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江畔树

1、第 1 章

　　明城市校委会邀请明城心理协会组织一场抑郁症讲座，主题是：抑郁这条黑狗。主讲人是协会的理事王呦品。
　　去听讲座的人大多是各个教培行业的校长或者骨干教师。会场布置的简洁大方，大家聚在一起，首要目的是听讲座，次要目的是交流办学经验等生意经。
　　讲座的其中一项内容就是房树人的画，用以大家的心理健康自查。王老师意味声长地说：看见是疗愈的开始。讲座结束，留了简短的交流时间。王老师的周围一下子有很多老师围过去，展示自己现场做的画，大家七嘴八舌询问自身状况。而王老师不疾不徐温柔而坚定地说：“慢慢地，一个一个来。”然后王老师抬头，越过围着她的人头，叫住了一个熟人：“穆亦心，把你的画给我看一下。”坐第三排的尽管素颜也难掩清秀面容的那名女生，正想偷偷溜走，只好尴尬地回转身，十二分歉意地对王老师说：“不好意思，我这次交白卷。”王老师瞄她一眼，说：“你留一下，待会儿送我一程。”“诶，好的，王老师。”穆亦心点头应承，灰溜溜坐回了座位。
　　王老师坐在穆亦心车子的副驾驶，问她：“你妈妈最近情况如何，还是要定期看医生，吃药，配合心理咨询才可以，切不可掉以轻心。”
　　穆亦心唯唯诺诺，一直说：是是是。
　　王老师看她的模样就笑，说：“你把我家儿子拒绝了？我们家小子是胖了点，但是你也不要拒绝这么快嘛，相处试试看嘛，我儿子，人还是不错的。”
　　穆亦心立马放出悔意的表情，夸张地回答：“王老师，哪里了，你家公子是地税局的小领导，我哪里敢拒绝，就是吧，我休息日在周一周二，他的休息日在周六周日，怎么也约不上，噶不就错过了嘛？”
　　王老师摇了摇头，说：“这种理由也就骗骗我们家的傻儿子，我一眼看穿，不过是你没看上他。”
　　穆亦心还想装无辜，但是自己也经不住笑场。
　　王老师接了个电话，说要去跟江老师去新华联楼上的旋转餐厅“茹噫咖啡厅”喝茶叙旧，让穆亦心在前面的中山路口把她放下，她不仅嘀咕：“现在也就这家咖啡厅还有些情调，当年穆家酒店的顶楼，那才是喝咖啡最好的地方，可惜，后来不知怎的就关门了。诶呀，朋友聚会都没地方去。”
　　穆亦心不知道穆家酒店顶楼是个什么样的神仙地方，她甚至都没听说过这家酒店，但是她还是识相地附和：是是是。
　　看着王老师下车了，她才松一口气。早两年请王老师到穆亦心的“理想国”给新生家长做讲座，王老师一眼看上“理想国”的两位校长，觉得无论哪个给自己做儿媳妇，自己都可以笑醒。她介绍儿子给穆亦心，但是毫无进展。至于另一个校长安妮，那么漂亮，只觉得儿子看不住。
　　安妮Annie是一个美丽的单身女教师，穿八十年代港风的连衣裙，波浪长发，媚眼如丝，娇俏而挺拔的鼻子，花瓣嘴，天鹅颈，削肩，丰胸细腰，长腿。虽然不是什么明星，但是美貌上不输一般的明星女子，说一口流利的英语，跟我们说普通话一样流利。二外是日语，能够直接看懂日剧不需要字幕的那种。
　　如果你认为她是富家姑娘，才会如此才貌双全，你就猜错了。她出生于一个海岛，那种八、九十年代登岛还需要船只摆渡的那种不大不小的海岛，当然现在经过三十多年的建设，这个岛已经是跟大陆通了跨海大桥。
　　她是姐姐，家里有一个弟弟，在“岛山银行”工作，刚开始是小职员，现在有望成为支行副行长。弟弟已经结婚生子，孩子都5岁。哈哈，暴露了她的年龄。如果说她身上有什么明显的缺点，大概就是年龄，她居然36周岁了，今年是本命年，早在开年之初，她就要求穆亦心Betty送红色内衣：朋友送的才可以祝她本命年里一切顺当，财源广进。穆亦心祝福她多招桃花，她连连摆手，说只要身体健康，闷声发财，不要男人这种难养的生物。
　　在这么漂亮的安妮身边的穆亦心Betty，不是《Ugly Betty》里的主角——她丑得与众不同，中外皆知。穆亦心长得虽然不算美貌，但是真的没有电视剧里的betty那么丑，穆亦心长得算顺眼的。如果说安妮是属于长得你一见，就想多看两眼的攻击型美女，穆亦心大概就属于长相清秀的氧气型美人，好听一些是人淡如菊，不好听的就是没什么特色。好在穆亦心这个人，不打算太让人惦记，就喜欢躲在暗处看人看事，然后语不惊人死不休。当然狂放的话也只是针对自己圈子里的人，圈外的人一来她不大愿意结识，二来，她自认为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也没什么人想要以跟她结识为荣。穆亦心也是个英语补习班老师，跟安妮是同事兼好友，共同的爱好是看书，看电影，还有摄影。
　　安妮如此貌美如花，结果单身至今，由容易抢人男友的人民公敌演变成了妈妈大姨口中的嫁不出的大龄剩女也不过是十年时间。安妮二十六岁的时候，在原本的一家培训学校里认识穆亦心，她是穆亦心的上司，带穆亦心入行。
