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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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游戏中。
萩山学园保健室。
戴冷又一回做了伤员的搬运工，这回是小姑娘平地摔在了后门口，活生生蹭破自己膝盖上一块皮。戴总见怪不怪，这种送伤员的事情他平均上线一次要做1-2回。然而这让他感觉自己一进这个游戏就是在卖力气，很令人生气。
他大概也猜到这个机制是为了让他有借口去保健室医生那里去刷好感度，然而那个叫斋藤的校医是死活不多说一句话，两个人每每大眼瞪小眼，让戴冷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总是沉默着沉默着就走人了。
有一次戴冷很努力地想要改变这个现状，斋藤理都没理他，走人之后一看后台，发现系统好感度闷声不吭地减了10。
真的厉害，戴冷觉得自己还是不说话做鹌鹑比较保险。
这回戴总只想专心当搬运工，斋藤却很意外地打破了沉默：“……你开学时送来的那个学生，他经常来保健室。”
戴冷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在指谁。想了想最近几次午餐时和小早川的对话，戴冷道：“他没跟我说过他被欺负。”
斋藤没有看戴冷，还是专心面对着手中的文件：“下手的人都不打脸，所以不怎么看得出来。他应该是想瞒着你，上次你送人来的时候，他就躺在另外一张床上，你走的时候他还拽着帘子不让我拉开。（注）”
这是戴冷第一次听到斋藤说这么多话，不由得有点感叹，一不小心把心里想的说出了口：“结果你只看是上去冷淡，其实也挺会关心人的啊。”
当然，说完了就后悔了。
斋藤闻言回过头来，很平静地看着戴冷，片刻后开口：
“首先，我是保健室的老师，你们是学生，所以我有义务照顾好你们。”
“第二，因为我是保健室的老师，你们是学生，请你不要随便用这种口吻和我说话。我不是你们的朋友。”
这些话说得并没有错，但实在拒人千里到极点。戴冷拉开后台一看，果真好感度又毫不犹豫地减了10。
……这医生是有社交恐惧症吗？这么一个人他还要怎么追？
戴冷已经被这个人搞得没脾气，只能说了一句抱歉。
斋藤转过头继续看文件：“没有关系。你可以走了。”
出门前戴冷意识到什么，问他：“那你告诉我这些事做什么？你觉得我能解决他的问题？”
“是。”
斋藤非常简洁地回答道，看也不看他。
戴冷等一会儿没等到下文，啧了一声，准备去找小早川了。
……
前面说错了，小早川不用找，小早川一到午餐时间会自己来报道。
这孩子简直是斋藤的反面，那位保健室医生每次恨不得把保健室的门关在戴冷脸上，小早川则仿佛是凿了墙过来也要见他。午休前最后一节课刚打好铃他就准时出现在2年B班的门口，手里拿着两个便当盒，一大一小。
大的是他给黛铃的，小的是他留给自己的。
原先戴冷还觉得从小早川饭盒里夹菜吃的行为不地道，结果对方毫不介意，干脆还做了两份。
班里的人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这个场景，现在暧昧地看着“黛铃”和这个学弟，窃窃私语。
戴冷没有理会，拉着小早川又上了天台。
这回他注意了一下，发现被他牵着的小早川脸上流露出了吃痛的表情。
……而戴冷并没有用那么大的力气。
这让他顿时皱起了眉，而小早川一副不知所以然的样子。坐下来之后小早川想了想，开始很小心地介绍起今天便当里的内容：
“今天的主菜是卷心菜包培根土豆泥……戴铃你上次从我那里夹走了蘑菇吧？我特地在土豆泥里加了一些碎松茸，和多一些的奶油……配菜的话，蒸蛋，菠菜沙拉和可乐饼都算是我的得意之作，渍物是祖母特地送给我的，也想给你尝尝……”
一边说着，小早川身上紧张的气息一边缓和，似乎能给戴冷做便当是最最开心的一件事，眼睛里单纯地闪着光，让人想到那种没有见过猎人的，对谁都释放善意的小动物。
戴冷看着他。
“说完了？”
小早川舔了舔嘴唇：“……嗯。”然后小心意义地观察起戴冷的表情：“前辈……我惹你生气了吗？”
“手怎么回事？”
“什么手？”小早川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地回答：“啊，我之前在体育课，嗯，弄伤了手腕。”
戴冷还是盯着他，然后直接上手把他的两边制服袖管拉了上去。
手腕上没有受伤的痕迹，但是小早川因为这个动作“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时没有掩饰住。
戴冷的心里忽然有些恼火，干脆伸手去扒小早川的制服外套。虽然小早川一直在拒绝，但是他的力气在戴冷面前和小鸡仔无疑，不出三秒，小早川的外套就被扯了下来。
四月里天气正好，中午的太阳把少年身上的衬衫照得透光。在近乎刺眼的白色反光里，看得见他衣衫下一片一片深浅和颜色不一的阴影——在肩头，肘弯，肋下。小早川慌乱地想去遮挡，刚想要下意识地拱起脊背，却强迫一般地停止了动作，慢慢地又坐直了，不去看戴冷。
戴冷想到了些什么，慢慢地拉起他的一边手臂，缓慢但不容拒绝地让他侧过身去。
