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梦》仙草如茵

13、诀别

　　Mr. Joe

　　我看着这个令我揪心的名字，犹豫着要不要接起电话。哪怕是他突然挂了，我也好安慰自己，是我没来得及接起来，是我反应慢了。

　　振动声终于成为了未接来电，我正宽慰着自己，不料，这个名字又再一次弹出，振动似乎越发强烈，顺着我的指尖末梢蔓延至全身。

　　一如此刻，我对他莫名的愧疚感。

　　久久凝视，我终于点下了绿键，将手机缓缓放在耳边。

　　苏梦，是你么？

　　是我。

　　耳畔响起的那个熟悉的声音，温柔而憔悴。

　　我想见见你。

　　好。

　　时间地点一会儿发给你，希望如约见，bye。

　　Bye。

　　我顺势按掉电话，依旧回味着方才乔睿的语气，字字句句不急不慢，却让人无法回绝。

　　因为我深知，我的不回绝，是带着对乔睿父亲的深深歉意。这场相见如同还债，无论我遭遇如何，至少满足乔睿的一个愿望，会让我稍稍得以心安。

　　短信叮声响起，我下意识看了眼手机，恍惚间却让我想起了那段每天领工资的日子。

　　恍如隔世，却似那些强迫自己忘却的记忆一般，已然变得模糊起来。

　　我将自己打扮得稍稍精致了一些，生怕会坏了这个高档餐厅的氛围，同样是为了表示对这次见面的尊重。

　　我如约而至，乔睿却早已在位子上等得出神。

　　直到我站在他面前，他才忽然回过神来，似是很久没有休息好的样子，望向我的眼神闪过一丝惊讶。

　　他的脸上略过一抹淡淡的笑容，夹带着几份释然。

　　你来了，气色不错。

　　我点点头，努力朝他微微笑了笑。

　　他似迟疑了片刻，而后从身侧的手包里掏出一张请柬。

　　准确的说，是一张婚礼喜帖。

　　精致优雅的颜色与图案，围绕之下的是他与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我有些疑惑不解地抬头看了看他，他躲开了我的眼神，垂眼问了句。

　　我要结婚了，你能来参加婚礼么？

　　此时此刻，我的心中忽然泛起一阵隐隐刺痛，愈发难以言喻。

　　你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我希望你能来。

　　乔睿的声线越发柔和微弱，却字字诛心。

　　也许换作以前，我根本就不会出现在他面前，倘若听到这么荒唐的话，我也一定会把酒甩在他脸上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然而，现在的我，却无法拒绝这个隐藏着些许哀求询问。

　　因为从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良心已经将我判刑。假若我心中还尚存丝毫对乔睿的眷恋，那便是加重我负罪砝码的利器。

　　那个本应该陪同他走过人生最重要时刻的亲人，他的父亲，是因我而死的。

　　我眼睛有些酸涩地点点头，答应了他的请求。

　　也许是没有料到我会答应，我第一次从乔睿那深邃的眼眸中，瞧见了如同孩子般纯真的欣喜。

　　他掩饰着不经意流露出的点点喜悦，迫不及待地跟了句。

　　记着苏梦，请柬，一定要把请柬收好。

　　我有些恍惚地点点头，心中乱作一团。

　　然而始料未及的是，赴这一场盛筵，却是一场盛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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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礼的前几天，我收到了一件礼服。

　　一件洁白而精致的鱼尾裙。

　　我对着镜子，望着这件修身而美妙的裙子，竟也一时陶醉起来。

　　我禁不住暗暗感叹，我的一切行头相加起来，都抵不过这一条裙子的光彩。也是，毕竟是去参加一场隆重而烧钱的婚礼，要是穿得不得体，岂不是太不尊重这个场合，和参与其中的人们。

　　乔睿想得还算周到。

　　婚礼的前一天，是郑管家来接的我，我们从帝都直飞巴厘岛，在酒店住了一晚，准备第二天参加上午的仪式与中午的婚宴。

　　许久未见，我与郑管家见面时分外亲切，可惜路程短暂，浅聊了将近半天的时间，我们便在落脚地分开了。

　　他自有他需要忙的事情，我一人呆在酒店，几乎一夜未眠。

　　这里阳光正盛，海天相连，风轻沙柔，一切浪漫的恰到好处。

　　婚礼在海边举行，所有的布置都无比精致美丽。出席的人虽然不多，但基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从衣着打扮到谈吐举止，无不流露着高贵的气质。

　　我穿着那条鱼尾裙，安安静静站在角落里，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那个精心装扮的礼台上。

　　然而，当婚礼开始，乐手们演奏着优美的乐曲，乔睿穿着一袭白色礼服，向大家开心地笑着，等待着新娘挽着父亲缓缓走向他的时候，我才猛然发觉，原来昨夜里想象出的梦幻般的婚礼，竟然真实地呈现在了眼前。

　　那个女人，曾经第一次见我时那高傲与不屑的神情，已经化作满满的幸福洋溢在脸上，如同蜜汁般挠着我的喉咙。

　　她的婚纱如同一躲盛开的花苞，每一刻镶钻都闪耀着柔和夺目的光彩。裙摆拖尾与头纱都跟在她的身后缓缓前行，如同一条洁白的瀑布相随。

　　而此时的我，却极力隐藏在人群间，似是那条即刻便会化作泡沫的人鱼。

　　乔睿身子微微前倾，还未接过新娘的手，只听噗地一声，他的胸前却开出了一朵鲜红的花。

　　几秒的时间，等大家的神经从松散到紧绷，人们才猛然意识到，乔睿中木仓了。

　　他那只还未牵到新娘的手，转而捂着胸口，轰然倒在了地上。

　　新娘的父亲搂着新娘躬身大步逃离了现场，场上一片哗然，尖叫声四起。所有人都开始骚乱起来，跑的跑躲得躲，还有的当场吓晕，被人拖着走了。

　　很快又是几枪，几名保安和执勤接连中弹，还有的子弹打在了酒杯和宴桌上。

　　恐慌持续蔓延，婚礼现场一片狼藉。

　　第一声枪响后，我同他人一样，先是条件反射般躲到了桌椅背后，心脏几乎堵住了嗓子眼。但当我见到乔睿倒地后，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毅然决然地朝着礼台的方向，逆着人群奔了过去。

　　人生中第一次听见枪声，是在乔睿的车里，然而这一次，倒在我面前的却是他。

　　我已然失去了理智，扑在乔睿身边，将他搂着怀里，发疯一般地喊着他的名字。此刻的他已是面色苍白，没有了半点生气。

　　忽的，他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一口气上来，猛地睁开了双眼。我的手按在他胸前的伤口上，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涌出的鲜血。

　　我的眼泪慌张地蹦了出来，大脑一片空白，嘴里无助地吐出一句愚蠢的安慰。

　　你还好么……

　　乔睿似是咬牙坚持，眼神坚定坦然。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偷偷塞进了我的手里。

　　一定拿好……

　　这是……

　　我这辈子，从没真正爱上过谁，但你是个例外……今天你真的，很美，像极了我的新娘……

　　语罢，乔睿全身一软便瘫在地上，沉沉睡去，再也没有醒来。

　　我的双臂一沉，只愣了片刻，便托着乔睿安然逝去的脸庞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似是同他一起坠入了无边的绝望。

　　强烈的悲痛还未停落半分，只听噗地一声，我的后背一热，一阵剧痛转为酥麻，而后一头栽向前去，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