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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心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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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一帮或胡乱披着衣衫或干脆穿着睡衣的佣工,陆瀚宇皱着眉头,有些不悦地问:“你知道现在是几点吗?”
“对不起陆先生,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年轻的女佣惶恐地道着歉,瞄向老管家的目光里带着楚楚的哀求意味。
虽然从睡梦中被惊醒实在不是什么快乐的体验,陆伯还是做不到袖手旁观。不过如何说情也是门学问——他深知自家少爷最讨厌休息时被无端打扰——略一沉吟,他便把主意打到了呆立在一旁的苏伦身上:
“这位少爷,小方冒冒失失惊到了您,我带她向您赔个不是。”
名叫小方的女佣也算机灵,经这么一提点立刻反应过来,忙转身对着苏伦深鞠一躬道:“先生,很抱歉,请您原谅我。”
苏伦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原本还在为陆瀚宇的出现而脑袋发懵的他一惊之下忙连连摆手:“不关你的事,是我吓到了你才对。”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陆瀚宇发问,苏伦便把事情的原委解释详细。末了,青年微微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说:“是我没搞清状况,大半夜的还乱跑。小方女士只是按时来照看,冷不防被我吓到了。陆先生,请你不要责怪她,一切都是我的不对。”
见他主动揽下责任,小方悄悄投过感激的一瞥。
其实陆瀚宇在听他描述的过程中气早消了,此时细看苏伦的古怪打扮,无奈之余倒有几分好笑。
“罢了,既然是场误会,也就不必分什么责任过错了。”
老管家见他态度缓和,忙顺着话头向众人吩咐道:“都听见了没有,以后做事务必谨慎。现在没事,你们都回去睡吧。”
“是。”
众人答应着散去,小方也在陆伯的暗示下匆忙离开,房间里只剩了坐在沙发里的陆瀚宇、站在他侧后方的老管家,以及不知所措的苏伦。
一时间,既没有人动也没有人说话,连屋子里的空气都仿佛静止了。
少爷为什么还不回房?
陆伯心中奇怪,悄悄伸头顺着陆瀚宇的视线瞧过去,发现自家少爷一直盯着的居然人家的脚!
苏伦的身量不矮,四肢修长,手足却不大,甚至比常人还要纤细些。此时那赤着的双脚陷在地毯柔软的长毛间,白皙的皮肤下骨节的弧度流畅优美,鲜少见光而圆润莹白的脚趾因为主人的紧张情绪时不时便会蜷缩起来……
这幕场景让陆瀚宇有些恍惚——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少年也喜欢这样赤着脚踩在地毯上,漂亮的双足在羊毛间滑动,像是于草丛中嬉戏的自然精灵般美妙。
陆伯轻声咳了一下,可惜没起到什么效果,只好低声唤道:“少爷。”
陆瀚宇回过神,视线正巧与闻声抬起头瞄过来的苏伦碰在一起。一瞬间,他觉得那目光似乎有某种神秘的力量,仿佛可以透过胸膛直入心脏。这种感觉虽然遥远却并不陌生,因为相似的情形在他人生中最快乐的那一年时光中时常出现,也投映在他为数不多的美好梦境中。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神态,熟悉的目光。
本以为被岁月渐渐漂净的情愫突然随着刹那的心悸翻涌出来,陆瀚宇再控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两步跨过去把那人纳入自己的怀抱。
如果说一旁的老管家仅仅是惊诧,那么苏伦则是完全呆掉了。陆瀚宇突如其来的举动真真正正吓到了他,这幕在奢望中都不曾出现的场景令他忘记了呼吸。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衬衫传过来,暖暖的,却只能让僵硬的身体连同心脏一起战栗。
勒在腰间的手臂很紧,甚至影响到了正常呼吸。但他并没有在意,因为当知觉慢慢回笼时,他最先感觉到的是对方身上那种徘徊在绝望与希望之间的矛盾情绪。
陆瀚宇什么都没说,苏伦却知道他在想念谁。这种感觉清晰而奇妙,可也绝非什么超能力,仅是一种直觉罢了。长久以来人们已经习惯于依赖语言达成相互交流,所以才渐渐忘记,远在语言诞生以前,我们同其他动物一样是借由肢体的碰触传达意图的。
无论是资助人还是顶头上司,身份上的差别才是陆瀚宇与他们这些“雇员”之间真正的距离。也正因为如此,在大家心中陆瀚宇的形象一直是不可动摇的强者,能让他失控的应该只有研究所里那个沉睡着的人罢……他为什么会突然抱住自己苏伦不清楚,可即使是被当作替代品,能被这样的人所需要,苏伦还是不禁生出些许不该存在的窃喜和幸福感。
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在提醒着他要分辨是非情理,但在如斯温暖有力的怀抱中,他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只好选择暂时忽略掉它。
燎原烈焰,在初始时也不过是一星半点儿的火花。
短暂的激动很快过去,陆瀚宇其实比另外两人更早恢复了理智。不过他没有放开怀里的人,依然维持着拥抱的姿态。诧异和尴尬固然是部分原因,但真正令他迟疑的是这种温暖的感觉。
现在除了徐共雅,似乎再没有人敢冲上来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而除了武嘉文,他亦固执地不肯再接受别人。
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这样挑动心弦的拥抱了?
