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我陪你》消失的野草

40、第四十章

　　邓仁富家是一栋老居民楼，老小区早年没什么规划，绿化和车位都很有限，整个小区横七竖八的停着车，显得有些凌乱。许曦行看着小花园旁那颗硕大榕树，下面有几个小孩儿在玩踏板车，嘻嘻哈哈的追逐打闹，一堆爷爷奶奶在旁边笑着照看聊天，依稀觉得这样的场景有点熟悉。
　　邓杰说爷爷奶奶生前一直住在这里，他家住在三楼，爬山虎绕着墙根爬满了灰白的墙壁，郁郁葱葱。虽是老房子，里面却收拾得很干净，看得出老人是个爱整洁的人。
　　房子看样子是有一段时间没人来了，桌椅板凳上扑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邓杰让他们在客厅等着，自己去了老爷子生前的卧室。许曦行从有些昏暗的光线里，终于找到了一点点在这里生活过的回忆。
　　那时候邓爷爷养了一直鹩哥，挂在阳台上，没事就提着出去跟小区其他爷爷下棋。阳台上还种满了花花草草，最多的不知道是三角梅还是杜鹃，开花的时候红艳艳一片，老远就能从满是爬山虎的阳台中脱颖而出。
　　到了冬天，奶奶还喜欢做腊肉香肠，挂满整个阳台的防盗网。他会踩着小板凳给奶奶递绳子。
　　“曦曦，你喜欢吃猪尾巴还是猪耳朵啊？”
　　“多吃点耳朵就更听老师的话，以后考大学”
　　“曦曦，走，陪爷爷下棋去。”
　　“曦曦，这个是陀螺，爷爷玩这个大的，你玩这个，我们来比赛。”
　　“曦曦，你爸爸不在家你就来爷爷家，爷爷让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回到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耳畔响起了曾经一声声温暖的呼唤。眼睛有些发涨，他假借着熟悉环境，又在房子里转了转。
　　邓杰进去了又好一会儿才出来，手上抱着一个大箱子，他看了眼许曦行泛红的眼眶，问：“想起来了？”
　　许曦行扭头稳了稳情绪，问他：“我能去看看爷爷奶奶么？”邓杰把箱子放茶几上拍了拍手上的灰，又伸手在箱子上拍了拍：“这些，都是他们留给你的，你自己打开看看吧。”
　　许曦行上前打开箱子，里面都是些玩具，有陀螺，玩具枪，纸牌，玻璃珠等小孩子玩的小玩意儿，两本房产证。
　　有几张照片，应该是他小时候，穿着小黄袄站在床边叉腰笑得见牙不见眼，一张在公园里一脸懵懂的坐旋转木马，还有一张是一个年轻男人抱着他在人民公园门口拍的，从长相上看，与许曦行有七八分相似。
　　捏着照片看了许久，上面年轻男人的脸在他记忆里遥远而模糊，指尖划过那与自己相似的眉眼，许曦行心里终于有了一点点归属，不是遗弃，不是拐卖，曾经也有人全力照顾他爱他，只遗憾缘分太短暂。
　　翻过照片一看，背后写着一行字：2006年10月6日，于成都人民公园留念。
　　许曦行坐在沙发上把脸埋在掌心埋了很久，林松宇在一旁帮着把照片收起来装进箱子，在一旁静静的没说话。
　　邓杰拉了把椅子坐下，等许曦行平复了点情绪才说：“这是把你刚从老家接上来的时候，我们一大家子带你出去玩，只可惜，就留下了这一张照片。”
　　“我妈，长什么样子？”许曦行攥着照片沙哑着开口。
　　邓杰说“我也只见过一次，你爸从她家上完课，我去接他，看到你妈送他出来，长头发，瘦瘦小小的，长得挺好看。也难怪你爸动心了。”
　　许曦行低着头“嗯”了一声。
　　邓杰没想到许曦行请他吃饭的地方在私房菜馆。
　　当年许霆国猝然去世，老子孩子都在老家，成都这栋楼就成了无主之家，邓杰当时没搞到房本落户，因着跟许霆国熟捻的关系，轻而易举的就把房子盘了出去，这么多年租金水涨船高，对他也是一笔不小的进项。
　　邓杰脸上有点不自然，许曦行要了瓶白酒，给林松宇点了一瓶可乐，给自己和邓杰倒上酒，他举杯道：“邓先生，我成年了，敬你三杯酒。”
　　邓杰一个生意人，酒量自然是比这刚成年的小娃娃强，只是今天双方都撕开了心上血淋淋的疤，这酒喝得就格外呛人。
　　“第一杯酒，谢谢您当年带我爸回家，让他在陌生的城市里拥有温暖。”
