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泉》娜娜

3、议事

　　议事厅的大门敞开，天龙堡的领主、主管们纷至沓来。古泉父子一进来，圆圆胖胖、笑笑呵呵的二领主贺祥瑞捋着修剪整齐的小胡子迎过来。
　　“大主管，早。心帆，今天看上去气色相当不错啊。”
　　古心帆拱手还礼，“二领主早。”
　　古泉微笑道：“二领主也是红润满颊，春风得意啊。”
　　“哎，哪里，哪里，怎么敢跟你老兄相比。”贺祥瑞忽地压低声音道：“听说，三主管一职，堡主已经有默定的人选了。”
　　古泉怎不知他话中之意，却又假装糊涂，“堡主当然是胸有成竹了。”
　　贺祥瑞乐呵呵道：“那是当然。不过，他默定的这个人选，我想古兄应该知道是谁吧？”
　　古泉笑着指他，“贺老弟，你啊。我怎么说你好，你担心个什么劲呀？贺雷有那个才能，就不怕堡主不重用。是不是这个道理？”
　　贺祥瑞心花怒放，“我的儿子，我还不知道，考头名状元的料。只会比你们家心帆强，绝不会比你们家心帆差。”
　　“是，是。”古泉笑着点头。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强是不强，不是逞口舌之利，就真能变强了。少说多做，才是大道理。
　　古心帆噗哧一笑，忙又忍住了。
　　一副弱不禁风、文士打扮的凌鸿走进议事厅大门，一边拱手寒喧，一边急匆匆走向古泉父子，“古兄，听说我家那个小混蛋今早又跑你家混饭吃了？那个小混蛋，整天就知道玩耍，三天两头不着家。你说，他都十六岁个人了，怎么就一点都不成器呢？还是你们家心帆好。”
　　“凌叔，话不能这么说。”古心帆坦然道：“侄儿以为，凌磊虽然淘气，但做事知晓拿捏分寸，也不是一味胡闹。他今年不过十六岁罢了，再过几年，一定会比侄儿还要强。”
　　这句话说到凌鸿心窝窝里去了，欢喜道：“还是心帆会说话。心帆，你帮帮凌叔，好好管教那小子，让他跟着你多学点东西。”
　　“凌鸿，你拍什么马屁啊？”四领主何劲飞走进来，扯开嗓门呦喝，唯恐大家都听不见似的，“你再拍也没有用，你家那个小子还乳臭未干，就算古泉父子肯说好话，堡主也不会任用他做领主的。要用，也是我儿子才够格。”
　　他约五旬的年纪，五短身材，头颅特大，骨骼粗大，不管他多么粗俗无礼，但那对精芒寒闪的眼睛，却令人不敢小觑。他粗犷的身形一让，由后面走过来一位锦衣公子哥，眼朝天、鼻朝天、嘴巴更朝天，手抚腰中宝剑，傲气凌人。此人正是何劲飞之子何孝天，年约二十四岁。
　　凌鸿怒不可遏地哼一声，拂袖走开。
　　何劲飞盯着他远去的身影奸笑数声，当瞧向古泉父子时，不管是脸色还是眼神都在一瞬间变得谄媚，“古兄，心帆侄儿，等一会还有劳你们在堡主面前替孝天美言两句了。”
　　古心帆甚是看不惯，忽一眼看见走进来的关立兄弟，“我还有事，先离开一会。”
　　他大步走了，何劲飞父子脸色大变。
　　古泉笑道：“美言两句不敢，如果堡主决定委以令公子重任，我古泉只会表示恭喜，绝不扯人后腿。”
　　何劲飞脸色不悦。何孝天哼道：“我不需要别人美言，也一样可以争到。古大主管，你听着，我早晚会赢了古心帆的。”何劲飞大喜，气焰霎时高涨。
　　古泉只是淡淡地一笑，“好啊，我拭目以待。”
　　贺祥瑞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两个圈子才定住。
　　何劲飞父子耀武扬威完毕，转身奔向被人群围绕的大领主林介恒。他的到来，登时令那些献殷勤要四散离去。何劲飞也不以为意，笑逐颜开地道：“大领主，这么早就忙啊。孝天，快给大领主请安。”
　　何孝天慌忙磕头请安。
　　林介恒，将近五旬年纪，样貌清瞿，身量高颀，手足修长，气度沉凝，属于那种文武兼资的人物。何孝天的膝盖还未挨着地板，便被他一把扯起。
　　“这里是议事厅，用不着这些虚礼。”
