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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七十章 ...

  •   麟王府偏僻,地处新京西南,此处府邸是从前查抄的罪臣府苑基上翻建。
      未免引人注目,麟王府屋舍一律用灰瓦盖墙,不饰琉璃,不用彩绘青漆。甚至将从前的玉石园所有珍品花木都移送太子宫中。在麟王府里能见到的,仅有几株碧梧以及内庭所植翠竹。
      书房里灯如豆,案卷积如岩岩,才拨了粮款,又起动乱。依照陛下旨意,麟王明日一早就要往荆河南路监查,户部遣送侍郎陪同。
      各州境担心疫病流传,城门紧闭。时天寒地冻,饥寒交迫,流民病死无数。一想到此处,麟王更是寝食难安。
      新京之繁华,却不能解百姓之苦。
      当年北境战乱之时,国力不强而民心齐,虽战不败。而今天灾,纵然国富兵强,奈何民心忧忧。
      “当今治下,劫难不起,根基不稳。”若陛下不能看清民情,即便有再多粮款何用。
      未卯,房中的灯熄了。
      侍卫叩了几下门,向里面小声问。“殿下可睡了?”
      “准备好马车,稍后动身。”麟王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疲倦。
      “是。”殿下若是一夜没和眼,天明之前必然会睡上小半个时辰。也不知何时,就成了习惯。
      侍卫吩咐婢子备好热茶漱口,将早茶点心装上将马车,又多准备出几个软枕卧垫,便一如往常般驾车等候。
      卯时一过,麟王便醒了。
      这次却是连茶也没用,直接钻进了马车里。
      “要赶在户部前面到荆河。”麟王把车里的点心丢给侍卫,将外袍一裹,就卧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殿下,路上颠簸,多少吃一些吧。”
      “只管驾车,莫要多嘴。”
      侍卫隔着帘子挨了一脚,知道他家王爷是因为早起闹了脾气,也不生气,只把马车驾得飞快,自南门出城,从官道上扬尘而去。
      “殿下,到了荆河可不比新京,要时时警惕。”
      “你怎么也学得话多了起来,当初就应该好好做个暗探,即便留在我身边也没有长进。”
      “殿下的竹刀,小的已经学会三成难道还不是长进?”侍卫的语气颇为骄傲。
      “不过三成,你要学得还多着呢。”
      “承蒙殿下恩典,小的有这三成便够用了。”
      “不思进取。”麟王坐在车里颠的厉害,觉也睡不安稳,于是掀开帘子也坐到车外。“殿下?”侍卫确实没料到麟王从车内出来,一晃神勒紧了缰绳,车身一顿二人险些从车上跌下去。
      一番惊险,麟王夺过马缰稳住了车身。“到了荆河你我之间万不能如此称呼。”麟王喃喃自语,似乎是明白了称谓之间的不妥当之处。
      “殿下的意思是?”侍卫眼中皆是王爷纵马驰骋,显然没太听明白麟王的话。
      “还须得给你取个好名字。”
      “名字?”讲到名字,侍卫沉默了半天。
      麟王自然知道侍卫心中的顾忌,出身为奴,没入王府,一无亲戚,二无姓名。
      “有了名字,就做不成刺客。殿下随意传唤便好。”
      一旦有了名字,就会被人记住。
      “谁也不能做一辈子刺客。”
      马车追赶着初升的暖阳,一路南下。
      这主仆二人到驿馆之时正是正午。人困马乏,侍卫仅讨来了两碗清水。
      “拿我的令牌去,命驿长换良马,午后还要赶路。”新京距荆河四百余里,要想两天之内到达须得昼夜不停。
      驿馆的小厮一见令牌,又端上来一盘熟羊肉。只见麟王眉头一紧,迟迟未动筷,侍卫便拿出了早间的点心。
      “大灾之年,能有肉吃,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天地不仁。”侍卫也跟着叹了口气。
      “殿下此次离京,未及户部随同,陛下必然是要怪罪的。”
