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邹霁

1、Chapter 1

　　2014年4月17日，B市 gong an 局，

　　中午12点，门卫室。

　　实习警员牟小桐坐在椅子上捧腮，闷闷不乐，老头儿管志斌在那里努着嘴儿浇花儿。

　　“咋不吃饭去？丫头？”管志斌笑着:“可没见你愁成这样儿。”

　　“嗨，您不知道，我摊大事儿啦！管大`爷！”牟小桐把下巴搁在桌面儿上，双臂耷`拉，眼巴巴瞅着窗台上一排叫不上名儿的绿色植物发傻。

　　“咋了？”管大`爷把小喷壶放在那儿，走到小桐身边坐下:“是不是领导忽然多了，没得叫人烦心？”

　　他说的“领导”指的是最近莅临他们市局的省厅专案组。他虽只是个门卫，可在这市局年头儿多，人好，儿子又是局里的化验员。单位老老少少的警察都跟他混得熟络，见面一律要尊称他一声“管大`爷”，局里的事儿大大小小的，他总有耳风。他知道，现在出了大案子，他在市局呆了这么多年可从没见这么大阵仗，全员的噤若寒蝉，一团忙乱。刑侦队大瞿手底下那帮馋小子从前每日下了班总要到他家蹭吃蹭喝的，现在却一概焦头烂额得忙着加班。

　　“我说——我听说那个人——”管志斌附在牟小桐耳畔神神秘秘地说，尤其把“那个人”三个字咬得非常重:“那个人不都抓`住了么？”

　　“是啊，抓`住了，审都审了好些天啦，瞿队他们没日没夜的，本来听说特别顺利——”牟小桐苦巴巴地撅着嘴，逮住管大`爷的胳膊摇晃，瞪着一双大眼睛瞅他:“可谁知道忽然祸从天降呢？”

　　“这孩子！说什么疯话！什么——怎么就祸从天降了？”管大`爷吓了一跳，小声道:“跑啦？”

　　“没有。”牟小桐将手一撂:“上头发话了，叫我去审他。”

　　“啊？”管大`爷说:“不能吧？”

　　“就是说啊，这么大的案子！这么大的人物！叫我审？您说说领导是咋想的嘛？”牟小桐气咻咻的:“我这儿实习期还没过，业还没毕呢，就给安排这活儿，这不赶鸭子上架么！这不耽误事儿么！我能审出来啥呀！”

　　她把一沓子厚厚的案卷拽起来抖喽抖喽，不迭叫苦:“你看你看，从前查案时一点儿不让着边儿，好嘛，现在一上午就叫看这么多东西，这人道么？哎呦，专案组那帮子人可都是咱省刑侦界的精英啊，那么多老手儿在那儿呢，叫我一个小实习生逞什么能啊！您说说，这当他们的面儿我要审砸了是不就臭名远扬了！以后还想不想在这行儿混了！”

　　“唉，就你丫头贼，想得多！”管大`爷说:“领导嘛，自有领导的安排，人家这是看得起你嘛，说不定是特意发展你，要考察考察，你想想，你这回要是表现好了，说不定毕业了直接就分市局来呢。现在竞争压力大，找个工作多难呢。”

　　“得了吧，我可不指望那个。”牟小桐一颗脑袋垂下来:“您说说，我要是出点儿啥事可怎么办，您不知道，案卷我可看个遍了，那家伙手里一沓子人命呢。”

　　“你怕了？”管大`爷问，笑呵呵的。

　　“老娘才不怕呢！”牟小桐站起来，掐腰瞪眼，精神抖擞:“正不压邪！谁怕谁啊！”

　　“啊？”管大`爷错愕。

　　“哦，错了。”牟小桐抓抓头发:“邪不压正，邪不压正。”

　　下午2点，监控室。

　　专案组和局里的领导都在，古局长笑眯眯走到牟小桐身边：“怎么样？小牟？上午把案卷都看完了吧？”

　　“看完了——看是，看完了，古局。”小桐坑吭哧哧，眼睛眯成两条缝儿，受宠若惊又底气不足：“可我从没正儿八经审过犯人呐，怕审不出来什么呀。”

　　“初生牛犊不怕虎嘛！谁都有第一遭！年轻人思路新、脑子活，怕啥？”古局长拍拍小桐肩膀：“你也不用紧张，这个人本来也审差不多了，眼看就要结案移交检察院了——就剩下骆家恒一案还有两个疑点，能问出多少就问多少，你还在实习期，不要有压力，权当见见阵势、练练手儿啦！”他递给她一副无线耳机：“戴上吧，我们这帮老家伙就在这儿给你坐镇。”

　　小桐把耳机接过来戴上，心想，嚯，局长就是局长，口气真大，叫我拿“那个人”练手儿？老天爷，这可是惊动全省的大案子啊，局里多少老同志工作大半辈子碰不上、审不着的“大人物”倒叫她一小实习生捞着了，呵，谁知道知自己是撞了哪路“大运”呢。

　　“差不多了吧？”瞿队看了看手表：“两点了，走吧。”

　　瞿队送牟小桐往审讯室去，走到一个没有监控探头的地方，忽然把她拉住，小声儿叮嘱她：“别净听领导在那儿宽解你，你可得上点儿心，把嫌疑人给我盯住了听见没？记住了，问完骆家恒的事儿就给我往前揪，往他身世背景上抠，能抠出多少就抠多少，问出来越多越好！”

　　“有这么严重么？”牟小桐嘟囔：“问不出能怎么样，我本来就是个实习生嘛。”

　　“问不出！问不出你就死定了！”他恨铁不成钢地朝她瞪眼睛：“你可给我长长心吧！”

　　“长心！长心！”牟小桐撇嘴：“长心还不行？凶什么凶嘛。”

　　四楼，审讯室门口，瞿队掏出钥匙，忍不住又跟牟小桐婆妈起来：“进去了别怵，按正常程序走就行，你也知道他跟一般犯人不一样，受了很大的优待，没锁在刑讯椅里，不过为了保障你的安全，刚刚给他戴上手铐了。他很平静，一向很配合。进去吧。里面一直有人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