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物语》七日鸣

13、河獭君

　　深夜的雨似乎有变小的趋势，然而沥沥啦啦地下了半天，终究也没有停。小满睡在床上时，还模模糊糊地想着，明天的路上会不会很泥泞啊，重阳有没有回来啊之类的事情。
　　然而在滴答的雨声中，睡意悄悄袭来，小满缩在温暖的被窝里，渐渐地睡着了。
　　正因如此，小满没有听到惊蛰打开房间的声音。

　　惊蛰立在半夜的庭院里，看着外婆的窗口，那窗口亮着柔和的黄光，里面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让人疑心她是不是早已睡熟了。
　　也罢。
　　他低低的念了一句，便化身成白色的巨兽，从庭院中飞跃而出。
　　初溪的水在悄无声息地涨着，平时总是骄傲地立在河滩上的柳树，也被江水给淹了许多，眼看着那水面，已经快没过第一根低垂的树枝了。
　　惊蛰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些，抖抖身上的毛，立在乌石滩上。
　　夜色中乌石滩的轮廓，看起来像许多抱着团的怪物一样，真是个奇形怪状的地方。那黑黝黝的石缝里，有着数不清的微小生灵。它们喃喃细语着，那聚集在一起的细小声音让惊蛰有些不耐烦，然而他并没有说出口。
　　他在意的，是远处正在窥视着自己的那双眼睛。
　　“这好像不是你的地盘。”
　　良久，眼睛的主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那是个很普通的短发少年，有着健康的小麦色皮肤，细腰长腿，两只眼睛像黑夜里的灯火一样引人注目。
　　他赤着脚，稳稳地站在滑溜溜的大石顶上看着造访此处的客人。
　　“毁掉村子对你有什么好处吗，河獭君？”
　　惊蛰早已恢复了人形，镇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少年非常不爽，从大石上跳了下来：“别叫我河獭！”
　　“哦？或许我该叫你——水怪？”
　　少年答非所问。
　　“即使来找我，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呢？”
　　惊蛰笑了。

　　少年盯着他半晌，叹了口气。
　　“我不想与你为敌，但是看来也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如果你现在回你的山林，我还可以当你没来过。”
　　“住在哪里是我的自由。”惊蛰不由得冷笑一声，瞟了蓄势待发的少年一眼，暗暗做好了准备。少年动作很快，幽灵一般，倾刻间就逼近到面前，一记飞腿扫了过来。
　　他的力道意外的大，若非惊蛰早有防备，估计已经被踹下水了吧。
　　即使会游泳，在水中与对方博斗也没有胜算，惊蛰决定暂时先撤退。
　　少年也没有继续的意思，只是蹲在岩石上，冷冷地盯着他。
　　“你和人类住在一起，不觉得丢妖怪的脸吗？那种生物有什么值得眷恋的？”
　　惊蛰闻言，停住离开的脚步，对他微笑。
　　“河獭君，其实也不讨厌人类吧？”
　　如果真的对人类到了恨之入骨的地步，又怎么会等到现在才去伤害他们呢？
　　他咽下后半句话，没有再看身后少年的表情，迅速地消失在走水村的夜色里。
　　刚见到少年时，他就明白了一件事。
　　狂涨的河水，应该不全是少年做的。环绕着乌石滩的，还有另外一股危险的气息。
　　那股气息的主人并不在这周围，而是冲着村子去了。
　　小满那孩子，还在家里睡觉呢。
　　惊蛰有些心急，匆匆往回赶，夜晚的乡村格外寂静，灯也很少有，整片房子都被笼罩在黑暗中了。
　　雨似乎开始停了，月亮悄悄的探出了头，给这黑暗增加了一层微弱的银光。
　　明明紧锁着的院门是敞开的。
　　树上的鸟儿早已没了动静，廊下的小八似乎也睡熟了，静悄悄地不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院子里站着的人，听到他的声音，慢慢地转过头来。那熟悉的脸上是陌生的表情，嘲弄般地望着他。
　　惊蛰没有说话，因为面前的重阳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单纯的少年了。
　　“你们在干嘛？”
　　正在这两人沉默对峙着的时候，堂屋里的门开了。小满似乎被什么吵醒了，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看着庭院里这两个莫名其妙的人。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惊蛰，抢先开口的却是重阳。
　　“没事，我刚回来，顺路进来看看。”
　　那声音与往常一样，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你回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晚，梅姨很担心你呢！”少女迷迷糊糊走近重阳，却突然睁大了眼睛，非常惊讶。
　　“重阳，你不痛吗？”
　　少年白色的制服衬衫上满是泥水，纤长的手臂上布满了细小而密集的伤口，虽然血已经开始凝结，那杂乱的伤痕们却仍然让小满担心不已。
　　“怎么回事？摔伤了？等下我去拿红药水来！”
　　小满露出有些责备的眼神，匆匆地跑进屋里，等她再出来时，院中的少年已经不在了。
　　惊蛰看着她手持药箱，茫然四顾的模样，有些不忍，一手覆上那细密的黑发，一边附耳低语。
　　“回家后，梅姨也会帮他处理的。”
　　“可是……”
　　“没有可是，别担心了，乖乖去睡吧。”
　　将小满哄去睡之后，惊蛰在院中独自坐着，直到天亮。

作者有话说

　　更新啦~
虽然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