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江湖长》破楼

6、谷雨

　　【山寺馈茶知谷雨，人家插柳记清明。】

　　谷雨。

　　萍始生，呜鸠拂其羽，戴胜降于桑。

　　展昭将水壶放在小火炉上，转身推开了半扇窗。

　　这水是他雨水时在桃树下存来的，留到现在，邀白玉堂来喝茶的。

　　展昭小心拨弄着那火苗。那贵公子一向讲究，吃穿用度都格外精致，不太像一个江湖刀口舔血的剑客。

　　窗外一竹绿尾将阳光柔化了渡进来，舒舒缓缓的味道沁人心脾。

　　展昭在桌前坐定，望着那小水壶，忽听门外赵虎急急忙忙跑来的声音，“展大哥，你没事吧？”

　　展昭不明所以之时，赵虎已然冲进了屋里，紧张的盯着端坐桌前看起来一点事也没有的展昭。

　　展昭询问道:“你不是去江南给户部大人送信吗，几时回的”

　　“我刚回来，清晨在城外茶寮听见几个绿龙寨的余党预谋来报复你，他们比我早进城，我怕你着了他们的道，就赶紧来看你。”赵虎喘匀了气说道。

　　清晨进城，应该早来寻仇了才是。

　　展昭估算了一下时间，微微蹙眉，喃喃自语了一句什么。

　　赵虎没听清，问，“展大哥，没事吧？”

　　展昭抬头温润一笑，“没事，我会留心的，多谢你，快去歇息吧。”

　　赵虎乐呵呵走了。

　　展昭重又望着那小水壶，炭火红通通的，映得铜绿色的壶底也泛着红色。

　　他心中了然。

　　只怕是撞上玉堂了。

　　水壶里已经响起了细小的沸腾声，水快要开了。

　　若是撞上玉堂，只怕要迟了这杯茶了。展昭犹豫了一瞬，终还是起身，打算将水倒掉，却忽的嗅到了糯米花糕的香气。

　　他的心一下平稳了下来，笑着坐回原处。

　　一个白衣人影从窗户跃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竹盒。

　　“还以为白五爷要放展某鸽子了。”展昭笑着看向他。

　　白玉堂将竹盒放在案上，大马金刀地往桌前一坐，“就那几个虾兵蟹将，也配耽误爷同猫儿吃茶的功夫，收拾他们还没我等这盘点心用的时间久。”

　　“果然撞上了”展昭打开竹盒，花糕还冒着热气，他先捡了一个递给白玉堂，才接着拿出一块咬了一口。

　　白玉堂叼着点心问，“你担心爷？”

　　展昭哭笑不得，“我是担心那几个余党，他们没死吧。”

　　“死的可干脆了，要不然爷怎么回来这么快。”白玉堂边说边瞥了小火炉一眼，“再不把壶拿下来，水可就要煮老了。”

　　展昭看了他一眼，笑着没说话，转身去取已然冒蒸气的水壶。白玉堂支着下巴，看着展昭温杯热盏，将茶荷内的茶叶拨入壶中，轻动手腕，水壶下倾上提三次，放回原位。茶叶在杯内翻滚，散开，茶味渐渐弥漫在空气中。

　　“凤凰三点头，猫儿好懂茶。”白玉堂笑着赞道。

　　展昭专注着手上动作，片刻淡淡笑了笑，“总不好辜负了这茶。”

　　他将茶杯放上托盏，递给白玉堂。

　　白玉堂端起托盏，用盖子轻拨了拨茶叶。

　　同样的动作，他随手做来却总是比旁人优雅三分，与生俱来般自然而然。

　　展昭看着他将茶盏送到嘴边，莫名有些紧张。

　　仿佛一颗心也被泡在了茶碗中，浮浮沉沉。

　　白玉堂抿了一口，抬眼看着展昭，满足地弯了眉眼。

　　展昭看着他模样，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眼底的笑意与温柔随着低头的动作掩进手中杯盏。茶香飘散，糯米清甜。

　　“你往日总说这花糕太甜，今日配这茶正正好，可要多吃一点。”

　　展昭望着已然见底的盘子，笑出声来。“你要我多吃一点，可是这最后一个也没有留给我。”

　　“自己不吃，怨得了谁”白玉堂边说边当着展昭的面将最后一个花糕丢进嘴里，心满意足地挑眉看着他。

　　展昭看了看他，忽然站起身走到白玉堂身边，身形颀长，蓝衣在阳光下安静柔软。空气悄然变得粘腻不明。

　　“我想，再吃一个。”他声音轻柔，茶的清香同花糕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软软地将两人包裹。感官全体沦陷，清亮的声音有些含糊，世界如此安静。

　　展昭轻轻低下头。

　　花糕的甜味刚刚触碰，如同蜻蜓微微点上荷叶水边，院里忽然传来一人惊喜的呼声，“展大哥!你快去看呀，不知道谁把那几个乱党捆了，就扔在开封府外堂呢!”

　　“......”

　　展昭身子僵了僵，看了看面前少年的精致面容，第一次对白玉堂不乱开杀戒这件事没有半点欣慰感。

　　白玉堂看着展昭难得懊恼的小表情，噗嗤笑了出来。

　　门外赵虎还在不知疲倦地兴冲冲描述着当时的情景，“可好笑了展大哥，他们居然连自己怎么来的开封府都不知道......”

　　白玉堂笑着将最后一口茶饮尽了，站起身，“走吧展大人，审犯人去。”

　　少年转身，声音中隐不住的笑意留在了背后。“笨猫。”

　　谷雨收寒，茶烟飏晓，又是牡丹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