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桃成熟时》大野猫

3、第3章

　　盛夏酷烈的阳光炙烤着地面，无形的热浪蒸腾，空气仿佛静止了，没有一丝风。

　　姜桃有气无力地趴在餐厅外露天的长桌上，脸色怏怏的，头顶的帐篷投下浅淡的阴影。她刚吐过一阵，早晨就吃了两口麦片，胃里隐约泛起烧灼的错觉。

　　餐厅窗口飘散出烤肠的香味，刚才谢青说去买点吃的，浩宇哥主动说要陪她，两个人到现在还没回来。姜桃等得心情烦闷，将脸埋进手臂，后悔自己怎么没跟他们一起去，居然听了谢青的话，乖乖留在座位上休息。

　　“小桃。”熟悉的脚步声走近，耳边响起浩宇哥的声音，“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总算回来了！姜桃眼睛一亮，仰起脸，拂开被汗水浸湿的刘海儿，“你们好慢啊。”她下意识朝崔浩宇身后看了看，意外地没看到那个高挑的身影，“谢青呢？”

　　“她点的餐还要一会儿，让我先回来了。”崔浩宇挠了挠头，将手里的烤肠递给她：“吃点东西，你肯定饿了吧。”

　　点什么用这么久……烤肠的香味涌入鼻端，姜桃心不在焉地接过烤肠，咬了一口，登时皱起眉头。

　　可能是天气太热，加上刚吐过的原因，油汪汪的烤肠吃起来，完全没法感到美味，只觉得油脂和香精味道过分浓烈，令她止不住地犯恶心。

　　“想吃的话还有。”崔浩宇拿起盘子里的卷饼，关切地看着她。

　　“不用啦，一根就够了。”姜桃连忙拒绝，硬着头皮咬了第二口。呜……完全不想吃，可这是浩宇哥给她的，不好意思当他的面扔掉。

　　姜桃满心苦恼，忽然看见崔浩宇转过头，向不远处招了招手，“谢青，在这里！”

　　姜桃望向缓步走来的谢青，怔怔出神。灿金色的光线照在她身上，裁出腰身纤瘦的剪影，几缕栗色卷发垂在颈侧，漂亮得让人升不起妒忌心。

　　走近了姜桃才发现，她手里端着一碗软糯的小米粥，散发出淡淡清香。

　　原来是为了等粥煮好吗？看上去就很好吃……眼看着谢青在她对面坐下，姜桃鼓起腮帮，别开视线，心想待会她也去买一碗，正好养胃。

　　下一秒，谢青将小米粥放到桌上，向她推了过去。

　　姜桃愣住了，低头看看粥，又看看谢青，“你不吃吗？”

　　谢青拆了包湿巾擦手，抬眼看姜桃，“太热了，没胃口。”她瞥了一眼姜桃手上的烤肠，冷淡地说，“别吃太油的东西。”

　　姜桃愣了下，将烤肠放到一边，“好。”内心发出一声轻松的欢呼，不用勉强自己了！说完她才想起要顾虑浩宇哥的心情，连忙朝他看过去。

　　崔浩宇恍然道，“也对，我给忘了。”欣赏地望着谢青，“还是你考虑得周到。”

　　“……”姜桃垂下眼睛，气鼓鼓地舀了一大勺。

　　谢青皱起眉，“慢点。”

　　姜桃脸红了下，勺子在碗里搅了搅，“哦。”

　　·
　　刚出锅的小米粥滚烫，姜桃小口小口吹气，一点点舀着慢慢吃。

　　餐厅外边传来小孩子吵吵嚷嚷的笑闹声，姜桃好奇地看过去。游乐园好像办了个暑期特典活动，在这条街道上布置了一排挨着的临时帐篷，游客可以玩小游戏领奖品。

　　紧挨餐厅的是一个常见的气球射击游戏，墙上挂了许多排列整齐的彩色气球，朝外的台子上摆满了造型各异的动物布偶，小兔子、小老虎、小河马、小绵羊……姜桃盯着最顶上雪白的北极狐玩偶，眨了眨眼睛。

　　圆溜溜的黑眼睛，毛茸茸得像个雪团子，可爱极了。

　　规则牌上写着，北极狐玩偶是一等奖的奖励。姜桃恋恋不舍地看了很久，越看越心动，要不然，找浩宇哥帮忙……？

　　“浩宇哥。”姜桃露出甜甜的笑容，眼神充满期盼，“你看我们旁边的摊位，外面摆的北极狐玩偶，是不是很可爱？”

