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温柔如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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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绪橘选的地方很特别。
是一家民营的孤儿院。
她和春芽福利院的院长取得了联系，表达了自己有长期做义工的意愿，杨院长没有直接答应，她沉默了一会儿同意林绪橘二人以自己朋友的名义前往。
这么多天了，林绪橘一直没有忘记她的目的。
她要带着桑走出去。
其实这样很冒险，她变为人身以后虽然也不是没有和桑扶枝去过人流密集的地方，但是那都不需要他们和周围的人有过多互动。
去孤儿院则不同。所以她刻意找了一家地理位置十分偏远的福利院。
不巧的是，他俩到的时间比约定的早，杨院长还没有赶回来，院子里只有一个护工阿姨看到了他们。
李阿姨今年四十来岁了，穿着中长款的黑色羽绒服，戴着绒布花袖套，头发扎起来束得高高的，显得有几分干练。
她看到来人很惊讶，虽然不认识服装牌子，但两人的气质长相不俗，和门口有些脱了漆的铁门格格不入。
春芽福利院是民营福利院，设施环境都不是很好。
宁市作为华国超一线城市之一，有两家福利院接受了政府和企业的扶持，做得非常出色。
她有些迟疑地开口。
“两位是……”
“阿姨好，我和杨姐联系过。”
林绪橘笑得眼睛弯弯的，李阿姨哦了一声，连忙把门打开让两人进去。
院子不小，有滑滑梯、跷跷板等娱乐设施，还有个小沙坑，和普通的学校看着没很大区别。
李阿姨领着两人去了左边那栋矮楼。
“我们是民营的，也开了有十一年了。开到现在少不了政府的扶持……”李阿姨一边说一边指着教室里的投影仪，“学校放寒假了，孩子们就在这个教室里看看动画片啊……”
她声音压得低，三人透过窗户看见里面坐着十五六个孩子，从四五岁到十三四岁的都有。
坐在最前面讲台上的是一个小姑娘，她应该是里面最大的一个。
她背对着投影，没有看电视，而是在写作业。
“福利院加上院长一共只有四个人，人手不够，有时候也会让大点的孩子帮忙照看……”
林绪橘点点头，里面的男生好似听到了什么动静，他抬头一看，对上了林绪橘的视线。
站在窗子外面的林绪橘还没来得及展开一个笑容，那男生就已经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李阿姨也注意到了，她尴尬地笑了笑：“小景明平时很懂事的……”
但这来来往往的人多了，想要领养孩子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还留在福利院的孩子想得比谁都明白。
这也是李阿姨没有直接带他们二人进去的原因。
林绪橘也从沉默中听懂了李阿姨的意思，她心中一片酸涩。就在这时，坐在讲台前的男生站了起来。
室内开了暖气，他只穿着一件薄毛衣，弯腰的时候脊柱都凸了出来，穿着黑裤子的腿更是细细的两条，很是瘦弱。
他将电脑上换成了活泼的音乐，说道：“我们来玩大树与松鼠。”
孩子们显然经常玩这个游戏，一听到他说话都欢呼起来，他们迅速三个人三个人站成一队，两人扮演大树，一人扮演松鼠。
“大树！”小景明高声喊道，扮演小松鼠的孩子们齐齐站着不动，扮演大树的孩子们则在房间里四处乱窜，寻找小伙伴将小松鼠给圈起来。
落单的孩子则在中间给大家唱支歌儿或是讲个小笑话。
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女孩儿，露着缺了两颗门牙的笑容，站在中间唱了首《小燕子》。然后是一个大些的男孩，背了才学的《十五从军征》。
游戏持续着，直到扎小辫儿的女孩开始喘气说“哥哥我累了”，小景明才又调回了动画片，坐了回去。
瘦弱的男孩又抬头看了林绪橘两人一眼，半晌后才重新翻开卷子。
