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尖尖》五百年小青

6、重逢

　　按说，让领导严厉地呵斥两句，王小月通常是不怎么在意的。做臣下，哪有不挨训的？何况是一位新领导。何况自己还在假期失联这么久。这方面她还是很有心理准备的。
　　在教育局挂号各校的一任副职里，其实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属于很出格的那一类。这没办法，体质就这样，她也不太想辩解。再说了，在教育这个圈里，她也没那么大的野心。无需惺惺作态地图表现什么的。慵懒一点，对新领导其实是有好处的。主动把把柄送到领导手里，方便人家管控和拿捏嘛！
　　可她这个副校有点特殊，历任的正职校长都很愿意包容，而且很愿意信任。而且每次她任性拿出辞职报告，校长都是很真诚地极力挽留，然后许各种她不怎么在意的物质愿望。这个历任前任嘛，就包括现在的华厅，钱局。
　　对于新任的校长，她既不好奇，也不想八卦。反正来了，就一起工作呗！见招拆招是她的强项。所以……还真的没怎么在意。
　　自己一整个假期人不露面，网络失联，在华厅和钱局这里属于常态，在校内，大家一般也见怪不怪，尤其是在中层。反正放假期间，校内基本也没什么大事。有事……中层一干人等也都很得力。
　　她坚信，华厅和钱局一定是叮嘱过这位新领导的。而且是反复叮嘱。因为像王小月的这样的“擅离职守”区内不常见。
　　新领导声音大点就大点呗！任性虽然是常态，但在新领导面前，嗯，刚接触，还是收敛点的好。王小月抬眼……瞬间，内心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华厅是不是太给力了点？新校长是真的很帅呀！可……这是调来个……什么鬼？简直就是个妖孽呀！
　　这张俊俏的脸，日思夜想的人，怎么就是这样毫无征兆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是，是吴国忠，怎么会错。钱校长的继任，华局看中的“人才”，亲挑的自己的新任领导，居然是——吴国忠，国忠哥哥。
　　泪，如泉般涌出双眼，连躲闪的时间都没有，情绪也来不及准备。
　　“我……”小月慌乱地低下头，实在掩藏不住内心汹涌的思绪，往日的从容，自信，优雅，霎时间丢了个精光，众目睽睽，逃也似的离开了会议室。
　　“小月，你往哪里逃？”心里，一个声音在警告自己，“你是副校，今天是来开会的。”
　　“我……”她慌乱得不知所措，又准备转身进去。
　　那是吴国忠，准备好了吗？
　　哪里会想到，会在这个偏僻的小学校和他重逢，还要共事。
　　会议室里，大家的谈话直窜进耳朵里。
　　“吴校长，那是王校长。”这是罗主任的声音。
　　“她怎么了？怎么跑了？”
　　“是不是会议室的温度没降下来，她不太适应，不舒服呀！”
　　“好了，别议论了。”这是吴国忠的声音，“罗主任，帮帮忙，麻烦你去请王校长来开会。”
　　“哦，好的。”
　　王小月慌乱地急速下楼，闪进自己的办公室，正襟危坐。
　　“王校长，吴校长请您去会议室开会。”
　　“哦，好的，马上去，我的会议记录本哪里去了。”王小月有些慌乱地翻找自己的记录本，努力掩饰自己的慌乱。
　　“那儿，不是在您桌上的吗！”
　　“哦，你看这记性。我倒杯茶，马上过来。”
　　“小月，”罗主任善意地提醒，“新校长看来脾气有些大，你警醒着点。”
　　“嗯，知道了。我会的。谢谢!”
　　王副校长今天……似乎……有些不在状态。她通常进入状态很快的呀！

　　记忆如时光倒流般灌进脑海，一幕幕，来不及梳理，都漫出来了。收不住！收不住！
　　“国忠哥哥！”“国忠哥哥！”……
　　汪小荷听见自己从幼年到童年再到少年，呼唤的声音从稚嫩走向娇嗔，从依恋转向柔情。
　　“小荷！”“小荷！”……
　　又听见吴国忠的呼唤从满满的怜爱到欣赏，到赞叹，再到倾慕。
　　都来不及收拾，都不用努力去唤醒。满脑子，乱极了。
　　华厅和钱局，这两只老狐狸，弄个什么鬼来了，还真是……男的……帅的，还是个老熟人，熟得不能再熟的那种。为了逃避追捕，自己可是藏了十年。真是要了老命了。
　　王小月似乎看见了吴华年那张老脸冲着自己一脸的狞笑。这次还能藏得住吗？

