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尖尖》五百年小青

94、第 94 章

　　老师都喜欢能够超过自己的学生，喜欢“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王小月不好超越，她本来就太优秀。她会的太多，关键是不仅会，而且还精通，样样精通。找一个能超越自己的学生实在太难了，尤其于古琴。
　　自幼练琴的王小月，本以为很难找到超越自己的了。看到梅婷婷这样有天赋的孩子，忍不住就倾注了更多的心血去栽培。想着跟自己的师傅当年栽培自己一样，让自己超越，然后，再和自己切磋琴艺。这实在是一件让人向往的事。因此，王小月教婷婷琴技，从不保留，毫不吝啬自己对爱徒天赋的赞叹与欣赏。教着教着，就越教越喜欢，越教越投入，越教越沉浸，那感情能不深吗？
　　再也没有比看着自己的学生因为自己的调教，变得比别人更优秀，更让老师幸福的事情了。
　　婷婷是她的骄傲。
　　婷婷带给小月的这种骄傲在她从五楼坠下的那一刻戛然而止。不幸来得太突然，谁也没准备好。小月更是……伤得她差点连命都丢了。她是婷婷人生行路的灯塔，而婷婷更是她感受为人师幸福的源泉。彼此是彼此的依靠，彼此是彼此的慰藉。

　　琴声低沉，似在倾诉内心的思念，又似在诉说别后的离殇。
　　吴国忠听着这似曾相识的琴声，被牵走了魂。《忆故人》真的让他忆起了“故人”。
　　他想起汪小荷那一年参加全国古琴大赛时的情形。那时她也是这样的装束，一袭白纱，轻盈，飘逸，稚嫩的脸蛋上充满自信的微笑。十四岁的小姑娘，就已经很会撩汉了。
　　“国忠哥哥，待会儿我上去弹的时候，你要给我拍照。”
　　“好的，一定把你拍得美美的。”
　　“不光拍照，你要站在我看得见的地方，要离我近点，我是弹给你听的。”
　　“嗯，我找最近的位置坐。”
　　“你紧张吗？”
　　“我……有点。”
　　“有什么好紧张的？我上台的都不紧张，你干嘛紧张？”
　　“怕你弹不好。”
　　“怎么会？只要你在，我都会弹得很好的。你让我亲一下，我能弹得更好。”
　　“你一个女孩，该矜持点。”
　　“我挺矜持的，难道亲你一下就不矜持了？”
　　“小荷，你长大了，该注意些。”
　　“注意什么？你不让我亲？那我待会儿不上去了，你都不想听，我还弹个什么劲儿。”
　　“今天是你比赛。”
　　“是我比赛呀！所以我可以选择上去，也可以选择不上去呀！”
　　“待会我给你多拍两张好看的。”
　　“拍照是要拍的，不过……”她扭头，顺手一指，“国忠哥哥，看见那边那个女孩了吗？比我漂亮。”
　　“哪里？”吴国忠顺着汪小荷手指的方向扭过头去。
　　不期然，汪小荷迅速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很满足地自言自语道：“嗯，这下能弹得更好了。”
　　“你……又占我便宜。”
　　每次这种小计谋总能得逞，百试百灵。每次占完便宜，她都很愉悦。每次看到小荷愉悦的样子，他都会跟着也很开心。
　　“帅哥的便宜，不占白不占，难道省着让别人占了去？”她永远都是有理的。
　　那首《忆故人》被她弹得情丝缠绕，意境深远。弹奏间，她的目光始终落在他的身上，微微带笑的双眼，跟下了钩子似的，勾得他的目光一刻也舍不得离开。那年，她才十四岁。

　　而今日的琴声，似带呜咽，让听的人内心忍不住压抑，难受，不忍听。很轻易，就能让你触摸到弹奏者的悲伤。
　　“她真的很难过。”钱局叹道。
　　“那是她最喜欢的学生。”吴国忠应道。

　　曲终，风起，树影摇曳，沙沙作响，将单薄的王小月白色的衣裙吹得飘起，整个校园都被带得悲伤起来。
　　“太压抑了，都是她给闹的，我得缓缓。老三，咱进去，听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梅家贵转身往传达室走去。
　　“你等等我，这曲子，听得难受。我得弄点儿热的。老冯，有开水吗？”梅家松紧跟着，也进了传达室。
　　“开水瓶在桌上，自己倒。”冯伯没空理他们，眼神关切地盯着王小月。
　　“太冷，我去给她添件衣裳。”
　　汪晓峰正欲转身，被冯伯一把拉住：“等等，这个结，你得让她自己解开。你去，就乱了。”
　　“她的身体扛不住的。”
　　“你要相信她。”张一鸣也阻拦，“这一关，我们帮不了。她错过了孩子的葬礼，总得给机会，让她们单独相处。”
　　汪晓峰叹了口气：“好吧！听你们的。”