　　邓杰闷头喝了第一杯，眼睛有点红。
　　“第二杯酒，谢谢您来找到我，还愿意讲出所有的过往，让我知道事情的真相。”
　　邓杰满杯喝了，从喉头一直烧到了胃。
　　“第三杯酒，这个地方这么多年的转让费，租金，就当是这么多年我和我爸欠您家的生活费，爷爷奶奶不在了，一并给了您，从今往后，我们两清了。”
　　邓杰举着杯子楞了：“你……”他举着杯子盯了许曦行半天，忽然笑了，埋在臂弯里笑得浑身发抖，眼泪横流。过了许久，他最后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我间接害死了你爸，我爸又养大了你，这笔糊涂账，也是时候该清了。”
　　邓杰站起身拿起包踉跄了两步走到包间门口，扶着门框半响又回过头，许曦行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正仰头喝下。邓杰张了张嘴，最终扭头对着林松宇说：“照顾好他。”
　　林松宇目光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站起来给许曦行盛了碗热汤。
　　头晕，很想喝水，刚张了张嘴，一杯温水就被喂到了嘴边，甜丝丝的，应该是加了蜂蜜。
　　难受得厉害，他贪婪的喝了整整一杯，歪着头，又睡了过去。林松宇把空了的玻璃杯放床头，轻轻的把他睡歪了的头掰正一点，又拿着杯子轻手轻脚的出了卧室。
　　张喆正在厨房煮粥，见他出来，问他：“醒了？”林松宇打了个哈欠：“还没，喝了杯水，又睡了。”
　　张喆把锅盖打开，从冰箱里那出两片油麦菜放水下冲洗，看着弟弟一脸疲倦的样子还是不忍心：“你也去睡会儿吧，通宵没睡，我帮你看着他。”
　　林松宇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慢慢喝着摇摇头：“不用了，等他醒了看我睡他肯定更难受了，我没事的。”
　　张喆“啧啧啧”了半天，把油麦菜丝放进锅里说：“谈恋爱真麻烦啊。还要我这个单身狗忙前忙后的来照顾。”林松宇说：“那你赶紧给我找个嫂子啊”
　　“嫂子哪里那么容易找，我自己潇洒最重要”他盛起一碗粥，又从旁边蒸锅里拿出两块发糕装盘子里，又从坛子里捞了点洗澡泡菜拿出来切了，放点红油，盐，白糖拌了拌，一并端到了餐桌上。动作流畅而麻利。
　　“我们先吃点，锅里的给他留着，估计喝了酒也只想喝点稀粥。”张喆进厨房边盛第二碗粥边说。
　　林松宇用冷水搓了把脸，甩甩手说：“真贤惠啊，难怪不用找嫂子了”
　　张喆从桌下踢了他一脚：“闭嘴，我一个直男，你用贤惠来形容我。”
　　林松宇咬了一口发糕：“不是贤惠是什么？”
　　张喆拿起发糕咬了一口，思索了一会儿，直到把嘴里的发糕吞下去，也没想到其他形容词。
　　林松宇三下五除二的解决了早饭，把碗留给张喆打理，又端着水进了卧室。
　　许曦行已经醒了，正靠床头放空，见林松宇进来，用手挡住了半边脸，不好意思的缩到了被子里。
　　林松宇一笑，走近了把水放下，一手探进被子里，在他肚子上挠了挠，许曦行又一把掀开被子，握住他作乱的手指凑到嘴边亲了亲。
　　林松宇还没见过许曦行这般赖床的模样，平时硬邦邦的样子顿时变得松软可口，他蹲下来问：“饿不饿？表哥来了，煮了粥。”
　　许曦行问：“我昨晚怎么回来的？”
　　林松宇的脸瞬间变换了好几种表情，最后选了一个比较温良恭俭的挂在脸上回答他：“就是我和表哥送你回来的，总之，忘了昨晚，以后也不许喝超过1两的白酒了。”
　　许曦行又想缩进被子里。过了好半天他才探出头问：“是不是特别过分，床单被套都换了。”
　　林松宇捏了捏他的手指说：“是啊，你把我翻来覆去折腾，我一夜都没睡好。”
　　许曦行捏紧了被他玩弄的手指：“肯定不是！”
　　林松宇问：“你记得？”
　　许曦行说：“不记得，不过垃圾桶里没有纸，床单也没乱。”
　　林松宇本来想着昨晚的场景还有点不堪回首，被他这么明察秋毫的一说，忍不住在他下巴上弹了一下：“喝那么多还有空断案呢？快起来了，喝点粥暖暖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