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貌不过一张皮》梨笑笑

9、9

　　门开了，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她身材窈窕，五官立体，配合那一头亚麻色的披肩大波浪看起来风韵十足。她扫了一眼沐青，目光随后便落在了欧阳的脸上。

　　“这位是？”女人问道。

　　“他，他是……”客户？朋友？祸害？说什么合适呢？沐青的脑子在一瞬间转了一百八十个弯儿，“他是唐旗的艺人。”

　　“哦，我说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你是不是演过那部校园剧。”女人眯起眼睛，想了想，“幽幽……”

　　“《幽幽多少情》，我演男二号。”欧阳笑道，“蓉姐，您好。我是欧阳婉玉。”

　　女人嘴角一勾，能被同行认出来，至少说明自己的地位还在。她很自然地走到了欧阳身边，近距离打量了欧阳一番，自然也看清了轮椅和他的伤腿。

　　“拍戏受的伤？”她问。

　　欧阳点了点头。

　　“唉，咱们这行真是高风险职业。”女人的目光从欧阳脸上移到了沐青的脸上，她看到了沐青的窘态，她心满意足，眼睛又回到了欧阳这边，“你吃饭了吗？”

　　都夜里十点了，怎么打招呼还用这句？欧阳不知如何回答，这声音太过温暖，他几乎闻到了一股母亲的味道。

　　“我带了汤过来，还有几个素菜，你也吃一些吧。”女人拿过一只保温桶，“蓬头，你愣着干嘛，拿碗去啊。”

　　沐青回过神来，埋怨道：“我说过很多遍了，你不用带吃的过来，医院有饭。”

　　“外面的饭哪有家里的好吃，”女人细长的手指优雅地转开保温桶的盖子，眼睛时不时地去看欧阳，“婉玉下次来我们家吃饭吧，尝尝我的手艺。”

　　女人这句话一出，她与沐青的关系已是不言自明。

　　欧阳看着她们俩，都是美女，却毫无相似之处。

　　蓉姐是暖的，像光。沐青是冷的，似冰。

　　蓉姐身上散发着浓厚的香气，很远就能味道，甜蜜诱人。

　　沐青身上只有消毒剂的味道，拒人于千里之外，却让人安心。

　　蓉姐是简单粗暴的美，就像一记闷棍正面袭来。

　　沐青是复杂收敛的美，就如一场春雨润物无声。

　　能与两个美女一起吃饭，欧阳已毫不在意饭菜的味道。他接过蓉姐递来的汤，猛喝了两口，又吃了几筷子菜，便忙不迭地夸赞蓉姐的手艺。

　　蓉姐自是高兴，沐青却不说话，只默默地喝汤。

　　“你又俩月没回家了，你就算不想我，也该回去看看你爸啊。”蓉姐道。

　　“嗯，周末，周末就回去。”

　　“走几步就到了，还要等到周末才能回去吗？”蓉姐面露不悦，“婉玉，你来评评理，我们为了她回家方便，专门在这边买了套房子，可她就是不回家。你多久回一次家啊？”

　　欧阳低着头，喝着碗里的汤，像是没听见蓉姐的话。

　　“妈，我明天就回去，行了吗？你别磨叨了。”沐青道，“还有别的事吗？没有你就早点回去吧，我这还有事呢。”

　　“有你这样的女儿吗？我刚来就下逐客令。”蓉姐翻了个白眼，“你给我看看，还需要补什么针，我明天要试镜。”

　　“您也要试镜吗？”欧阳略显惊讶地问道，他以为只有自己这样的影视新人才要试镜。

　　“当然了，一个女五号的角色，四个人在争，算我在内三个影后，另一个也是老戏骨。女演员真是不能老，老了最好就告别舞台，要是赖着不想走，就只能放下自尊。”

　　“您一点儿都不老。”欧阳笑道。

　　“老不老的你说了可不算，”蓉姐眨了眨眼睛，“观众说了才算。”

　　如果不是互联网上白底黑字的写着她的年龄，大概没有人能猜得出她已经六十岁了。她皮肤饱满，脸上没有一个褶皱，就连最容易暴露年龄的脖子和手，也保养得极好，白嫩柔滑。

　　只有眼睛，那双乌溜溜的黑眼睛，因见过太多的世面，已经有了年纪，仍然明亮，仍然灵动，但那颜色却像包了浆的古董，润而不鲜。

　　沐青看了看蓉姐的脸，道：“挺好的，不用打针。你可以走了。”

　　“你别想哄我。我想试试水光针，我听你雯姨说，补水效果不错。”

　　“水光针补水靠的是玻尿酸，你只要坚持注射玻尿酸就够了。”

　　“水光针不是新出的吗？你就让我试试嘛。”

