头大是一恸。喉头似是泛起了丝丝血腥，却又生生压了下去。

　　当苦口婆心几近绝望的柳妩终于忍不住要出手时，萧靳却猛地跳了起来，便往门外冲。柳妩只以为萧靳是去为宁离报仇，慌忙开车追了出去，却只见那辆黑色的跑车径直冲进了萧氏老宅。

　　叱咤黑白两道的萧氏财阀，唯一神秘的禁地便是这老宅，除萧宁两家外绝不可入，而传说中的老爷子目前更是归隐于此，无人敢轻易试探。柳妩急踩刹车，好容易停在了宅外。虽不知萧靳这时冲回老宅，是何用意，也只好下了车焦急观望。

　　萧靳此生，只跪一人，便是萧七。这个坐在轮椅上四十多岁的疲倦男子，便是传说中的萧家掌门人，老爷子。但对于萧靳而言，萧七只是他的二叔，把他带大倾囊相授的亦师亦父。

　　“靳儿，你真的决定了？”萧七婆娑着腕上的佛珠，淡淡地开口道。那佛珠乌黑剔透，晶莹可爱，却不知为何只串了四颗，仿佛历经人世沧桑，孤零零地挂在这白皙的手腕上，分外玲珑。

　　只听萧七幽幽道：“我们萧氏，的确素有奇遇。但是你也知道，每颗珠子只能回去一次。萧氏前六代，一共只用了九颗……靳儿，我看今日只剩下四颗，想来你已经用掉了一颗罢。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身为第七代萧氏家主，你恐怕只能再动用一次了。你真的决定了？”

　　萧靳却只是跪的笔直，一言不发，紧抿的薄唇棱角分明。萧七充满倦意的眼中略过一丝怜色，几不可闻的一声喟叹，也不知怎的一甩手，便解下了一颗珠子。萧靳郑重地接过佛珠，只低低地道：“原本我不知他的心意，只以为躲过那颗子弹，就能够挽回一切。但既然现在知道了，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要找回他！”

　　萧七身后的那个男子一直神色淡然，漠不关心，此时却隐隐浮现一抹异色，二十多年前萧七手上突然少了的一颗珠子和当时的种种神秘，也许终于有了解答。宁九看着身前男子的眼神，不禁错综复杂，神色难辨。

　　地上的萧靳却是看不见这风云涌动，只捏紧了那颗珠子，脑中浮现的，是两年前那个草长鸢飞，万物复苏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