　　“应该的，您是长辈，又是大领主，孝天还要多靠你提拔呢。” 何劲飞的脸变得非常快，刚才还堆着一脸谄媚的笑容，转眼间就咬牙切齿的，“大领主，不是我说，你可要努把力，别让古泉父子老骑到您头上拉屎拉尿。你看看他父子，他们以为他们是谁啊？”
　　林介恒要笑不笑地道：“何领主，古泉是本堡大主管，古心帆是本堡三领主。”
　　“我当然知道，只是，你看他父子横的那个样，不知道自己是老几了，怎么看怎么恶心。堡主宠信这样的人，早晚会坏了大事。他奶奶的，现在又攀上冰衣圣子这么个亲戚。”何劲飞叹气道：“大领主，你应该想想办法才对。”
　　林介恒一笑，回身找个座位坐下，端起茶碗慢吞吞地啜着。

　　当龙振宇、龙振扬、振皓走进议事厅，议事厅内轰轰嗡嗡的声音顿时自动消失。执礼后，龙振宇在主位上坐下，龙振扬左首入座，领主、主管以及执事们，这才纷纷坐下。振皓年纪最小，又没什么资格，只能站在长兄身侧。
　　“我们就不多说费话了。”龙振宇抚弄着手上的金戒，上面雕刻着一条腾云驾雾的飞龙，充满了不可一势的气概，“今天，我召集大家过来，是因为前些日子有一批领主和主管、执事被撤职。所以，今天想跟大家商议一下，看看，任命哪些人？”
　　他话音一顿，目中神光闪耀。大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乔枫一身华丽的锦袍，一摇三晃地进来，下巴上的肥肉颤抖着。他好像不知道自己晚了似的，腆着小肚腩，容色困顿，无精打采地拱手致敬。
　　“大表哥。”
　　乔枫是龙振宇唯一的一位姨妈乔太太的儿子。
　　“乔枫，这里没有大表哥，只有堡主。”龙振扬厉声喝斥，“你知道现在什么时候了吗？堡主议事，你身为领主，竟敢迟到。”
　　他好像从梦里惊醒似的，惶恐道：“小弟昨晚忙得晚了，所以，……”
　　“坐下吧。”
　　他的忙，无非是玩女人。所以，他话音未落，就被龙振宇打断，
　　“是，多谢大表哥，不，多谢堡主。”
　　他夹着尾巴，灰溜溜入座。
　　“大家想必都心里有数了。”龙振宇虽然长相普通，但那磁性的声音，真是充满了感人的魅力，“你们说说看。”
　　何劲飞倏地起身，大步而出，“堡主，属下推荐一人，就是属下的儿子何孝天。”
　　大厅里所有人都看着他。
　　龙振宇微笑道：“好啊，荐不怕亲疏，只要有才能。”
　　何劲飞象是受到鼓励似的，喜不自胜，“属下再推荐一人。”
　　龙振宇点头，“说。”
　　“就是林大领主之子，林俊庭。”何劲飞指向林介恒。
　　所有人的目光又移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林介恒。
　　“属下推荐的第三人，是贺二领主之子，贺雷。”何劲飞说。
　　贺祥瑞转着眼珠子，心道：何劲飞，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眼了？哼，你是为了你儿子才推荐我儿子的吧？
　　龙振宇笑道：“何领主，你这一招厉害啊，一会功夫，三位领主的儿子就占全了。大领主，你说，何领主推荐俊庭，你推荐谁？”
　　林介恒起身道；“俊庭年幼，还无法担当重任。所以，属下推荐一人，此人姓贺，名子青。此人年青有为，又有胆识，堡主可以考虑一下。”
　　“贺子青？我知道。”龙振宇心慰道：“还是大领主有心胸，推荐的人就是不一样。”
　　林介恒道：“不敢当。第二个人选，自然是非贺雷莫属。第三个人选，属下也推荐何孝天。”
　　“俩位都请坐吧。”龙振宇看向其他领主和主管，再也不想多听他说一句，“你们都推荐谁啊？”
　　接下来，有人推荐贺雷，有人拍林介恒、何劲飞的马屁，推荐林俊庭、何孝天，当然也有推荐别人的。热热闹闹，比戏台上唱戏还要精彩万分。振皓开开心心地观看，只有乔枫因为一晚上都在跟新买的俩个小妾翻云覆雨，现在累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说话了，他垂着脑袋打瞌睡，不一会又赴巫山会神女去了。
