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沉沉藏》落叶木殇

9、第九章

　　“我和九绰约定，花开了，就可以去见他。”月君说着，摘了一朵花卷在册中，转交给他。
　　“他不是已经……”萧叔秋把这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他知道，月君将要告诉他的是真相的一部分，也是他，迫切想要查明的。
　　驭火星君，尚存于世。
　　烈火燃烬了他的躯体，连同他的元神也一并破碎，遁入凡尘轮回千年，数千年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不管是为了天界和平还是为了苍生还是为了九绰，他做出选择的时候就已经丧失了神性，踏上那条路，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可如今这事情，似乎有了转机。
　　“这几卷书收好，放回书房。然后你扮成我的样子，在这里睡一觉，等九绰醒了，无论和你说什么，你只管答应，不要看她，以免被认出来。”
　　月君啰啰嗦嗦交代了一大堆，生怕遗漏了什么。相比聒噪的萧叔秋，似乎还差了点火候。“那月君是要去做什么？有什么计划？去杀了他吗？让我做你的替身，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还是说，是为九大人，安排他们见面。”萧叔秋揣着手，满脸好奇。
　　“你听懂我说的就可以了，保护好她。”
　　不知道月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计划。自己似乎在其中充当了一枚棋子，任由月君安排，没有一点参与感。要知道，作为天君最宠爱的神仙，平时可都是他安排别人的。
　　“月君放心，我一定做到。”
　　萧叔秋拍着胸脯保证，实际上刚刚的嘱托已经记不太清了。
　　总结起来有这么几件事，睡一觉，睡一觉，睡一觉……
　　其实，作为天界的上元君，他原本很清闲，可总有这样的那样的事情让他做，已经很久没有休息好了。萧叔秋打了个哈欠，接着叹了口气“也许月真的是去杀他了。”
　　看着银光闪灭，远去长空万里。
　　他应该问清楚的。
　　不，是他应该拦住月君的。
　　青山一处，花树飘香如同月宫桂树瑶彩。
　　月在一座山中小屋前停下来，正碰上打柴的樵夫来送柴，铜环叩响木门，清脆有回音。
　　屋主是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拄着拐杖，行动迟缓，他请那樵夫把柴放在院中，给了他几文钱。
　　风吹过来，带过花瓣。
　　玉契嗡鸣，信上说九大人出发了。
　　那老人正准备关门，抬头看了眼门口的几棵桂树，斑驳的阳光洒在干皱的树纹上，也洒在同样干皱的脸上。
　　“我在此处等了一百多年，也没等到她。”他对着那桂树说，“是时候去找她了。”
　　月光看穿了他的过往，在人间百年所经历的一切。
　　月收手，显露身形，叫住了转身往回走的老者。
　　“轻云上君。”
　　听到这声音，背影停住了，不敢转头。
　　仙界有传言，光神九大人并没有失踪，只是不愿意再理会天界之事藏了起来。
　　当年他拿到三殿下给的地图，来到人间追寻，有幸查明了一件事，殿下的那份图上记录的并不是九大人，而是驭火星君应尘焱。
　　只是，月君怎么会到人间来？
　　“我来取你性命。”
　　“月君此行……”老者转过身，“仅仅是为了这一件事吗？”
　　“你无需过问。”月的语气很是诚恳，“我可以满足你的一个愿望。”
　　可越是如此，越让对方觉得不怀好意。
　　他祭出玉伞，“既然如此，还望月君手下留情。”云象聚拢来，乌云密布，九天雷动蓄势待发。玉伞张开，玲珑伞骨中云墨倾泄而出。
　　天空有水滴落下来，月并未张开结界，脚下的月影流散，仿若幽冥鬼使索人性命。
　　轻云上君自知不敌月君，以攻为守，引动天雷，而自身避于伞下施法，可以说是游刃有余。可他算错了一点，天雷酝酿的片刻时间，对月君来说足够了。
　　月君神息充盈月袍，月君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轻轻地闭上了双眼，嘴角微扬。水滴缓慢地下落，最终停留在月的睫毛上。
　　仙波扩散，方圆几里的时间都慢了下来。
　　“告诉我你的心愿。”影子凑到轻云上君耳边轻轻地说。
