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星者》孟书影

7、第七章 二月调考

　　“武汉市二月调考原定于2月22、23日，因特殊原因，各地区学校真实考试时间略有不同。我校将其推迟到24、25日，即开学第三周的周一、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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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试安排如下：

　　2月24日：
　　9:00至11:30语文
　　15:00至17:00数学。

　　2月25日
　　6月8日9:00至11:30文综/理综
　　15:00至17:00外语

　　调考考试时间与高考相同，不同以往，本次考试全面采取网上答题、网上阅卷的方式。望同学们诚信应考、审慎答题，对自己负责。”

　　通知下发不久，商万沧和同学们就在老师们督促下，迅速注册了在线考试网址的账号并加入所在班级，同时也反馈了使用效果。

　　这个网站的UI设计虽然像十年前的产物，但手感丝滑，没什么卡顿，题目看起来也非常清晰。虽然在电脑上操作与在真实可感的纸质试卷上写是全然迥异的感觉，同学们一时难以适应前者，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次考下来，商万沧只感受到了四个字：兵荒马乱。

　　24号的时候，商万沧一觉睡到了八点半。
　　她原本定的是7：20的闹钟，准备起床把必背古诗词过一遍，再看看自己摘抄的那些佳句……

　　这下全部泡汤了。

　　她赶紧下床，披头散发地打开电脑，却发现怎么按开机键都没动静。商万沧定格在原地，将目光缓缓移到接线板上，然后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惨嚎。

　　她没给笔记本充电？怎么会没给笔记本充电？明明昨天她一直提醒自己……

　　这时候再责怪自己也无济于事了。商万沧火急火燎地把插头插上，看着电源键发出了充电状态下的橙色灯光，脑中那根紧绷的弦才略微放松下来。

　　商万沧匆忙披上衣服，噔噔噔跑到卫生间梳头洗漱，自觉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解决了这些事，又飞奔到电脑面前。

　　此时指针指向8：47。

　　她半跪着（只有这样的高度她才能平视电脑屏幕）给电脑开了机，又抽空看看手机，班主任开始在群里发起群接龙，还说以此作为签到。

　　商万沧加入接龙，目光又继续回到电脑网址上，输入自己的账号密码。等到进入个人页面时，试卷已经出现在“班级考试”那一栏，不过无法进入考试，右下角还有约八分钟的倒计时。

　　用书垫底把电脑放到合适的高度后，基本上准备工作就完成了。商万沧又匆匆翻了一遍复习资料，只是有没有看进去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她清晰地感到肋骨与皮肉之中，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还有难以忽视的紧张、深深懊恼，与无尽的期待。

　　11：40，刑玉打开女儿的房门，看见商万沧趴在桌上，无声无息，一副已然长眠的模样。

　　她有些好笑，轻轻敲几下门试图吸引女儿的注意：“万沧，吃饭了。”

　　商万沧抬起头，冲刑玉有气无力地点点头，露出苦笑：“知道了，妈……”

　　刑玉比了个俏皮的“OK”，随后关门离开。这位女士身上总有种超脱年龄的活力，有时让她尚未成年的女儿都深感羡慕。虽然商万沧从来不曾听过父母提及他们工作上的难处，但也能从他们偶尔展露的愁容中读出忧虑。

　　商万沧静静思索了两分钟，站起身来，对着手机屏幕整理好面容，将那张哭丧着的脸换成有点傻兮兮的微笑。

　　走到餐桌旁，商万沧向爸妈笑嘻嘻地道午安，坐下来专注吃饭。

　　正就着饭菜闲聊的商家夫妻，并不知道他们默默吃饭、不动声色的女儿，在刚刚经历了一个鸡飞狗跳、有惊无险的早晨。

　　就像他们不谙世事、只需要为学习烦恼的女儿并不知道她衣食无忧无所顾虑的数年生活，付出了为人父母者多少心血与爱。

　　“天地间无不是的父母”和“天下没有不爱孩子的爹妈”这两句话不是普遍真理，自然未必适用于所有家庭。父母对孩子几乎无尽的爱是否是天经地义的？商万沧的脑中忽然跳出这样一个问题。