　　蓉姐的口气好像是在撒娇，欧阳兴致勃勃地看着这对母女，他还从来没见过母亲向女儿撒娇。

　　“换汤不换药，只有概念是新的，东西还是一样的，真有用我会给你打的。”沐青一脸正经，好像一位阻拦孩子吃巧克力的母亲。

　　“那有没有什么适合我的？我能做做的。”

　　“整容虽好，也不能过度。”沐青不耐烦地回道，“你已经很完美了，只要定期补一补玻尿酸，打一打肉毒素，其他就不要再折腾了。”

　　“洗血呢，你这儿有没有？我听说洗血疗法能返老还童，我想试试。”

　　吸血疗法？欧阳脑中出现了吸血鬼、僵尸、釜山行，难道整容院还提供这种服务？

　　沐青义正严辞地回道：“不靠谱，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洗血能让人恢复年轻的状态，从理论上也说不通。”

　　“可我听说，硅谷那些大佬，日本的富婆，都在做啊。”蓉姐仍不放弃。

　　“谁说的？说的人有证据吗？他们是看见了还是听别人说的，你不要以讹传讹。”

　　沐青眉头紧锁，她很讨厌外界过度神化整容的功效。每条假消息，她都需要浪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解释。而无论她多努力的解释，客户也未必会相信。很多客户不顾她的劝阻，勇敢地闯进街边美容院，用自己唯一的脸尝试新奇炫的黑科技，直到伤痕累累，再回到沐青这里，指望她能收拾残局。

　　正如现在沐青眼前的蓉姐，无论沐青怎么说，她还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只要有机会，她绝不会放弃尝试。

　　女人为了年轻，不要说是洗血，就是真的去吸血，她们也会义无反顾。

　　蓉姐道：“你这没有洗血的设备吗？我听说三院已经有了，你也买一台吧。”

　　“三院那台是给心血管病人用的，和你说的是俩码事。这些谣传的整容大法都不要信，我是专家，我是院长，你为什么不相信我，非要相信那些路人的消息。”沐青怒气冲冲地说。

　　“有你这么和妈妈说话的吗？我也不是三岁孩子，我不能鉴别信息的真伪吗？硅谷大佬买年轻人的血清，这新闻在网上都传了多少年了，如果是假的，他们为什么不辟谣。而且他们一个儿个儿的，也都五、六十岁了，可看起来就是不老啊。”

　　“你看起来也不老啊。”沐青反唇相讥。

　　“我不老是因为我整容啊，我要不是二十多岁就开始整容，我能有今天吗？可他们二十多岁的时候可没整容，他们前几年比现在可老多了，为什么突然就年轻了？肯定是用了什么我不知道的高科技。”

　　“也许有你不知道的高科技，但绝没有我不知道的高科技，我就是这个行业的专家。”

　　“你能不能谦虚一点儿？你和你爸都这毛病，学医就了不起，会做手术你们就是天下第一了？”

　　两人越吵越凶，完全顾不上还有个外人在场。

　　欧阳操作着电动轮椅，小心翼翼地出了办公室，直到上了电梯，还能隐约听见两个女人的声音。

　　他叹了口气，感叹道：“原来母女之间的战争这么可怕，一言不合就翻脸。”

　　从这以后，欧阳经常在这个时间出现在沐青的办公室。沐青三番五次劝阻无效后，也就随他进出了，反正他也不碍事，只是在房间里待着，并不打扰沐青的工作。

　　欧阳很快摸清了沐青的工作流程，无非就是三大项，记录病例，看咨询记录，看整形论坛。日复一日，天天如此。而她唯一的消遣，居然是看手术视频，有的视频连欧阳都看了好几遍，看得烦了，可沐青却仍看得津津有味，就好像在看一部很有悬念的电影。

　　“这台手术我已经看过五遍了，换点儿别的看吧。”他终于忍不住抗议了。

　　“你房间里有电视。”沐青冷淡地回道，眼睛仍盯着屏幕。

　　“房间的电视被馒头霸占了，连switch玩游戏呢。”

　　“你和他一起玩啊。”

　　“他玩的都是些蹦蹦跳跳的游戏，我怎么玩啊，看着就生气。”

　　“那我去找台电脑，你去看电影吧。”

　　“我有电脑，自己看电影没意思啊，我挑个电影，咱们一起看吧。”

　　“我不看电影。”沐青漠然地回道。

　　“看剧也行。”

　　“不看。”

　　“你就没有爱看的剧吗？韩剧，美剧，都可以。”

　　“没看过。”

　　“不会吧？你没看过电视剧？你是不是人啊？那你放松的时候做什么？”

　　“听相声。”

　　“也行，咱们一起听相声吧。”

　　“我现在不想听。”

　　“那咱们聊天好不好？”

　　“聊什么啊？”

　　“嗯……你给我讲讲，最近有什么有意思的用户。”

　　沐青想了想，答道：“没什么有意思的用户。”

　　“你骗人，我明明听说了。”

　　“你听说什么了？”

　　“帽子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