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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八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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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没有闻到过泥土的味道,那股清新冲进鼻腔,就好像春天到来了。然而,他心里知道,这是严冬来临之前的冷酷,从今往后,他心中关于春日的一切都将被泥土掩埋。
城外无名之冢,所埋无名之众。
难道没了妖邪,这世间就不会再有杀生之事?难说。
“少郎君可终于醒了。”
“可曾见到麟王殿下?”袁照宁见到槿娥守在一旁,又想起来她精魅的身份,“你怎么在这儿守着,那道士可有难为你?”
“我总归是公子身边的人。”槿娥略微叹了口气,接着说道,“那道长说天下大恶已尽,请公子早日回师门复命。”
“我知道了。”
袁照宁从树藤架的床边捡起那柄樨灵木包裹着的剑刃,狠狠得丢了出去。
“谁让你把它捡回来的。”袁照宁怒斥了一声,抬手便将那樨灵木打落。
槿娥没料到自家公子会如此生气,也不敢将此物拾起。只在一旁劝解,“少郎君,槿槿知错,只是此物断不能落入他人之手,被有心者操纵,酿成灾祸。”
“也罢,你且收好此物,待我回山复命,再将它归还。”
“麟王呢?”
“麟王殿下在郡守府。”槿娥追上袁照宁的步子。
“多谢你救了我。”袁照宁边走边说,先前急切的步子也逐渐放缓。
入城的军士正在清理郡守府的乱象,十数具不知姓名的遗体无人认领,雪色麻布遮盖住他们僵硬的身躯。袁照宁叫住一队人,便要问将这些运送到什么地方。那官兵见他是郎君打扮,只瞧了他一眼。“是来指认尸首的吗?”
“不。”
袁照宁被拦在府门口不让进去。
“袁照宁前来求见麟王殿下。”
“这里是荆河郡府,哪有什么麟王?”
那官兵面不改色,竟将袁照宁赶了出去。无奈之下袁照宁亮出腰牌,守卫看清上面印刻之后,这才行了一礼。“袁公子见谅,殿下此时恐不便见你。”
“为何?”袁照宁不解,头往郡守府内探了探。
那守卫压低了声音。“请公子到后园等候。”
“郎君有所不知,殿下他......”
“莫非他伤重。”袁照宁又想起当时雨幕之中挡下 陵山那一剑的人,还有在幻境之中指引他看清过往的灵魂。倘若,那是麟王,那关于他母亲的事,还有那时九绰怀里的孩子,这一切不尽真实的景象在他的眼前拼凑起来。
沈家灭门之时,侥幸逃过一劫的人。
也许就是他自己。
袁照宁沿着郡守府院墙往后园处走,还未走到,后院的门就开了。一个人推着一辆木车出来,车上似乎也用白布盖着,步伐踉踉跄跄,推着木车向北去了。
袁照宁走到半掩的木门前,正当推门之时,突然想起什么。
“刚才运尸体的车,怎么直接走了?”
“少郎君问的是先前那辆?”
“你在此处守着,倘若见到殿下,以符传信。”
“槿娥须追随少郎君左右。”
“无妨。”
“谨遵少郎君吩咐。”
袁照宁点点头,留下槿娥便往北去。
他跟在木车之后,那木车走走停停,待他出了城,转而走向南山坡。
那人将车上的人抱起来,麻衣之间佩系之物十分耀眼。
“站住。”袁照宁朝那人的背影喊了一声,“再往前走,我就出手了。”
那人并不回头,也不停下,权当没有听见。
袁照宁这才快步向前,想要确认这人的身份。
南山草木遮掩山路,趁此机会,这人就甩脱了袁照宁。
袁照宁再追上前去,随后就闻到一股浓烈的松油脂味,穿过山腰的碎石林,山前空地,有人设好了火祭台。
那具身着麻衣的尸首就被安置其上。
袁照宁走上前挑开此人身覆白布,看清样貌后,松了一口气。
同样的麻衣,同样的身形。
袁照宁不禁又产生了怀疑。
为什么会有人煞费苦心运这样一具尸体到这里来?
正此时竹刀飞旋而来,那人踏草木凌空向上,这一刀砍砸在袁照宁肩上,属实不轻。
那柄竹刀,可算是麟王随身之物。
破云逐风,披衣没雪。
“什么人?”袁照宁吃了痛,也不敢后退。
那竹刀又狠狠地在袁照宁腿上抽了一下。
“跪下。”那人的语气十分阴沉,心中压抑的怒气似乎都凝聚在这一柄竹刀上。
“你究竟是谁?”袁照宁单手撑地,咬紧了牙关。眼前的人明明和麟王长得一模一样,眼神中却有说不出来的压抑,那种威严而又冷漠的声音,只能让他联想到一个人。
“沈安。”那人说出自己的名字之后,燃着了手中的竹刀。
那刀沾着松脂,一遇明火,就像破魔的火羽一般,在他手中绽开烈焰。
火祭台随之被引燃。
出乎袁照宁意料的是,他竟然也在袁照宁旁边跪下。
“你不是麟王?是沈家人?”袁照宁怕自己问错话,又不得不这么问。
“你知道死去的这个人是谁吗?”
“不知。”
“他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信任的人。从十五岁起就跟在我身边,但是却没人见过他,他也没有名字。”
“无名之人。”
那火烧得极快,很快就将那祭台之物吞噬,“你把麟王杀了不成?还是说你就是麟王?”
袁照宁怔怔地看着升入晴空的烟尘,耳边好似又有哭声和呐喊声。
“还记得梦里的事吗?麟王便是我,我便是麟王,是一缕未曾洗涤过的魂魄。”
“我没想到我会活着,在这鬼域酆都里,有些人便是一睁眼就再也见不到了。”
“你不该对九绰出手。这世上只有她才是真心对你的人。”
“我并非有意,赤焰剑刃不受控制。”袁照宁再度回忆起那一刻,“可终究还是她夺了我母亲的魂魄。”
“你恨她?”
“说不清。”
“那将你母亲送入法阵的人呢?”
“我原本是恨她的,可是当我看到她保护那个孩子的时候,我就突然明白了,这一切的源头并非妖邪,只是借由妖邪之名,取下无辜之人的性命。”
“就像他一样。”
炽热的火焰烘烤着袁照宁的脸庞,明明知道那些通往往生之门的烈火不可触碰,可那些火焰的温暖,总能让人暂时忘记心中的伤痛。
火焰与烟尘直达云霄。
麟王身上的魂光越来越弱,袁照宁又担心沈安沉睡过后属于麟王原本的灵魂无法醒来。
“我那一剑倘若真伤了她,可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只是九绰说,她到人世间来倒转过许多次时空,为了更改那些确定结果中的无限路途。”
袁照宁对着火祭台许下安宁的誓言,直至沈安的魂光完全消散。
属于过往的记忆不断涌现在袁照宁眼前。
“殿下,是时候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