　　她咬着筷尖，抬起头轻轻在父母的面容上扫了一眼，又低头扒饭。尽管商万沧不愿承认，但岁月已在她最爱的人们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他们房间挂着的那张婚纱照上，他俩多么年轻，二十五六岁年纪，脸上洋溢着的笑容比阳光更烂漫，自信漂亮得胜过世上所有人。而现在，他们的女儿都快满十八岁了。

　　如果长大的代价就是看着亲爱的人们老去，她情愿不来人世这一趟。

　　但能够生长在一个完满且充满爱的家庭里，这又是何等的幸运呢？

　　“我吃完啦！”商万沧向父母示意干净的碗底，起身把碗放进厨房水池里去。她倚门发了一会儿呆，觉得自己最近未免有些太多愁善感了。

　　真奇妙，十来岁的时候最盼望长大，现在快十八了，反倒觉得这一切太快，什么都太快了。

　　她掐了胳膊一把，用冷水洗洗脸，强令自己回过神来。下午三点还有数学考试，上午语文砸了，那也已经过去了，回首伤神，既无法挽回也毫无意义，还是好好准备接下来的考试吧。

　　商万沧回到房间，打开题型归纳记录本，翻出数学试卷，试着将自己仍觉生疏的题型做下去。

　　周二下午五点，文综三门的考试准时结束。尽管不知结果如何，商万沧还是如卸重负。

　　唯恐同学们被这次考试打压积极性，班主任在群里认真发道：只是一次考试，而且是同学们不熟悉的线上考试，当做平常训练就好，成绩可能会与平时有出入，甚至差距很大，但请同学们都不要太过在意这次结果，就当是一个小测，要保持积极愉快的心情，集中全力冲刺高考[加油]

　　其他科目的老师也都发了相似的话，为大家加油鼓劲。

　　第二天网课照常，不过考试期间老师们都没有布置作业，商万沧也毫无后顾之忧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到晚上八点才自然醒。

　　商万沧醒的时候还有点迷糊，看看手机才发现已经这么晚了。

　　她打了个哈欠，解锁屏幕进入□□，想看看老师有没有新布置什么预习任务，却发现班级群里炸开了锅。

　　新信息不断出现，又被飞快地刷上去，商万沧往上翻了好久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英语、政治老师阅卷改卷的时候，在自己负责的题目范围内发现了数份和答案一模一样的回答，他们对此高度重视，将此情况如实反映给了班主任。班主任通过和其他班老师的交流，发现这种和标答相同的回答不在少数。

　　老师们都对这种行为大感震怒。班上任科老师也都声明，等到阅卷完毕，会把班上自己所教科目的试卷都收集起来，检查有没有同学在考试中弄虚作假。

　　目前改到最多“标答试卷”的政治老师，直接在政治班群中恨铁不成钢地说：我希望我们班的同学没有实施这种无聊、可笑的行为！我从来没有教你们不会做就去抄，你实在不会，你随便把材料抄上去，即使空着都比抄标答要好！漂亮的分数谁不想要？但是如果是用这种投机取巧的方式，拿再漂亮的分数又什么用？门门功课满分那也都是假的！我把话放在这里，年轻人爱面子我也能够理解，但在这次考试用了歪门邪道的同学，请你私聊找我，这样事情还有的解决。过两天成绩就出来了，不要等到我检查完大家的试卷，再亲自揪出这些同学，这样大家的面上也不好看。

　　老师有多生气和失望，一看便知。有些同学便开始安慰老师，到这里，气氛虽然紧张，但还是稍显缓和。

　　然而就在五分钟后，即19：47，一个匿名“丑郡马”的人在群里一连发了十余条短消息，揭发班级里有些同学借二月调考时间后移，买了其他早考学校学生的答案。

　　“丑郡马”发了几个人的名字，信誓旦旦，说买答案的就是他们。

　　令人惊讶的是，这些人里其实不仅有商万沧本班的同学，甚至还有文科班中向来成绩数一数二的陆孟清。

　　班长禁止了群内匿名功能后，就再也没有类似的人出来“揭露”了，“丑郡马”皮下到底是谁，也无从知晓。

　　班主任被班群和历史群的刷屏弄糊涂了，收到班长的截屏信息后才大致明白，又交代后者在班级各群转告所有同学：“丑郡马”所言尚且不知真假，请同学们谨慎思考，明辨真伪，不要跟风，也不要去打扰他提到的那些同学。班主任会去和其他老师沟通，调查这件事，在结果出来之前，希望大家专注自身学业，不要让捕风捉影、不友好的事情发生。