　　崔浩宇警惕地看她，听见姜桃用这语气讲话，准没好事：“你想干嘛？”

　　明人不说暗话，姜桃笑眯眯道，“我想要那个玩偶。”

　　“都是小朋友在玩啊。”崔浩宇望向游戏摊位，调侃道，“小桃你跟小孩子一样，看见玩偶就走不动路。”

　　“我就是喜欢，不行吗？”姜桃鼓起脸颊，“长大了就不能喜欢玩偶？”

　　“行行，可你不是有很多？”崔浩宇在姜桃家看到过，房间里摆了一堆，衣柜里都快满得塞不下了。

　　“那是北极狐，跟我有的又不一样。”姜桃气道，“你到底帮不帮？”

　　崔浩宇挑起眉毛，故意逗她，“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帮你。”

　　“什么事？”姜桃咬了下嘴唇，正要继续追问，忽然看见对面的谢青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朝游戏摊位走去。

　　她愣了下，连忙扭头盯着谢青的身影，耳边听到崔浩宇满是诧异的声音：“谢青去玩游戏了？”

　　“可以啊，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崔浩宇奇怪地问她。

　　姜桃没作声，望着谢青跟摊主说了几句，拿起射击道具。

　　她呆呆地盯着少女流畅的动作，眼睛一眨不眨，直到谢青从摊主手上接过什么，转身朝她走来。

　　姜桃仰起脸，谢青走到她身边，将怀里的玩偶丢给她。

　　“走了。”声音冷淡。

　　·
　　过山车的后劲太大，接下来沿途经过的项目，多半还是偏刺激性的游乐设施，大摆锤、跳楼机、海盗船、空中秋千这些姜桃都没上去，担心把中午吃的东西又吐出来，只能坐在长椅上，看崔浩宇和谢青两个人玩。

　　不能玩游戏，让姜桃觉得有点无聊，不过在下面看他俩玩也挺有意思。崔浩宇经常被吓得尖叫，面部神情扭曲，搞笑得可以偷拍下来做表情包。谢青全程很淡定，神态放松，唇边隐约含着微笑，似乎感觉不到失重的恐惧。

　　真是个奇怪的人，姜桃想。

　　摩天轮的节奏柔和，倒是不用担心。正好一个车厢可以容纳四个人，姜桃跟谢青并排坐在透明车厢里，崔浩宇坐在她们对面，慢悠悠地升到高空，俯瞰地面上的风景，然后慢悠悠地晃下去了。

　　出口旁边有布告栏，崔浩宇看了下地图，“还剩最后一个项目。”

　　姜桃闻言松了口气，她走得脚都软了，整个人累得不行，只想快点回家休息，“是什么？”

　　“这个你肯定能玩。”崔浩宇扭过脸，露出不怀好意的神情，“惊魂鬼屋。”

　　姜桃的表情僵硬，下意识想拒绝，话到嘴边默默改成了：“……好吧。”

　　她的回答显然出乎崔浩宇的意料，令对方惊讶地看了她好几眼，“你确定？不是吧，怎么突然转性了？”

　　“走开啦。”姜桃没好气地瞪他，下意识望向谢青，耳朵微红。

　　浩宇哥当然不会明白，鬼屋这种传说中的恋人约会圣地，绝对不可以给浩宇哥提供跟谢青单独相处的机会，她只能拼了！

　　·
　　和想象的鬼屋体验……有点不一样呢。

　　姜桃走在阴森恐怖的鬼屋里，眼神放空，心情毫无波澜。

　　放眼望去，眼前尽是黑压压的人群，吵吵嚷嚷地挤满了整间屋子，姜桃麻木地顺着队伍，慢腾腾朝通往下一个房间的门挪动。

　　本来就是暑假，今天又是周末，到处都在排队，排队十五分钟玩上都算快的。鬼屋这里队伍更长，在街角拐了几个弯，可能大家都想享受被吓的乐趣，或者是和恋人体验久违的心跳。

　　结果工作人员为了节约时间，每次都安排一大波游客队伍进鬼屋，每个房间都塞得满满的，旁边全是叽叽喳喳的大活人，再恐怖的场景也跟大白天在家似的温馨敞亮。

　　糊满红油漆的道具骷髅在围观下，显不出半分惊悚。偶尔跳出来一个扮鬼的工作人员，更是被周围的所有游客围住，从妆容点评到造型，仔细观赏调戏半天。

　　姜桃脑袋有些昏沉，只觉得周围拥挤不堪，空气窒闷，都快呼吸不过来了。她扶住额头，机械地随着队伍向前走，没注意到脚下的台阶，仓促间一脚踩空，朝台阶下跌去。

　　刚要惊呼出声，就感到腰间传来一股力道，身周扑来清甜的柑橘香气，有人从背后抱住她，几步跨过台阶，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在地上。