      “那是太子的主意,真要他们跟着,荆河又有何可查。此番,也不该让你跟来。”
      “请殿下恕罪。”侍卫连忙谢罪,这紧张的样子像是犯了什么大错。
      “唤声哥哥,我便饶过你。”麟王将面前的羊肉推了过去,要看看侍卫作何反应。
      那侍卫硬是低着头憋了半晌。
      “我稍长你几岁,你须尊我为兄长。荆楚之人对兄长称哥哥,就算是入乡随俗。”麟王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听从哥哥吩咐。”侍卫勉强应了一声,生疏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别扭。
      “好,吃饱了就上路。” 麟王这才展露笑颜,吃饱喝足后,二人坐在驿馆外的草棚里短暂歇息。
      只见官道上过来一队轻骑黑马,飞蹄扬尘。看装束是袁家伏妖士,像是急着回京复命,到驿馆了也没停歇。
      “我们也该走了。”
      麟王跃上马车,与袁家伏妖士背道而驰。
      但愿他不在新京这几日,别出什么大事。
      荆河的景象让麟王始料未及。
      不仅仅是荆河南路,自打他们二人一进入荆州,就遇见了大批的流民聚集在城外。因水患受侵袭的土地格外荒凉破败,方圆数里无一房屋瓦舍,土地沟壑纵横,道路毁损严重。官兵守城,见令牌却仍不敢放行。
      州牧长官派人出城送信给麟王,言明江陵城之囧况,常有悍匪混在饥民之中,一但打开城门,流民蜂拥而上,趁机抢夺城中百姓财货、粮食。官道上也常常会有拦路匪徒抢劫,须得从山间绕路而行,夜里更要小心贼人偷袭。
      “二位大人,此处距离荆河南路尚有些路程,天黑之后,请二位一定要多加小心。”送信的信使一副难民打扮,破旧的头巾遮住了一只眼睛,蓬头垢面,腰间别一把打草的镰刀。如若不是他从脖子上取下来州牧长官的印信,麟王很难相信他说的话。

      “哥哥,如今怎么办。”侍卫本对城外百姓心存怜悯,更是把随行所带的干粮赠予沿途所遇百姓。
      如今进不去江陵城,就要在外过夜了。
      “江陵城与荆河南路仅隔一座翁岭,我们要不要走山路?”
      “山里晚上会更危险,你我须尽快找到落脚的地方。”麟王说着便引马向城郊林地走去。
      穿过树林上山,避开了许多眼目。
      翁岭多生紫荆,枝条细密,茂盛多姿。
      二人把马藏好之后,找到地势隐蔽之处,准备在此处过夜。
      夜间并未生火,二人用枝叶将身体掩盖,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就这样平安度过了一夜。
      第二日凌晨,分藏的马匹只剩下一匹。麟王与侍卫同乘,绕过山丘,至荆河南路时已经是正午十分。

      南岸城门大开,守卒得见令牌即刻放行。
      城中一无人烟,二无鸡犬。
      守城将士个个面黄肌瘦,倚靠在矛枪上,无精打采。
      荆河南路南岸为主城,情势竟要比江陵还要危急。
      商铺招幌摇曳,而店门紧闭。外铺已经被抢夺一空,更不要说米面粮店,新米到货的招牌早就被断成两截。
      “城中百姓,是如何……”话未说完,巷口冲出来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手里挥舞着一柄火钳,就朝麟王扑过来。
      兵卒见状连忙制止,“胆敢在大人面前放肆。”言毕打落少年手中火钳,一脚将他踢开,就要对他施以拳脚。
      “够了。”麟王厉声制止了士卒,就往南路郡守府去。
      进入内城,又能看见有人在路边施粥救济。截然相反的两处景色,难免让人疑心是郡守的安排。更何况,街上看不到有挨饿之人,前来讨粥的也是些衣衫整洁之人。
      麟王吩咐士卒在一旁等候,而后走到粥棚旁边,前来讨粥的人并不多,轮到麟王时,那人上下把他打量了一遍,
      “干什么来的?”
      “讨粥。”
      “外乡人?想喝粥先去衙门请个手书,验明身份。”
      “喝粥需要验明身份?”