李阿姨看了看两人，介绍道：“扎小辫儿的叫蓉蓉，今年六岁半，蓝裤子的小男孩年纪偏大些，八岁了，叫怀柏，学习成绩可好了。”
“也有年纪小些的，在后面，由护工照看着……”
林绪橘反应过来，李阿姨是以为他们二人是来领养小孩儿的……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这时背后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李云，这两个年轻人是来做义工的。”杨院长从外面走进来，她头发有些花白了，但是打理得很整齐，嘴角的笑纹深刻，让人观之可亲。
她先是和二人寒暄几句，随后认真地说：“如果两位只是想来玩玩，满足一下自己的善心，那就不必了。”
“献爱心有很多种方式，不拘泥于来孤儿院做义工。”她看了眼林绪橘，又将视线落在桑扶枝身上，“善心如果方式不对，对孩子们其实是一种伤害。”
她看了眼坐在教室里的孩子们。
林绪橘心中一动，不禁问道：“除了这些孩子，福利院还有多少小孩？”
方才李阿姨说了一共有三个护工，却匀不出来一个护工来照看这十来个孩子，说明还有他们正在照看年龄更小或者情况稍微严重些的孩子。
杨院长带他们去了右边的矮楼。和教室的欢快不同，刚一进去，林绪橘就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她下意识地抓紧桑扶枝的手。
“不是每个孩子都那么幸运能身体健全。”杨院长低声说，“小云朵天生□□狭窄，需要做扩肛训练。”
杨院长带着他们走进一间房间，里面有一个护工阿姨不停地将孩子从床的边缘抱回去。
那些孩子眼距较常人略宽，发音含糊不清。
“唐氏综合征是很多孩子被遗弃的原因之一，我这里有十一个孩子患有这个病症。”杨院长将坐在高高围栏里的孩子抱入怀里，那孩子呵呵傻笑起来。
而另一个十几岁的男孩目光慢慢对准门口的三人，片刻后却突然大哭起来，发出含混的声音，但是依稀能听出来，是在叫“妈妈”。
杨院长的目光包容而深沉：“现在你们知道了吗，为什么我不希望你们与这些孩子们互动。”
“唐氏综合征患者的智商只有正常同龄人的四分之一到二分之一，但即便这样，他们也能记住自己的母亲。”
“也会知道自己被遗弃了。”
“而刚才那些孩子们，有的是多指症，有的是兔唇，他们的心智都没有问题，甚至更为早熟敏感。”
林绪橘和桑扶枝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杨院长继续道：“我很感谢你们的好心，每一份爱心都值得被珍视。”
“但是我希望你们再好好考虑一下。”
按照时间表，在教室里看动画片的孩子们被放了出来，李阿姨正在抱一个摔在沙坑里的小孩儿。杨校长和林绪橘、桑扶枝三人站在门口，安静地看着。
“短暂地给予他们爱，再残忍地剥夺，会很痛的。”杨院长说完这句话就走向了操场。
不知道为什么，林绪橘心头一颤，她转头看了眼身边的男人，发现他也正凝视着她。
“很痛的。”他低声说。
林绪橘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
“既然你们已经考虑好了，我也不拦着你们，待会儿小房要来，小房也是志愿者，你们可以先和他交流交流。”
杨院长把福利院的时间表递给两人，这时，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他看见林绪橘二人明显地愣了一下。
不过林绪橘没注意到。
房旭尧带着二人来到了教室，教室里坐了二三十个孩子，比刚才多了不少。应该是李阿姨发现二人不是来领养的，就让所有情况不严重的孩子聚集到了一起。
他和孩子很熟了，一进门就有几个孩子往他身上凑。孩子们见到林绪橘二人眼睛亮了一下，沸腾的教室却逐渐安静了。
房旭尧咳嗽一声：“今天来了新的哥哥姐姐，你们可不能因为他俩长得比我好看就不理我了！”
随着他的话，气氛缓和了下来。
别看房旭尧是个大大咧咧的男生，他的专业是教育专业。这节是手工课，两个孩子共用一个长桌，上面都摆着一盒橡皮泥。
“今天我们来做马蹄莲……”