　　“婷婷，是你吗？”王小月望着校园摇曳的树影，大喊，“我知道，你听得见的。”
　　不知何时，泪已经溢出了眼眶。
　　“这首，老师没教过，你只听了一次，就爱上了。你一直想学，可还记得？”王小月调了调微微有些变音的琴弦。
　　那是一首《梅花三弄》。梅婷婷想学这首《梅花三弄》很久了。她想尽了办法，四处搜罗《梅花三弄》的琴谱，自己偷偷照着琴谱学，却总不得法。
　　她求了小月好多次，各种招都使尽，小月就是不教。
　　那是属于她和国忠哥哥的曲子。老师专门为他们俩撰的琴谱。是一首琴箫和鸣的曲子。她怎会传？
　　没有萧的琴声只有半阙，没有琴的箫声也只有半阙。
　　“《梅花三弄》，没有箫声，我也传你。”
　　风儿轻吹，树影变得婀娜，好似婷婷愉悦的接纳。

　　琴声缓缓而起，吴国忠似有所悟，转身进了办公室。
　　“你干嘛？”钱局追进来问道。
　　“我找到办法让她帮我们了。”他从抽屉里摸出那管紫竹箫。
　　谁会想到这萧还能发挥这样的作用。

　　汪晓峰的脸色微异：“老冯，你说□□和钱局都还在学校没走？”
　　“嗯，议事呢！这几天，被婷婷她爸闹得够呛。”
　　“有茶吗？泡一壶。”
　　“这时候，有心思喝茶？”张一鸣诧异道。
　　“很难得的《梅花三弄》，平时花钱也未必能听到的。没好茶怎么行？”
　　“这里？”张一鸣搞不懂状况。
　　“是呀，说余音绕梁也不为过。”他听出，王小月的琴声不似刚才那么悲凉了。
　　沉浸在琴声里，总比沉浸在悲伤中要好。与小月，此时的悲伤会要了她的命。
　　她熬过了最难熬的那段时光，终于能走出来了。

　　《梅花三弄》，第一弄，先是琴声，而后是箫声。琴声似女子怀春的思念，小桥流水般缠绵悱恻。箫声似男子悠远的呼唤，长情而热烈。第二弄，琴箫交错，琴声在箫声的带动下，羞答答地应和，箫声变得低沉而悠长，似在倾述自己的相思之情。第三弄，琴箫和鸣，琴声时而如山间溪流，时而如大河奔腾，时而如小鸟鸣唱，无论如何变幻，箫声总是紧随期间，不离左右，仿佛彼此是一对恋人，形影不离。《梅花三弄》演绎一对情人的相思、相知、相恋。

　　第一弄，弹到第三个小节，王小月的身后就多了一个人影。她沉浸在自己的琴声中，没有察觉。待到琴声结束，正欲抛开箫声的部分启奏第二弄，只听见身后箫声起，正是属于箫声的那半阙。
　　小月的内心不禁一颤。
　　“国忠哥哥！”她心里叫道。
　　这世上，只怕也只有吴国忠能和上这半阙《梅花三弄》了。

　　张一鸣一边品着茶，一边聆听。似乎琴声比这茶更有味道：“果然，余音绕梁。这两个，真是绝配。”
　　汪晓峰和冯伯端着茶杯若有所思。
　　“这琴谱是你给王小月的？”冯伯问道。
　　“必须是我给她的，不然说不过去。”汪晓峰漫步经心地答道，“居然用这首曲子去搏同情，他真不是个东西。”
　　“他也是实在逼得没招了。你没见婷婷她爸那样，本就是个无赖型的，这时还不趁机敲竹杠？”冯伯抿了一口茶，“那样的，吴国忠哪对付得了？他就是个秀才。对付无赖就得用无赖的招。”
　　“反正总是小月为难。他要知道……看他心里怎么过得去。”汪晓峰愤愤然道。

　　钱局径自在校长办公室品茶听曲。从没听过这么让人舒心的曲子。
　　王小月与吴国忠的《梅花三弄》实在称得上是一绝。他并不知，原来吴国忠吹得一手好萧。气息匀称，意境实属上乘。这功力，没个几十年还真练不出来。
　　琴箫和鸣，很容易就让他忘记了眼前，将他带进乐曲中，随着旋律的节奏起伏。心中的烦恼被洗涤得丝毫不剩，仿佛眼前只有山、树、水涧……宁静得一丝杂质也不掺，说不出的舒服。

　　第三弄，箫声应和着琴声，恬雅悠远的旋律荡涤着整个校园，一扫前一首曲子的悲凉之气。箫声里带着安慰，吴国忠不自主的将目光瞟向王小月。每次他和汪小荷合奏这首曲子的时候，他都会情不自禁将目光紧紧地落在汪小荷的身上，看着她恬静，然后将目光含情默默地瞄向自己。琴曲相通，彼此的心意也是相通的。《梅花三弄》被他俩演绎得甜蜜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