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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风起北域 ...

  •   风吹参天巨树遍布的野林子沙沙作响,铺天盖地的大雪在风中被撕碎后砸在林中地上,盖的连个枯枝败叶也看不到了。

      银铺世界,玉碾乾坤,除了枯枝随风扎牙舞抓着呜呜嚎叫,还间或有林中野兽们谨慎弓腰踏雪的吱吱声。

      这是野生动物的天地,随意起伏的地形好像能吞没一切外来入侵者。

      可在风雪中隐隐约约送来了远方的硝烟味、焦糊味、血腥味,让野生动物一惊一乍,非常不安;近听还飘忽不清的传来一丝呜咽哭声。

      一位小公子身穿金丝掐线锦缎深蓝外衫,袖口翻着华贵的白色貂皮毛,露出玉雕似的皓腕,墨发精致编在脑后再垂下来,随寒风散乱,一双俊眼犹如受惊小鹿,盛了半汪恐怖,高挺的鼻梁和山根上全是灰,丰润的唇瓣已然干裂出血了。

      寒枝抽打着他狼狈的脸,层层树叶擦着他的眼泪,他此刻狼狈赤着脚,只穿了双富贵人家的室内暖鞋,奔跑时候已经把脚扎坏了,步步留下血脚印。

      战乱时期,风云突变,如此狼狈的小公子,几个时辰之前,还是王府里万千宠爱的金枝玉叶。

      剧变的恐惧完全映照在他琥珀色的眸底,他如坠深渊,惊惧无措,眼前浮现前五哥临终前绝望的眼,忍不住给自己打气:“五哥说了,跑出了王府就好了。”

      他右手拨开抽打他似玉面庞的荆棘丛的细枯枝,连破皮了也感受不到,又不自觉地回头往自己逃出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北域冬季里白昼短暂,见那太阳已然沉沉坠了下去。

      脚已经冻木,未觉得痛:“我娘亲不是丢下我了,她只是来不及带上萧瑭而已。”

      野林子里不常见的巡鹰好像已经在头上盘旋,和夜幕一起盖了下来,鹰哨本来尖利的叫声被风声刮得稀碎,断断续续的声音传远了。

      萧瑭眼泪已经成了冻在脸上的水晶,他提了口气,拼尽全力往密林深处跑:“我爹出征快要回来了,那些…叛乱的狗贼本来就是他的手下败将。”

      地面凸凹不平,眼前被积雪盖住的原来是怪石嶙峋,山丘向远处不断伸展,黑暗虎视眈眈,老树根不怀好意,抽冷子便绊住了萧瑭的脚,他全力奔跑中猝不及防,且气力已竭,直接被实实在在地摔在了一片冰镜上,往下滑的势头收不住,只来得及攥住胸前挂着的龙狼戏珠的玉佩抱住头,就连续撞击跌落,落在了一片晶莹雪地中。

      盛亲王府周围地形复杂,野物甚多,他虽然平时经常溜出来偷着玩,但是也不可能处处全熟悉。

      周身如同散架般的疼痛,他被撞得太狠,起不来了,四周白茫茫一片,他耳畔嗡嗡作响,抬眼望天,天已经黑透,此处地势低洼,头上乌云蔽月,巡鹰貌似看不到了,刺耳的鹰哨也暂时没了声响。

      绑着鹰哨的巡鹰是来抓他这条漏网之鱼的。

      他张了张嘴,惨白的唇干裂出血珠,气虚说不出话。

      逃出去,活下来,才有意义。

      血从他的身下晕染出去,红色成为点缀在雪地上点点妖艳的桃花,巡鹰和鹰哨的声音褪去,记忆里一丝奇异的香味绕着鼻子钻了出来,耳畔幻化出一片哭泣喊杀声,盛亲王府的守卫军节节败退,在银装素裹的假山和回廊中血流成河,一向裙踞飞舞婀娜多姿的娘亲换上了箭袖衣襟小打扮,未回头再看他一眼,以从未有过的矫健飞身跃上了高大的赤色卷毛马奔腾而去,只留下身上常年不散的香味。