林绪橘和桑扶枝来到了最后，她靠近角落里一个落单的小姑娘。
“小妹妹，你带我做好不好呀？”
那女孩儿没回答，只是缩着脖子往右边坐了一点，让出半个长凳。
马蹄莲要用黄色的橡皮泥揉搓出一条手指粗的长芯，再用一片爱心状的白色橡皮泥片把它包裹起来。
林绪橘弄了几次，包出来都像是个玉米棒子，她哎了一声，可怜兮兮地对小姑娘说：“小妹妹，我没有上过手工课，你能不能帮帮我？”
“刚刚房老师说我们俩是大孩子，一个人要交10朵呢！”
小女孩儿看了一眼她手里都散开的马蹄莲，小声说：“你这个黄色的搓得太粗了……”
“要这样……”她把原来的那坨橡皮泥掐掉一块，然后小心翼翼地搓成长条。
她只露出三根手指，像是怕冷般，其余的都藏在袖子里，所以搓得很慢。
林绪橘也小声地称赞她：“你好厉害呀！”
小姑娘低下头，一言不发地又帮她把白色的橡皮泥擀成薄片。
林绪橘又看了眼坐在旁边的桑扶枝，继续对小姑娘说：“这个哥哥比我手还笨呢，你能不能也帮帮他。”
小姑娘有些为难，一个人要做五朵马蹄莲才能放进花瓶里，她如果要帮林绪橘做的话就是十五朵，再帮桑扶枝做，就要二十五朵了。
一节课肯定做不完。
“我、我可以帮你们做一朵……两朵……”
林绪橘开心地说：“那真是帮了大忙了，谢谢你！”
小枫被说她夸得脸都胀红了，她声音变大了一点，不再像是小猫叫似的。
林绪橘把黄色的橡皮泥塞到桑扶枝手里，示意他跟着做。
“先拿大拇指那么大一块……”小女孩声音细细的，教得十分认真，周围的孩子也都围到了他们这一组。
小枫的声音开始变得磕磕绊绊的，特别是到了擀花瓣那一步。寻常的孩子都是用手心推着小棒子，她却还是用手指在推。
“你擀得真漂亮，咦，我的怎么塌了……”
林绪橘适时拿出自己像是打湿了的纸巾般耷拉下来的马蹄莲，苦恼地说。
“你擀得太薄了！”一个小男孩站在林绪橘面前，把自己的花展现给她看，“要像这样！”
“我教你！”小男孩拿出一块白色橡皮泥。
“你做的和小枫做得都好好看呀！”林绪橘捏了下男孩的脸蛋，又苦恼地叹了口气，“啊，可是我会做了，这个哥哥还一朵都没有呢……”
“我们一共需要二十朵才算完成作业呢……”
林绪橘掰开桑扶枝的手指，他还原封不动地握着那块橡皮泥。橡皮泥因为体温变得有些黏糊糊的，让周围的孩子都同情地叹了口气。
“我、我可以教哥哥……”是刚才那个扎小辫的女孩儿，她的手肉乎乎的，试探性地从桑扶枝手上取走了那块橡皮泥。
“我也可以！”
“姐姐……”小枫无奈地喊了一声，她看着林绪橘手里脑袋都歪掉的马蹄莲很是心疼，“你重新做一下吧，它都歪了，和别的长的不一样……”
林绪橘的花瓶里已经插了十四支马蹄莲了，小枫做了两支，还有别的小朋友都把自己做的插进了她的花瓶里。
只有一支是她自己做的，还丑得非常别致。
她神秘兮兮地靠近小枫，把美术书翻到第一页。
那一页是梵高所绘的向日葵。
“你看，小枫。”她指着右边那一支耷下来的向日葵，那一朵又干又瘦，没有别的那般明丽，“这幅画你学过吗？”
小枫已经十一岁了，她在四年级的时候就学习了这幅画。
林绪橘把那一朵蒙起来，又问：“这样看，觉不觉得这幅画缺了点啥？是不是感觉左边比右边满？花瓶好像要摔倒了一样。”
小枫点点头。
林绪橘又拿了另一张纸画了朵大的向日葵，盖了上去。“这样呢？”
“好像有点太满了……”小枫轻声说。其实是有点丑。
“嗯哼！”林绪橘小小地哼了一声，她看着小枫，“所以每一朵花都有它存在的意义。”
“我们不能因为它开得不够灿烂就不要它。”她温声说，“而且，这朵小向日葵还是个花苞呢，它还没有开。”
“我们给它一点时间好不好。”
她的声音低柔，小枫嗯了一声，把脑袋埋进了她的怀里。
桑扶枝坐在一旁，他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姑娘。
目光温柔如水。
作者有话说第47章 温柔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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