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沉沉藏》落叶木殇

91、第九十一章

　　月站住脚步，流萤的烛灯也随之停下来。
　　面前半轮孤月悬在崖边，清浅的蓝色映照着水雾波纹，一只手穿过雾气接过了萤烛的手柄，萤火化为星星点点的光芒，散向四处。
　　“不在白川好生休养，到云中城来做什么？”
　　听到来人这样问，月无奈一摇头。
　　纵观四界，还能将这片土地称作云中之城的也只有天君了。
　　“云中城？这哪里还是云中城。”
　　“自从公孙一族败亡之后，我从未再看过此处的风景。”
　　“那已经是四万年前的事了。”
　　“可是白川依旧是白川。”
　　“陛下今日来，恐怕不是为了看风景。”
　　天君今日竟着一袭水蓝色的羽衣，不禁让月想到阻隔九绰与火符之间联系的那道封印。
　　“我是为了见你。”只见天君摸索着从衣袖里又拿出一样东西，递了过来。
　　“这封信，怎么会在你手上？”
　　用来封贴的印泥已经剥落，在泛黄的信封仅留存一抹干枯的红色。
　　“这是第一条线索，想必不难找到此人，尽管让小尾巴去办。”
　　月迟迟没有接过信封。
　　“我可是改动了二字，你确定不看？”

　　“云归异乡身似客，他年桂树满庭庭。”月几乎脱口而出。
　　“你是如何猜到的？”
　　“陛下喜爱桂树，胜于桂花。”
　　月这想才将信封接过来，为了印证心中所想。
　　不过天君也不急于将手放开。
　　“月，似乎很了解我的喜好。”天君露出一丝微笑，转而贴近月的脸庞，直看到星渊一样的眼眸中出现灰蓝色的光影才肯罢休。
　　月感到一丝慌乱，因为这一次，他实在看不出天君的心思。
　　月和天君之间的联系，为赤焰所斩断之后，天君便能够轻易地在他面前掩藏心事。
　　同样明亮地眼神，却叫月想要躲避。
　　回过神来，天君已经离去。
　　“不告而别。”
　　月展开信纸，上面仅书二字。
　　不知为什么，月的耳边却始终回响着那半阙绝句。
　　“云归异乡身似客，他年桂树满庭庭。”
　　轻云上君向天界传达的最后一条讯息，也是他为其实现的心愿之一。
　　“青峰隐月遮连雾，百川东到送君归。”
　　月念出一字决，以星河阵法驱散烟雾，石桥也随之断裂。
　　先前侍奉在界外的仙子抬着一顶软轿子候在崖边。
　　“小仙奉命，护送月君回川。”
　　崖底的寒风轻拍打着月的后背，星芒阵在月的足下展开。
　　“下去。”
　　这一对仙子不敢触碰灼热的星芒，只得再行拜礼。
　　“小仙也是奉命......”
　　“奉命还是活命，自己选。”
　　月君身后的光芒徒然大增，仙子不敢抬头，抬起轿子向山下逃也似的飞奔而去。

　　日依山上，华光突现，蓝月初生，夜幕之下，听得一声嗥叫。
　　白川之众，于月下欢聚，萤火漫天，轻纱罗帐。
　　但观此处，屋舍相邻，层叠相错，百兽与生民比邻相居，同席而作。
　　“狺狰那小子跑到山头上喊什么？”
　　一匹金棕飞黄转着耳朵，在草地上蹭了蹭蹄子。
　　在它背上还蹲着一只山雀，正缩着脖子打瞌睡。
　　“他喊他的，你会喊你也去啊。”
　　“大黄，你踩着我脚了。”
　　黄马低头看了看，嘴唇一撅，晃了晃脖子，迈着轻巧的步子挪开了地方。
　　“踩我脚你还不乐意。”
　　“他是不愿意你叫他大黄。”
　　“为什么？”
　　“我家狗也叫大黄。”
　　这时候又有旁边的人过来插话，“巧了，我家牛也叫大黄。”
　　“是呀，你们家老黄是真能干，就这会儿还在地里干活呢。”
　　“啊？”
　　外边的喧闹声吵得九绰翻来覆去，甚至梦见门口蹲着一条大黄狗。
　　“九姑娘，出来玩啊。”
　　“别睡了,月公子回来啦。”
　　随后耳边猛地响起一阵鸡鸣。
　　“啊，什么时辰就鸡叫。”九绰睁眼往外看了看，心想自己是真盲了，天黑得成片，光亮缩的就像是个萤火般大小。
　　人们叫嚷着，说笑着，都围在她的身边。
　　“什么时辰了？”
　　“亥时未半，九绰姑娘快起来。”
　　“这时候起来做什么？”九绰擦擦眼角，这才看清楚她正在和一只大黄狗说话，正扒在床边吐着舌头，小尾巴一下下摇的正起劲。“谁让你来叫我的，什么事儿？”九绰朝着黄狗问，谁知它不回答，门口人一招手，就跑开了。
　　九绰随手搭了件衣服在身上，接着就往外走。
　　出了门，外面格外热闹。
　　“月公子，九姑娘来啦。”
　　人群聚集起来欢声笑语，九绰从没感受过这样的场景，明明是冬末，却恍如夏夜一般，飞禽走兽与农人百姓齐聚一堂，欢宴歌舞。
　　一时间竟不知身处何方。
　　月好像刚从外归来，身披银盖，华光耀目。
　　飞鸟簇拥在树上，挥动翅膀掀起阵阵风声。
　　突然一声马鸣啸天，声悲怆动地。
　　九绰往山尖望去，一团黑影飞奔而下，等再近些竟是碧晶兽的模样。在碧晶兽身后，一匹骏马疾驰而过，像是要与他一较高下。
　　“白天他可没这么欢脱。”
　　“看来你们两个相处的不错。”
　　“要不是你放走了他，我本想让他多陪我玩上几天，还是小团子的时候可爱。”
　　“是吗？我怎么记得九大人扬言要剥他的皮呢？”
　　“哈哈哈，好了，那是我不对。”
　　说着，九绰也不好意思的笑笑。
　　“九姑娘，月公子，快来啊。”人群齐声唱起歌来，向着他二人挥手。
　　九绰已经好久没见到这样热闹的场景，弄得她有些不知所措。
　　月笑笑，拉过九绰的手，月光随着音律跳跃着，也唱起古老的歌谣。
　　九绰一同哼唱起来，融入人群之中。

　　南山有桑，北山有杨
　　乐只君子，邦家之光
　　乐只君子，万寿无疆
　　南山有杞，北山有李
　　乐只君子，民之父母
　　乐只君子，德音不已

　　百川之众，皆未往生，于此停留，万万年不变。
　　南山之诗，歌传后世，言之君子，千载亦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