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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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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便到了周二。
伴随着碧蓝天空上划过的一道渐行渐远的白线,闻越开启了他的第一次出国之旅。
普林斯顿位于纽约和费城之间,是一座宁静而又安和的乡村小城,通俗点来讲,交通是非常的不便。
但闻越毕竟是一个有预订导师的人,所以当他下了纽瓦克国际机场,看到的便是举着一个写有自己名字的大牌子的年轻人。
闻越走了过去:“林师兄?”
林修竹愣了一下,而后立马热情地握住了闻越的手:“早就听王教授提起过你,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哪,幸会幸会。”
闻越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笑道:“我也一直很好奇您这个王教授一直提在嘴边的考研考到普林斯顿大学的大佬,今天见了,确实一表人才。”
林修竹哈哈大笑,拎起闻越的箱子:“咱师兄弟就别整这些客套的了,怪酸的。”
将闻越带到了普林斯顿酒店,林修竹便有事离开了。
闻越拖着行李走到房间,看到柔软的大床,飞机上二十多个小时积累的疲惫才奔涌而出,他匆匆收拾了两下衣服,随便洗了个澡便倒头就睡,再醒来已是第二日的清晨。
普林斯顿的学术会议一般持续三到四天,内容很丰盛,除了受邀而来的大牛的讲座,大厅里还挤满了无数人申请到的摊位。所谓摊位,便是一个个简易的学术交流平台,基本上两三块板子再加上一张印有自己内容的海报便搞定,探讨的主题一般极具趣味性。
闻越的学术报告排在最后一天,所以前三天他基本上都是拿着本子走走停停,或收听讲座,或与人探讨,以往闭门造车而禁锢的思路全面打开,甚至连他现在正在研究的孪生素数猜想都窥得了一点思路。
主办方在午休时间为大家提供的都是颇具美国特色的自助简餐。
闻越在第三天的中午找了个桌子刚坐下,一个自称是德国人的白人小哥便坐在了他的对面。
正如西方人看东方人,闻越对于西方人是有一点脸盲的,他眯着眼仔细回想了一下,才勉强想起自己貌似在上午的时候跟这位小哥探讨过一些关于拓扑的问题。
“嗨,闻,你竟然不告诉我你就是那个闻——要不是别人告诉我,我现在还不知道。我之前看过你写的论文,找你找了好久了。”库拉略显激动,“你知道么,我研究这个问题也研究了很久,但一直想不到你这个方向。你简直是直接跳出了以往束缚我们的框架,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你直接把一切都推倒重来,哦,上帝,我可以说,你那个替换真的是精妙极了……”
闻越看着他滔滔不绝的口水,默默地把餐盘往后撤了撤,勉强笑道:“当然,库拉,你对于拓扑的见解也给了我极大的启发,但是,嗯……我的饭快凉了,咱们不如吃完再讨论?”
库拉看着闻越青筋直跳的眉头,无奈地耸了耸肩:“行吧,你们中国人总是这样精致。”
……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闻越站在演播厅上,面对台下攒动的人头,久违地感受到了紧张的情绪。
他脚步僵硬地走到话筒前,深吸一口气,早已准备好的腹稿宣泄而出:
“将问题公式化,是解决猜想的必由之路。这是一个迭代公式,有输入,输出,反馈……”
很多事情一旦开了头便不再困难,闻越吐出了自己第一个略微发颤的音后,剩下的便只是顺理成章的流利。
“……由此,无论N是怎样一个数字,最终都无法逃出落入底部的4-2-1循环。”
掌声雷鸣。
许多人面带欣赏地对闻越点了点头,其中不乏在数论领域颇具影响力的学者。
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向自己敞开怀抱。
好似自己现在就是这个会场的无冕之王。
束缚多日的麻绳断裂,闻越头脑发热,恍惚间忽然产生了一种冲动。
一种不为未来,只为现在的意气。
去他、妈的。
闻越轻轻吐出心中增殖已久的郁气,冲下台,不用翻找便播出了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国内尚是凌晨,电话响铃了一会才传来叶瑾迷迷糊糊的声音:“喂?”
“是我。”
叶瑾这才挣扎着睁开眼,抖了个激灵,从床上一跃而起:“怎么了,是在国外遇到了什么困难吗?我能帮上忙吗?”
闻越停顿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笑自己的前瞻后顾,笑自己的处心积虑。
他或许对叶瑾的感觉还说不上爱,还只是一种喜欢,一种由于叶瑾是他第一个展现独立人格的对象、是他人生重大转折的开启者而产生的巨大占有欲。
这种感觉还不足以支撑他和世人,和母亲,和叶瑾家人对抗,所以他克制住了。
但说他是被巨大的膨胀心里包裹也好,被繁花似锦的表象迷惑也罢,他还是忍不住了。
所以,
“Ich mag dich.”
他缓缓说出这个之前库拉硬拖他去酒吧泡妞时教授他的句子,声音温柔而坚定。
“……什么意思?”
“就是你是笨蛋的意思。”
对面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你是不是忘了我小时候实在德国度过的?”叶瑾一言难尽,随后便大声嘲笑闻越,肆意而盎然,“是哪个人才教你的,这明明就是我喜欢你的意思嘛,你被骗了闻越你知不知道哈哈哈,哈,哈,哈。”
叶瑾停下了。
他混沌的脑子终于捕捉到了什么。
无声在四周蔓延。
彼此清浅的呼吸声从未如此沉重。
叶瑾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闻越,你刚刚是不是……”声音干巴巴的。
“嗯。”
“哐当。”是手机摔落的声音。
叶瑾手忙脚乱地捡起手机,慌忙吼道:“我也是!”
随后狠掐了自己一把,确认自己泛出了泪花,叉着腰,不住地傻笑,涨红的脸上满是激动之色,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凑过去凶巴巴地威胁道:“我警告你,我可把你刚刚说的话录下来了,你不许反悔,听见了没有?”
真是傻子……
怎么总撒这么明显的谎……
他怎么一直都这么可爱呢……
闻越忍住把叶瑾脑袋敲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构造的冲动,闷声笑了一会,听到对面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才悠悠道:“听见了……我的,男朋友。”声音像浸了蜜似的甜,叮咚敲在了叶瑾的心里。
闻越的心从未像现在这么安定过。
去他的家长和门当户对,他想。
他第一次切实体会到了活在当下究竟是个什么心境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