　　那个时候，约会安妮的男生太多，以至于需要工作排班一样安排一下各色男人的出现时间，没有预约就闯入的直接删除，永远拉黑，所以，她的男友虽多，但是也不至于自乱阵脚。而当时，穆亦心处在人生的低谷，第一任也是唯一的一任男友，对她提出分手还没过去多久，而穆亦心的母亲是一名班主任，所带班级的学生出了事情，逼得她差点疯掉。
　　穆亦心当时去培训学校工作，也不过是因为上海那边的工作没法长期等一个不确定的老师，而穆亦心的母亲又离不开人。穆亦心完美错过明城的教师考编，只得在培训学校里先过渡，寻找机会。
　　计划赶不上变化。
　　穆亦心后来居然跟着安妮出来单干，做得风生水起，甚至超过当年的老东家。
　　安妮自然是招生的“头牌姑娘”，很多家长和孩子都冲着她的名气或者美貌来报名，而穆亦心就是那个默默在背后往死里努力的主儿。安妮承诺出去的，穆亦心都默默做到实处；安妮打江山，穆亦心守江山。穆亦心把“吃苦耐劳”这四个字发挥出了最大的功效，学校越做越大，老师也越招越多，现在老师都有了十六个，加上老板两人，幽默自嘲是“十八罗汉”，可惜只有两个男老师，其他全是的女老师——环肥燕瘦，每个老师有每个老师的特色。
　　安妮，她虽然出生小岛，毕竟看着大海长大，眼界心胸都比别人要广阔得多。穆亦心还时不时为当日安迪提分手而委屈哭鼻子，安妮已经在明城首付了一套七十五平米的两室一厅。回望十年前的房价就是白菜价：每平方米也就是六千块钱，一套房子也就是四十五万块钱。安妮自己有十五万，从亲戚朋友处又借了大概十万，就把房子给拿下了。她住了一个房间，另一个房间出租用来减轻房贷压力。
　　安妮的姿色，这个时候帮了她的大忙。她白天在培训学校当老师，工作时间是下午一点到晚上九点，晚上在酒吧卖酒，工作时间从晚上九点半到凌晨两点半，她晚上赚的钱比白天赚的更多。但是教书是她的理想，卖酒是她的现实。她能把理想照进现实，穆亦心就是认同了她这一点，才多年跟她做朋友。
　　穆亦心以为她会抓紧时间还债的时候，她居然还了旧债之后又借了新债，又买了一套一百一十多方平的房子，三室一厅，买到之后简单装修，继续放租。在这个新一线城市，手握两套房子的小富婆，她居然还是白天教书，晚上酒吧推销酒水。她买第二套房的时候，正是中国房价第一次冷却，她入市得很及时，所以，买到的价格非常优惠。现在回头看当年她的所有决定，你会发现，她实在是个非常有脑子又有行动力的女人。
　　安妮是穆亦心这几年真正欣赏且尊敬的一位女性。
　　安妮赚钱的速度每次都刚好卡进中国房市的小寒冬，时至今日，她手上已经有四处房产，除了一套还在按揭，其它的都已经是全款付清的了。她仍然住在第一套房子里，因为地理位置最市中心，离学校“理想国”也只有一公里不到的路程。对了，安妮会开车，但是她的车只是停在学校楼下的固定停车位里，那个车位是穆亦心买下来打算自己用的，后来就被她“无情且无偿”征用了。
　　她作为明城隐形的千万富豪之一，却被她爸爸妈妈时常逼着去相亲，而来相亲的男人往往年薪只有十几二十万，还嫌弃她虽然长得不错，但是太老了一些。更有一个只是政府部门的合同工，年收入六万多，家里有一套婚房，觉得自己前景广阔，对安妮一顿批评，说她肯定着急结婚，现在这样的剩女他见得多了。安妮当时气地想把手里的热咖啡直接泼到他的头上，但是她没有这么做，因为她的姿态永远是好看的。她叫来服务员，直接把两个人的单都买了，然后再不动声色地拉黑了对方。
　　因为上班近，安妮都是走路上班，或者骑个自行车。她很美，无论是走路或者是骑自行车，都不愁回头率，也不怕没有搭讪，只可惜看着都是不错的男生，真正一接触，不是眼高手低就是言语乏味，实在没有合适的人可以做男友，更不用说做先生了，穆亦心羡慕却不嫉妒她。
　　穆亦心因为被她霸占了车位，干脆把车停在妈妈家的车库里，每天地铁上下班。穆亦心跟她都不喜欢开车这件事上，也是非常相似的了。
　　做了十几年的朋友，又是生意上的伙伴，没一些共性，只怕早就分开。看过太多一起做生意的好朋友，最终分道扬镳，说起原来的搭档，比说起前男友还痛恨，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穆亦心跟安妮的好处是，安妮主外，穆亦心主内，所有东西都平分，账目由会计做，招生、市场之类的全由安妮主办，安妮怎么说穆亦心怎么做，绝无异议。至于如何管理老师，如何管理学生都是穆亦心说了算，安妮过问一下都不来。
　　所以，作为彼此最好的拍档，如果有什么值得她们争吵，大概也不过是喝茶还是喝咖啡，吃清汤火锅还是麻辣火锅之类的，需要彼此妥协一下。好在她们务实到谁买单谁有最终决定权，所以也不至于为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翻脸，大概，她们可以做一辈子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