　　商万沧看完之后还是有些发蒙，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老师的转告虽然是一片好意，有些同学似乎却阳奉阴违，将截图发给了其他班上的学生。那些被“丑郡马”点名的同学，即便现在他们作弊与否还未可知，但已有小卫士通过“悄悄话”、群匿名对他们明朝暗讽，甚至还特意用小号正大光明地抨击他们。

　　这些天人心浮躁，好不容易找到能一泄怨气的方法，还能冠以正义、“打击抄袭”之名，有心人当然也顺水推舟。

　　树大招风，其中最严重的受害者便是名声最大的陆孟清。自这件事发生后，他连着失眠好几天，学习效率大大降低。

　　还没分班的时候，商万沧曾经和陆孟清是同班同学。印象里，陆孟清给人的感觉和宋帆很像，高挑白皙，不过书卷气更浓，人也更亲切，周围人从来没见过他发脾气；戴一副金丝眼镜，像个儒雅的文人，人缘不错，和谁都挺聊得来，连商万沧都忍不住多和他多说几句话。

　　带过陆孟清的老师都不会不清楚他的为人，也少有不喜欢他的，这是个好苗子，品行又素来端正，成绩也一直优异过人，这样的学生作弊，图什么呢？

　　又有人叹息说，陆孟清同学成绩好是好，人也固然正直优秀，但这心理素质实在有点……“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何必为了这些人糟践自己。

　　商万沧想起语文老师曾说过，有才的人心思总会格外敏感、细腻。陆孟清爱读书，平时偶会写诗，一直被大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称作“才子”。他性格虽温和，也自有一种清高的自尊，轻易开不得玩笑，现在却被这么空口白牙地污蔑，有苦说不出，难怪心中郁郁，不能成眠。

　　她不知道那个“丑郡马”说的是真是假，即便是真的，恐怕这人也不是为了“主持正义”、“肃清考纪”，搞不好根本就是公报私怨，其心可诛！

　　不过是一场调考，就有牛鬼蛇神大搅浑水，闹成这副模样。

　　成绩出得低调，老师直接往群相册一贴，没有另发公告通知。

　　商万沧又激动又害怕，捂着后面的分数，按照习惯从后往前，一个个地找自己的名字。

　　商、商——

　　找到了！

　　但商万沧也犹豫了。

　　可是，开学到现在才十四天，算上她认真学习的日子，不过十天而已。这么短的时间，又能提多少分？她心里升起一阵阵的后悔，过往那些不够努力的片段，此刻都化成不足：要是她24号早点起床、要是她多花点时间理清楚政治文化生活的内容、要是她多整理几道数学题、要是她把闲暇的碎片时间充分利用起来，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要是她早点认真学习，要是她早些懂事……

　　激动褪去，畏惧稳占上风。

　　商万沧犹豫了几分钟，最终咬咬牙，闭着眼睛心想“管他呢！”，壮士赴死一般抬起手，睁大眼睛去看后边跟着的分数。

　　收到张琳的□□息时，商万沧正在整理历史笔记。

　　张琳：万沧同学～[可爱]
　　商万沧：哇课代表！恭喜！！这次也考得很好啊，不愧是你[OK]
　　张琳：嘿嘿谢谢～
　　张琳：万沧同学肯定也看到了自己的成绩了吧[花]
　　商万沧：嗯……有种像梦一样的感觉
　　张琳：是真的哦！！我的眼睛、老师的眼睛、大家的眼睛都可以证明！！
　　张琳：真是太棒了！！！！
　　商万沧：还好啦[捂脸]课代表别这么说，我会骄傲自满的
　　张琳：嗯……那就，下面是老师让我转交给你的话，还是由我贴出来咯？

　　张琳：商万沧同学，很高兴看到你有了如此长足的进步，你点点滴滴的改变，我们各科老师都看在眼里，非常欣慰，这所有的一切，还有像你一样为自己努力拼搏的学生，都让我们知道我们的付出绝不是白费。我们坚信，你还有很大的提升、发展空间，加油！希望在六月，我能见到你扬起自信的笑脸，因为你绝不会比任何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