      记忆中的声音和味道褪去,血腥味顺着唇角死神一样爬了上来,他耳鸣不再那么严重,听到了密林远处追逐的猎犬汪汪狂吠声已经近了。

      “娘亲,你安全离开了吗?”他喃喃自语的声音几不可闻:“儿子…好像逃不开了…”

      头顶上方的雪地被踏得“吱吱”作响,一股猛兽特有的腥猛味道在风中越来越近,沉重砸地的“咚,咚”脚步声又缓又沉,萧瑭刚偏了偏头,还未来得及尽量仰高脖颈向上方看去,就被笼罩在了一片阴影之中,接近着一股子恶腥的黏液就滴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有猛兽!他咽了一口唾液,动作越来越缓,身上的抖动和大地的震颤形成了共振,不用抬高脖子看了,一个和战鼓一般大歪着打量他的黑毛脸出现在了眼前,把他表情瞬间冻住了。

      “远东豹?”话音犹未落,铁锤一样毛茸茸的前脚掌已经踏在了他单薄的胸膛上,钩爪匕首一样划破了他的衣襟,戳他皮肉。

      萧瑭瑟瑟发抖,他自小在北域长大,对野林子里的豺狼虎豹全知道,人在这些野物的眼里,一块可口的软肉罢了。

      黑豹通体油亮,低下脑袋左顾右盼的张了几次长嘴,可豹吻却犹犹豫豫没有落下来。

      本不应该出现在林子里一声斥责能割开风声似的凌空传来:“武士,住口!”

      林子还有人?

      黑豹当即一缩脖子,尖嘴獠牙停在了半空中。

      只听那声音挑着灯笼飞也似的到了近前来,脚步纷挞来了几个穿军装大氅戴保暖狗毛雪檐帽的士兵。

      为首一个军官细长身条,二十岁不到的年纪穿卫队长的狐裘大衣,“除了在战场上,你都不能咬人!”
      将灯笼抛给了身后的副官,手刚扯到远东豹脖子密实的黑毛上,目光随意扫向萧瑭,又问:“你这个小半达子,怎么一个人到山林里来了?”不料眼神锐利的扫过了萧瑭划破的锦缎中衣上龙狼戏珠玉佩,随机将黑豹扯开的动作却停住了。

      再一看脸,又愣一下,好浓墨重彩一张脸,如此落魄了,周身还能蕴满着人间贵气,一看便不寻常。

      军官停手冷笑,居高临下:“你是盛亲王府的人?”

      萧瑭眼神迷离,似未回神,耳畔追逐猎犬狂叫的声音越来越近了,他扫过年轻军官玄甲上的祥云图案,这是一个从六品的军官,未搭话。

      “龙戏珠的玉佩图案常见,不过冰原巨狼戏珠的玉佩却是漠海国自有的图腾,你戴着这么一个里通外国的证据,应该就是盛亲王娶的丹妃给他生的小儿子——萧瑭吧?”

      萧瑭脸色雪白,和积雪并无差别,黑色巨豹的爪子踏得他上不来气,声音嘶哑:“放开我。”

      逸墨却站了起来,头倾向猎犬叫声传来的方向,眸光一闪,问道:“带着猎犬来抓你的,估计是在北疆刚打了胜仗的天斧关援军,要擒了你这个叛军余孽给北域军民报仇雪恨的?”

      “我…父王不是叛军,”萧瑭呜咽,仿佛还在目送他父亲盛亲王出征的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他伸手竭力去推压得他胸中气血翻腾的毛爪子:“他…出征还未得胜归来。”

      父王,你还会回来吗?

      逸墨不听他说:“你父王嘛,快回来了,不过不是自愿回来的,既是亲王又是藩王带兵叛乱,我们大魏王朝立朝近百年来,他还是头一个呢。”

      月升风熄,林子里静了,听猎犬声音已迫在眉睫,天空中巡鹰展翅吹起的鹰哨声又来,逸墨当没听到犬吠,只抬头望:“漠海国的棒子们不甘心功亏一篑,还没走啊,带着鹰也在捉你?”