　　看看众人差不多表玩态，龙振宇抬手，大厅内霎时鸦雀无声。
　　“大主管，这回要任命的三主管，可是属你管辖，你心里想必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龙振宇问。
　　大家都看向古泉。没有错，不管别人怎么说，最关键还是要看古泉父子。随着古泉起身离座，大厅内人们都不禁呼吸急促起来。
　　年近五旬的古泉，清俊的脸简直跟他的儿子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只多一撮胡子，一些皱纹和历经沧桑的成熟。他目光清澈而慈和，在众人的注视下，依然是那样的从容不迫，“属下推荐的人，也是贺雷。”
　　贺祥瑞的脸顿时笑成一朵万寿菊。
　　古泉说道：“贺雷这些年做出的成绩，大家都有目共睹，所以，应该不用再多说了吧。”
　　龙振宇含笑点头，大家一看，心里清楚明白，贺雷这个第三主管，是绝对跑不掉了。正在大家猜测古泉还再推荐什么人时，不料，他却悠悠闲闲地回座了。他回座，古心帆起身走到大厅中心。
　　“属下也推荐俩个人，一位是关立，另一位是关青。”
　　何劲飞父子的脸色骤然大变。林介恒却默不作声。坐在后面的一对兄弟不由自主地直起了腰板，脸上显出惊讶的表情。
　　“他们多年为堡主效力，无论人品、才能、心胸、胆识，都令人敬佩。所以，属下以为，第六领主、第七领主，非关氏兄弟莫属。”
　　龙振宇倚入椅中，笑道：“关氏兄弟，可是本堡双杰啊。振扬，你说呢？”
　　龙振扬温文尔雅地笑道：“小弟以为，堡主完全可以接受古大主管和三领主的推荐。贺雷，经过这些年的磨练，完全可以委以重任。关氏兄弟在下面也磨练了八九年之久了，可以破格提拔他们，让他们能够更好地发挥。”
　　那对兄弟闻言，脸上现出喜悦之色。不料，龙振扬话音未落，何孝天一窜三跳地奔了出来。
　　“反对。古心帆，关氏兄弟算什么东西？你推荐他们，却不推荐我。你根本是卑鄙小人，你一定是怕我做了领主后强过你。”
　　大厅里的人们不禁变色，关氏兄弟更是怒发冲冠。
　　龙振宇向后一靠，一句话都不说。龙振扬、振皓笑得甜美动人，兴味盎然地看古心帆如何应付何孝天。
　　古心帆眼中精光一闪，冷冷地盯视着何孝天，沉声道：“何孝天，我告诉你为什么推荐关氏兄弟？你说，关氏兄弟算什么东西，你没有说错，他们确实不是东西。你没有听见堡主说吗，他们是本堡双杰。正因为这个原因，我才推荐他们。想要领导他人，首先就要有德行，没有德行，就不足以服众；其次要有心胸，心胸狭隘，容不下任何人和事物，早晚会坏堡主的大事；第三，要有独特的眼光，要能站的高、看的远。一个目光短浅、只会朝天看的人，能做成什么事？你三样，一样都不具备，还想做领主，简直白日做梦。”
　　“你？”何孝天差些气翻了肚。
　　“古泉，你怎么管教儿子的。”何劲飞翻脸大吼：“仗势着得堡主宠信，无法无天。他有什么本事，不就是立了那么几件小功吗？”
　　古泉淡然笑道：“何领主，没有搞错吧？这里是议事大厅，不是家里。古心帆虽然是我的儿子，但在这里，他是本堡三领主。如果他有什么错，你可以直接请堡主责罚他。”
　　何劲飞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何孝天吼道：“古心帆，我要向你挑战。”
　　他这一声吼，乍地惊醒乔枫。乔枫挪挪身子，咕哝了两声，又继续打瞌睡。
　　古心帆冷笑道：“恕我不能接受。”
　　何孝天大声讥笑，“你怕了。”
　　“何孝天，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议事大厅，不是斗角场。”古心帆鸟都不再鸟他，大步回座。
　　“说的好！”
　　龙振宇站起来，大家都看着他。
　　“说的妙！”
　　龙振宇走到何孝天身前，冷冰冰地盯着他。
　　“说的，呱呱叫。”
　　何孝天傻脸，且被他慑人的眸光盯得一动都不敢动。