　　姜桃惊魂未定地回过头，事实上不用看她也知道，似曾相识的香气将她环绕，是谢青。

　　“先出去。”谢青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沉稳。

　　·
　　穿过狭窄逼仄的甬道，走出鬼屋的后门，终于看到外面白昼的天光，姜桃松了口气，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鬼屋设计得有安全缺陷，光线那么昏暗，指引的光标细不可见，根本看不清脚下有台阶，刚才被队伍裹挟着，要不是谢青及时拉住她，真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姜桃抬起脸，望着走在身旁的谢青，心里想要道谢，说出口的却是：“你的香水很好闻。”

　　早晨在大巴车上就想说了，仿佛从树上新鲜摘下的柑橘剥开，散发的清新气味，是非常适合夏天的味道呢。

　　谢青垂下眼，“我还有一瓶没拆封的，回去送给你。”

　　姜桃怔住了，下意识拒绝，“我不要跟你用同样的香水。”说出口就后悔了，语气好生硬。她想说的其实是自己不想要礼物，只是想赞美谢青一句。

　　谢青没说话，空气变得沉默。

　　鬼屋人太多，崔浩宇中途跟她们走散了，在前面的出口处等她们，远远地朝她们招手。姜桃咬住嘴唇，勉强露出个笑容，挥了挥手。

　　她悄悄看了看旁边的谢青，后悔得想倒带重新来过，不管怎样谢青都是好意，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那种话，太伤人了。

　　害怕谢青误会自己，不希望她把自己当成爱要贵重礼物的女生，结果仓促间说错了话。现在心里感觉不上不下的，好奇怪。

　　眼看着快要走到出口了，姜桃忍不住扯了一下谢青的衣袖。

　　谢青回过头，姜桃的脸颊泛起红晕，声音微微颤抖：“对不起。”

　　她盯着谢青的眼睛，思绪像一团乱麻，堵在喉咙，整理好的话全忘光了，不清楚该说什么好。

　　谢青的眉心缓缓松开，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知道了。”

　　·
　　回去依然是坐大巴，姜桃在游乐园附近的药店买了一盒晕车药，在奶茶店休息了一会儿，等药效起作用才上车。她跟谢青坐在一起，路上和谢青戴耳机听歌，漫无边际地聊天，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回到小区已经是傍晚，暮色低垂，姜桃家在二楼，跟谢青他们挥手道别，高高兴兴地敲响了家门。

　　姜爸爸戴着围裙，一手拿着锅铲来开门：“哟，舍得回来了，玩得开心吗？”油烟机轰隆隆地响着，厨房飘来饭菜热腾腾的香气，“去洗个手，马上就吃晚饭了。”

　　“好嘞！”姜桃一溜烟蹿进房间，床铺的衣服乱糟糟地堆在一块，还保持着早晨出门时的状态。姜桃的心情却和早晨截然不同，满怀雀跃。

　　镜子里的少女脸蛋红扑扑的，眼睛盛满笑意，整个人都灵活生动，洋溢着蓬勃的生气。

　　她躺倒在床上，傻笑着滚了两圈，摸出被压在衣服堆下面的睡裙。至于这堆衣服嘛，等她先把重要的事情忙完再来整理。

　　姜桃换上睡裙，从背包里掏出玩偶，哼着歌儿蹦跶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像在给她伴奏。

　　“今天怎么这么勤快，居然主动洗衣服？”姜爸爸大为惊奇，探头进来，“哪来的小狗布偶，臭小子送的？”

　　“是北极狐不是小狗！”姜桃脸有点红，把姜爸爸推开，一把关上门。跟浩宇哥又没有关系，明明是谢青给她的。

　　她将玩偶洗得干干净净，举起来闻了闻，鼻端嗅到芬芳的香皂味道，等晾干了摆在枕头边上，以后晚上都可以搂着它睡觉。

　　姜桃深沉地想，送玩偶的人似乎是潜在情敌，但玩偶是无辜的！不应该受到人类爱恨情仇的牵连。

　　再说了，小狐狸多可爱呀。啾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