      麟王感到十分不解,既然是施粥救济,难道不应该人人有份。
      正此时,站在麟王身后的一个年轻人手疾眼快,抄起未满碗的粥便飞奔而去。
      兵卒们便都去追这位偷粥的小贼。
      “快走。”趁此机会,那施粥的人又重复了一遍。“快走。”
      侍卫拽了拽麟王的袖子,压低了声音。
      “这里有古怪。”
      “快走。”
      麟王突然反应过来,拉过侍卫急忙朝城外跑去,才跑出去不远,被数只恶犬截住。这些野犬沾染了兽性,呲起的獠牙上满是血迹,眼神凶狠无比,直勾勾地盯着麟王,压低了头发出低沉的吼叫。它们随时有可能扑上来。
      侍卫挡在麟王前面,学着野狗的样子,弯下腰,从喉咙中发出更加凶狠的吼声。
      领头的野狗不敢轻易上前,随即改变了策略。它唤来了更多的同伴,堵住他二人能够脱身的其他退路,一步步将麟王逼退。野犬狂吠不止,几乎在顷刻之间发动了攻势。侍卫一把推开麟王,一只野狗趁机咬住了竹刀,狗群发了疯一般扑咬上来。麟王见状揪住侍卫的领子,二人一同跃上墙头。
      这些野狗看似狂躁,却好像经过特别的训练,一旦盯住了猎物就不会轻易放过。
      “倒让我想起了太子殿下。”麟王与侍卫坐在墙头,那些野狗爬不上来,多次尝试跳起来咬他们的靴子。
      侍卫不禁被麟王的一番话逗笑了,将当朝太子比做疯狗,恐怕也只有麟王敢这么说。“看来今日是很难脱身了。”
      侍卫用竹刀驱赶墙下的野狗,它们却也不怕,跳累了叫累了,又琢磨着别的办法,始终围在墙下不走。它们嗅觉十分敏锐,即便是躲藏起来也会被发现,唯一的办法是甩开他们。
      这堵墙不到一丈高,右侧十来步远的地方连着一道门,要是他二人从此处翻过去,穿过门往内坊去,就能躲开这群狗。
      “若是它们就是想逼我们就在内城中呢?”
      “偷袭的小贼能叫兵士们追那么久,这群野狗的吠叫声能传出去几里远,却没有卫队派人查探。”侍卫检查了一下竹刀上的咬痕,如果刚才是咬在他的手臂上,恐怕连骨头都不一定能保住。
      “殿下这城中有古怪,还是要尽快见到郡守,查明缘由。”侍卫盯着那群野犬的行动,见它们要互相借力爬上来。“殿下?要来不及了。”
      麟王拍了一下侍卫了肩膀,“别乱喊,你先走。”随即跟在侍卫身后跳下了围墙。
      “门,门!”侍卫一只脚跨过门槛就把门栓抱在手里,等麟王进来将门合上,两个人齐力将门别住,也顾不上歇息,在坊间一路奔跑。
      跑出几十米,听见那些野狗仍在撞门。
      “殿……”侍卫停下来喘了口气,刚要开口说话,就让麟王按住了嘴,拉着他躲到了一家店铺,似乎是个裁衣铺,有三三两两的人在其中挑选布料。
      店家一见麟王进来,就笑脸相迎“二位看样子不是本地人,是想看什么衣料?”
      麟王上下打量了一下侍卫,又到他的肩膀捏了捏,转头对店家说“找两件他能穿的麻衣斗篷。”
      “这……”店家显然有些为难,但又看上了麟王身上来的一件上好绸料裌衣。
      眼看着自己家主子用身上的温袄换来两件破旧衣服,侍卫十分不情愿。

      直到麟王将麻衣穿在身上,又将玉冠拆下换成斗笠。侍卫才明白其中的用意,也依照他的样子打扮起来,只是没有多余的斗笠,就在脸上抹了把路边的灰土。“褴褛同行,幸得贤弟不弃。”麟王也往自己脸上抹了抹灰土。
      “跟在哥哥身边,哪里有悔?”
      正说着,巡街的兵卒又出现在街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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