      说话间密林中一个方向树下的雪已经扑簌簌的落下来,接着几头巨大的鞑子犬狗头从林子缝里留着涎水探了出来。

      “放开我,”豹爪子犹如泰山压顶,“我不认识什么漠海国的人。”

      猎犬比追逐的人来得快,几个扑跳已经距离萧瑭五六米,可骤然竟然和远东黑豹震慑的目光来了个对视,丛林王的战斗力不是吃醋的,猎犬一个个发着抖“汪汪”狂叫着给主人通风报信,却不敢再到近前来,只围着萧瑭开始转圈子,跃跃欲试的等主人来了再表现。

      “猎犬嘛,就得有个猎犬的样子。”

      逸墨蹲下身,却不救他:“你母亲是漠海国的公主,撺掇着通敌借兵助你父王叛国谋反!”

      眼看着萧瑭血沫子在唇角冒出来:“要不是雍亲王及时发现,现在盛亲王的驻兵和漠海国的援军都够打到圣都了,漠海棒子的巡鹰找你干嘛?难道是想救你回去?”

      萧瑭委屈的泪珠顺眼角滑下来,他被一路追杀,没有任何一股势力是想救他:“他们,全是要杀…我,他们把王府里的人全杀了,任何人全没放过,我父王如果叛国,怎么会屠杀自己全家,呜呜呜。”

      “无知小儿,你以为漠海国的禽兽会和你父亲讲诚信?不过是过河拆桥罢了!”逸墨用手按住他的肩膀,满脸冷漠,思忖片刻后挥手道:“追兵来了,武士让开,副官,把他带下去。”

      逸墨拍拍手上雪花,接过灯笼背着手看萧瑭刚才跌落的雪道,待追兵近了才回头。

      来的小队正是天斧关驻军的一小支,奉命即攘外又平叛,立了大功全是压不住的傲气,提刀指向逸墨喝道:“前方何人?为何深夜在此逗留?是北疆驻军的逃兵吗?”

      逸墨吹手中灯笼里的烛光,使更亮些,照到了六品武官的祥云玄甲,沉稳道:“来者是天斧关驻军吗?”

      “正是,”几个追兵左顾又望了一下,一个把总模样的人往前踏了一步,“您也是我朝的军队?请问您是?”

      逸墨不答只问:“我军正在休息,你们带着猎犬至此,我们担心是敌情,所以我率前队出来查看。”

      “原来是凛闻天提督的部下,将军莫怪,替我向凛提督问安。”把总看他祥云玄甲,是游击将军的装扮,又装模作样抱拳行礼:“我们在追逐叛国的盛亲王余孽,盛亲王的小儿子就被困在了这片林子里,已经搜了他快两日了,敢问将军看到了吗?”

      军中规矩,下级对上级要说“请安”,而不是“问安”,看来把总自恃是段总督的人,有些狗仗人势,未太把他们家将军凛闻天放在眼中,逸墨心中冷笑,缓缓摇头道:“没看到。”

      把总看山坡上长长压塌的雪道,时间尚短还未被积雪覆盖,“游击将军开玩笑了,天斧关驻军统领段总兵有令,抓到他要当场诛杀。”

      逸墨装糊涂:“哪个段总兵?”

      把总提到长官的名字,拱手向南行礼,以示尊重:“当然是天斧关驻军统帅,段诗正总兵。”

      “原来是段总兵的麾下,失敬,”逸墨扯唇角,露出个假笑:“不过我确实没看到盛府余孽。”

      把总索性笑问:“他刚才自坡顶滑落在此处,地上血迹尚在,将军,把他交给我们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开了一篇新文,忍不住来禀告一下《天上白玉京》~~,看文案和第一章就知道,是固氮正剧文,详情移步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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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以安山河》偏现实向的,他们就是我心目中,那个年代那群人的事情,我思考再三,未改变他们的性格和命运。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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