　　“……”
　　天雷落下，打在伞骨上，替他承受了这一击。
　　月光化弦，封住了他所有的退路。
　　这场劫难，究竟是福是祸。
　　如果能够了结心愿，他也不必在此死守。
　　“如果可以的话，想请月君答应我三件事。”轻云上君收了伞，受了下一道天雷，他强撑着站起来，蹭掉嘴角血迹，目光坚定地看着月君。
　　灰雀扇动着翅膀，从桂树上钻出来，停在月君的肩膀，月睁眼，玉契又鸣，言九大人已经去往人间，破了所有的阵法。
　　“其一，请月君妥善保管玲珑伞。”
　　“其二，转告三殿下旬翳身死。”
　　“还有……让我见槿槿一面。”
　　云雷之势退去，法器失了灵主，变为寻常的旧伞，倒在地上。灰雀扑腾着翅膀飞快地消失在山林之中。
　　一场雨随之落下。
　　他口中的槿槿，就是记忆中的那个姑娘吧。月收了三成的力气，只夺去了轻云上君的仙力，化为原形。
　　有些缘分，能够轻而易举的拥有，有些人视若无物，有些人万分珍视。
　　月俯身抱起蜷缩在伞旁的白猫，轻柔地拍拍它的背，“那就满足你最后一个愿望。”
　　“您老人家还有兴致在这玩猫？”
　　萧叔秋抖落掉满身的沙子，“一出界门我就跟丢了她……”萧叔秋一脚踩在伞上，那白猫突然变了脸，从月君怀里挣脱出去，给了萧叔秋一爪子。“怎么挠我？”
　　月君收起玲珑伞放回门边，笑而不语。
　　萧叔秋谈好的想挠挠它的下巴，白猫摇动着白色的尾巴，跑走了。
　　“去吧。”月君朝那猫儿摆了摆手，“那个人也要来了。”
　　“谁？”
　　“你在这儿等他，我去找九绰。”火符认主，既然来到人间，就必定会到瑶山。
　　话音一落，月也不见了。
　　却有些尴尬，才刚到人间，一口茶都没喝上，一个个就都跑开了。
　　了结了轻云的事，月便去寻找九绰。
　　如此大费周折，布局结缘，没什么别的目的，除了保护她还是保护她。他叫萧叔秋假扮自己，除了多拉一个人下水之外，就是怕自己又忍不住阻拦她。
　　“山有瑶华欺世，没落九天星尘。”他从神阁找来的有关的神喻这么写。“一世倾生，九世倾情。”上面还写了众多的名字。看似是说瑶彩花与星尘树，可神喻的解读方式有很多种。
　　如今是轮回的第七世，他会出现在瑶山与九绰结缘。
　　如今也一一印证了。
　　月在林中找到了昏迷的九绰，肉身完好，灵识俱全，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看来血丹起了作用。”
　　“嗯。”九绰哼唧了一声，像是熟睡中得梦呓。
　　“你呀。”月使了个避水咒，轻轻地抱起九绰让她依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上次封印失效，她睡了将近三百年，不知受多少梦魇侵扰。他不能让她就这么去找他。
　　什么东西既不会动也不会说话？
　　想到此处，月再拍一下九绰的背，将她变作一块大石头。“太沉。”随即摇了摇头，再打一下，变作把锤子、树墩、花瓶、卷轴、磨石、明珠，小石头……
　　最后还是化成了个小石头。
　　月揣着这块小石头在林子里坐了三天三夜不见晴天，也不见九绰转醒，便掐指算了算。
　　就在此时，小石头不听话地滚了出去，
　　那山路上正好有行人，这小石块掉下去没准就要砸破他的头。
　　月施法接住九绰，叹了口气，就是变成块石头也不叫人省心。
　　突然，他好似想起来什么似的。看向那行人匆匆忙忙地离去，模糊在雨幕中的背影。
　　他既然知道火符认主，还留在这里傻等什么。月学着人间的样子，将九绰变作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指望着哪个路过的良善之人趁早将她捡去，否则等九绰醒了发觉自己被变成了石头，他也解释不通。月轻轻地将九绰放在地上，遮住上空的雨，隐去了身形。
　　月君走后，雨越下越大，萧叔秋便躲到屋内睡起觉来，伴着风声雨声，这潇洒的人间，他还能再待上一段时间。
　　月君说了，在他回来之前，这小屋的主人就是王禾几……
　　就不能用叔秋之名吗？
　　思虑间，听见有人在叩门，很是急切。
　　推门，外面恭恭敬敬地站着个书生。
　　月桂之下，细雨蒙蒙，青衫布履，文质彬彬。
　　不一样了，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你是？”真的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