　　“三领主的话深得我心。我宠信古泉父子？哼，要我说，那是嫉妒。但是，有一点没有说错，我信古泉，信古心帆，是因为他们有德，有心胸，有眼光，他们是真正办事的人。古泉推荐贺雷，不是为了拍贺祥瑞的马屁，是因为贺雷有这个本事。古心帆推荐关氏兄弟，是因为他们具备了那三个条件。否则，就算古心帆说再多的好话，我也不会用他们的。”
　　何劲飞的脸被抽了两个大嘴巴子似的，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龙振宇喝道：“何劲飞，你说古心帆仗势着我的宠信，无法无天。我倒要问问到底是谁无法无天？是谁在这里大放厥词，侮骂别人？”
　　何孝天面白如纸，从头发丝颤到脚后跟。
　　何劲飞毕竟老姜最辣，擅长的就是变色龙那一套，起身道：“堡主，属下糊涂，说错了话，得罪古大主管和三领主，属下知错。”
　　龙振宇这才移开目光，缓身回座。何孝天如获皇恩大赦，抖瑟着手，用袖子擦拭满头冷汗。龙振宇坐下，振皓立马端过来一杯茶孝敬。龙振宇接了，“行了，何领主回座吧。”
　　“是。”何劲飞看向儿子，使个眼色。何孝天灰溜溜回去。这回，不要说羞愧得头都抬不起来了，连背都弓成了小山。
　　龙振宇喝了两口茶，润润嗓子，放下茶碗，“贺雷，关立，关青。”
　　随着他的点名，从后面相继走出来三个年青人。贺雷，二十二岁，一身杏黄色的襦衫，文雅清秀，再配上一对电死人的桃花眼，标标准准的风流才子。再往下面是对兄弟，哥哥关立，弟弟关青。这对兄弟，简直就象一对双胞胎似的，无论外貌还是身形，都极其相似，站在那里威风凛凛，充满英雄气概。
　　龙振宇笑道：“我天龙堡真是人才济济啊。贺兄弟，清秀儒雅，满腹才华。关大哥，关小弟，更是气概不凡。能够得到你们，是我三兄弟的福份。从今日起，就要仰仗三位了。”
　　贺雷意气风发地拱手道：“多谢堡主提拔，属下一定尽心竭力，为堡主、二爷效犬马之劳。”
　　关立朗声道：“堡主看得起我们兄弟，我们兄弟就算为您卖了这条命都值得了。”
　　关青也道：“绝不负堡主厚望。”
　　“好！”龙振宇笑道：“今天是本堡大喜的日子，我兄弟又得了一位才华横溢的主管，还有两位年青有为的领主。来，大家都来重新见见礼。”
　　龙振扬首先起身，笑道；“恭喜贺主管，恭喜关领主。哎呀，你们俩位都是关领主，这样一叫，到底叫的是哪位啊？”
　　人们哄堂大笑。
　　龙振宇笑道：“关立，就叫关领主。关青，就叫青领主。你们说，这样好不好？”
　　人们又是大笑。关氏兄弟被众人调侃得满脸通红，手足无措。何劲飞父子几乎气死过去，而乔枫再次从梦中吓醒。他偷偷地擦把口水，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地眨着混浊的眼睛。
　　散会后，何氏父子一路走，一路骂不绝口。
　　“古心帆，你别横，早晚让我抓到把柄，整死你。我说林老兄，你不能光看不说啊，你也管管。古泉父子愈来愈得逞了，无论如何，你都要想办法压住他父子的气焰。”
　　林介恒悠然道：“何劲飞，你恨古泉父子，想整治他们，犯不着把我拉下水吧。”
　　“这话怎么讲。”何劲飞叫道：“我是为了你啊。要知道，你是大领主，还是堡主未来的岳父，堡主却不信你，而信古泉父子。你脸上有光彩吗？我说，你快点把明媚嫁过去，让她管住堡主。”
　　这句话似乎戳中林介恒的痛处。他阴狠地盯一眼何劲飞，袖子一拂，大步而去。
　　“爹，我就是想不明白。林明媚堪称本堡第一美人，为什么堡主一拖再拖，就是不肯把她娶进门呢？”何孝天总算有了说话的机会。
　　何劲飞冷笑道：“你懂什么？堡主这个人眼界高，嫌弃林明媚空有副皮囊，却没有头脑。”
　　“女人要那东西有什么用。越是没有头脑的女人，越是好养。就算多纳几个小妾，她也不敢吱喳一声。”何孝天自以为是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