尽管怀中略嫌瘦削的身体微微僵着,甚至还在不住的发抖,可始终是温暖而富有生气的,会对外界的刺激做出正常的反应,不像那个沉睡了十几年却依然不肯醒来的人……
无声叹息。
清楚自己的情绪波动不该牵连到无辜他人,陆瀚宇狠心扼断留恋的萌芽,缓缓放松手臂直起身,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安抚道:
“吓到你了吧?我很抱歉。”
苏伦愣了一下,继而抬高视线,认真而大胆地看着那双平时不敢直视的异色眼眸。
“方才有些激动,因为我……”
意外于对方沉默的注视,陆瀚宇也回望着他,蓦然发觉眼前的青年似乎比以前更瘦了,那双眼睛大约因此显得大大的,里面莹莹的波光让人不禁呼吸微紧。
“方才……是想到了武先生对吗?”
这次轮到陆瀚宇哑然了。
“是我让你产生了联想?可我觉得我们长的并不像。”苏伦半低下头,双手无意识地纠缠着衬衫下摆:“武先生那么好看,而我很普通。”
本以为他会因被视作替代而心有不快,岂料他不仅不以为意,居然还妄自菲薄起来。虽然他时而怯懦时而大胆的表现让陆瀚宇有些困惑,但在确定他不是假意客套后,还是主动安抚:“你怎么会普通?嘉文确实是生得好,不过无论相貌还是智力,你都是出众的。”
不经意的称赞让苏伦面颊一阵发热,不由把头压得更低。
陆瀚宇显然认为自己实话实说并非是唐突之举,更兼对方提起自己的爱人来,心神动荡下自然没察觉到气氛在渐渐走向暧昧。说到底在他的观念里,苏伦这批领养来的孩子该算是晚辈,平常接触机会也不多,他压根就没考虑到对方会对自己暗生情愫。倒是老管家把这些细节都看在眼里,感慨之余,由此开始留意起这个青年来。
——这是后话了
当是时,陆瀚宇还不可能对一个半生不熟的下属坦言一切,只是有所保留地解释道:“你们当然是不同的,是我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希望你能够见谅。如果硬要说原因,大约是你方才那一瞬的神态有些像他罢。”
见苏伦有些难以理解的样子,便又补充道:“他不喜欢束缚,没外人的时候总爱赤着脚在屋子里跑来跑去;除非出门,否则无论冬夏都套着短袖短裤。”
苏伦低头看着自己DIY的“短裤”,脸颊很快红云遍布,忙低声分辩道:“我找不到衣裤和鞋子。”
“因为淋了雨,我让人拿去清洗熨烫,明天早上会送过来。你睡得很香,怎么叫都叫不醒,本以为要一觉到天明的,所以没有帮你预备更换的衣服。”陆瀚宇勾起唇角,好笑地问:“这个时候醒过来,不会是饿了吧?”
苏伦很想小小撒个谎的,无奈肚子太过诚实,适时发出细小的哀鸣,糗得他恨不能地板裂缝好跳进去躲起来。又因为在心仪的人面前丢了脸,心里不住暗自懊恼。那副羞窘难当的模样让陆瀚宇觉得既滑稽又可爱,似乎被半夜吵醒也没那么糟糕了。
凭着良好的修养,陆瀚宇忍住笑意,体贴地说:“正巧我也饿了,你陪我吃点儿宵夜吧。喜欢吃什么?”
“……都好。”
陆瀚宇转身对老管家吩咐道:“让厨房随便做点儿好消化的东西吧,尽量快些。还有,找套家居服给他。”
“是,我这就去让厨房准备。不过,少爷,这几年家里都没有添置给客人用的衣服了,恐怕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要不然……我从您没穿过的衣服里先找一套应急?”
“嗯,就这么办吧。”陆瀚宇不甚在意地答应着:“只是将就一晚。”
离开房间时,陆伯的目光扫过苏伦的侧脸,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