然后他看到了小早川的背后。
——那看上去就像是一块画坏了的油画上蒙了一块薄薄的白布，青紫暗红和赭色混合在一起，几乎没有一片完好的地方。
戴冷看着那一片冲击力极强的交错伤痕，感觉有人当胸给了他一拳。
小早川把头低得更低了，却不像是因为抵触，更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宽大的白衬衫配上小早川低下头时突出的那段颈骨，显得愈发空空荡荡。
戴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是愤怒，又有些……莫名的心疼。
“谁干的？”
小早川不说话。
“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早川还是不说话。
戴冷盯着他半晌，看对方没有动静，直接站起来往天台出口处走。
他以为自己很有在玩游戏的自觉，可以告诉自己面前的小早川并没有遭受严酷的对待，甚至根本就不实际存在，没有必要真的投入感情。然而当他对着一个个看起来接触起来跟真人无异的对象，真与假的界限总是显得过分模糊。一不小心，这回的戴冷竟然认真了。
他是真的恨铁不成钢，然而小早川不是他的儿子，如果对方不想让自己插手，他本来就不该多管闲事。
……平白无故为别人生气，别人还不稀罕，这个游戏玩得真他妈闹心。
小早川看他要走了，急急忙忙地从后追上去，慌得简直都要哭了：“不是的，前辈，你，我不是……”
戴冷回过头看着他：“你要不就老老实实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你这个样子，实在憋屈。”
小早川双手拽着他的袖子，背脊弯得几乎要成九十度，是很标准的恳求的姿势，让戴冷只能看见他的发顶心：“我习惯被欺负了，真的，前辈，已经这样很久了，我真的没关系的……”声音急得发颤，却不像是因为委屈，而像是怕戴冷就这么离开他。
“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开学第一天你就被欺负，你是得倒霉成什么样啊。”戴冷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我懒得猜是怎么回事，你要愿意的话就告诉我，不愿意的话，以后别来找我了。”
他这句话不是威胁，他是真的这么想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莫名其妙地对着个游戏角色投入了感情，还不是恋爱感情，但是止损他还是会的；他从来只喜欢帮人解决问题，不喜欢在任何情况下被迫苦情。
小早川这才抬起头，慢慢地把手松开了，强迫自己看着黛铃的眼睛。
“……我从中学开始，就是一直被欺负的。”
小早川的声音有些颤抖，但还是情绪还算平静。
“我的父亲小早川弘造，是有名的恶德律师，也就是那种为了钱可以为任何罪犯辩护的律师。”
他强迫自己微笑了一下：“我原本觉得，这也算是一种正当的职业。毕竟有法律庇护，他本人并没有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
“所以他在为连环诈骗犯，强/奸犯，甚至杀人犯辩护的时候，我一直都会想，这种事情总是要有人去做，如果是他的话，我也没有办法。”
“在我上中学的时候，他上了周刊武秋的封面。上面有一整期的专题报道，是采访他的‘受害者’的。”
“不是罪犯的受害者，而是他的受害者。有至少二十个采访者，讲述了他是怎么贿/赂检/方，操纵证据，以及胁/迫诉/讼人撤诉的。”
“里面有被骗取了所有保险金，却被迫收到撤诉决定的八旬老人。有被强/奸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正式立案的少女。有自己的孩子被富家子弟失手打死的母亲，因为我父亲修改了当事人的年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因为未成/年保护法而脱罪。”
“文章刊登出来的时候，我大概是最震惊的一个人吧。”
“所以我想过去找他谈一谈。”
小早川说到这里，嘴唇有些颤抖。像是回想起什么令人恐惧的事情，他闭了闭眼睛，缓和了一阵再睁开。
“我记得他站在书房里，手上正好拿着那本周刊。“
“我进去的时候，他正在读那篇报道，却好像那是什么很好笑的笑话，在那里大声地笑了出来。”
“因为他身上的感觉很可怕，我最后也没有问他那篇报道是不是真的。”
“然后过了两周，”小早川深吸了一口气：“那篇文章的记者在自己的公寓里自杀了，之前的媒体报道也都被压了下来。”
小早川微微低下头，露出来一个比哭还难过的微笑来。
“所以当我中学的同班同学发现我就是他的儿子，把我围堵在厕所打我的时候，我并没有觉得很难过。”
“甚至说，在他们打我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
“我只是更希望，打我的那群人，是那些真正的受害者。”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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