　　努力调整，深深吁了口气，王小月端着茶杯，夹着记录本气定神闲地走进了会议室。
　　“王校长，来了，你坐这儿。”吴国忠故意很明显地轻轻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座位。
　　王小月假装若无其事地坐了过去，呡了一口茶，掩饰自己。她能感觉到自己端着茶杯的手微微发抖，茶水随着杯子荡起微微的涟漪。
　　“人到齐了，开会吧！”
　　新校长的第一次例会，大家都有些紧张，会议气氛很沉闷，没了往日的说笑。每个部门，依照过去的惯例，汇报着自己新学期的想法，工作重点。
　　吴国忠很认真地做着记录。他闻到身边，王小月的茶杯里，一股熟悉的茶香。那是极品的高山冻顶乌龙茶的香味。产自台湾海拔3000米以上的阿里山地区。
　　那，曾经是汪小荷最爱的乌龙茶。

　　所有的部门都一一作了阐述。
　　“很好，大家对各自的工作内容都很熟悉，也很有条理，有自己的想法。学校给大家准备了一份开学礼，待会儿到财务那里去领。好了，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明天下午下班前，希望能看到各部门的新学期计划。电子稿传到工作群里。散会！”
　　王小月没有说话。众人不动，没人起身。
　　惯例，是该有红包的。
　　“散会了！”吴国忠又一次提醒。
　　众人还是没动。
　　王小月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抬眼看了看沉默的众人，猛然醒悟：“哦，村上给大家准备了一份小礼物，待会儿会计会送过来。村里的一点心意，还请各位笑纳。散会吧！”
　　看到大家听到自己说完话才起身，王小月不禁暗暗叫苦。开会第一天，自己一个不小心，走了会儿神，就抢了新领导的风头了。谁跟钱有仇？都是钱闹的。
　　吴国忠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他很敏锐地觉察到王小月的作用。她的威望不是一蹴而就的，是自己多年经营，培养出来的。
　　在这里，王小月的话比他的话管用。
　　这也是王小月头疼的地方，她一直都不太愿意做领头雁，顶着风飞，多累。可没办法，自身气场太强大，想低调都低不了。

　　“王校长，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众目睽睽之下，吴国忠故意叫住了王小月。
　　正副校级的第一次较量很快就来了。众人关切地看着小月，有些担忧。
　　吴国忠暗暗打量众人，这眼神更说明了一切。
　　“我……能放了茶杯再过来吗？”王小月试探道。化解矛盾，她本是高手。
　　“不用，我那儿有开水，可以续水的。”
　　王小月微微沉吟，脑子里飞快的旋转，想找个好一点的借口，让自己能躲到办公室去调整一下状态。近距离地与吴国忠共事，她……真的……还没有准备好。
　　“领导，您……太帅，我……有些不适应……”是真不适应呀！
　　“钱局也真是的，该先给我发一两张您的照片，好让我提前消化消化，不然这猛地……离你太近，我会被帅气灼伤的。您……让我准备一下，再去，可以吗？”为使一切显得逼真，语言故意显得油腻一些。
　　这马屁拍得实在经典。
　　幽默有时候真的能发挥四两拨千斤的作用。终于，吴国忠忍不住抿嘴笑了。众人也忍不住轻笑。王小月不失时机地调侃，很好地缓解了会议室里尴尬的气氛。
　　帅哥的笑，杀伤力太大。王小月强忍着内心的隐痛，她看到自己端着茶杯的手在微微地抖动，情绪实在是控制不好。
　　“行行，放了茶杯，过来吧！”
　　深吸一口气，随着众人，离开会议室。
　　“吴校长，”罗主任临走叮嘱道，“王校长身体情况特殊，外界温度太高，她就会中暑。您能不能把您办公室的空调开开。”
　　“她是一直都这样吗？什么病？”
　　“她身体的排汗功能完全丧失了，不能自己调节体温。”
　　“不能排汗？”
　　“嗯，是的。”
　　“好的，知道了。”吴国忠意味深长地看了罗主任一眼。
　　是的，对王小月的敬重，他是发自内心的，这关心也是真心的。不仅仅是关心，简直是细致入微，他……很担心自己会为难王小月。
　　貌似整个中层都在担心这事。

　　王小月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揣度他人的心思是她的强项。可是面对吴国忠，她没辙。
　　吴国忠是她的死穴。
　　怎么可能用一般人的功利心去揣度自己的国忠哥哥呢？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彼此利用的关系。也从来没有用这种上下级的关系相处过。
　　印象里的吴国忠对自己永远是宠溺的，温柔地。像今天这样的呵斥……何曾有过？
　　往昔的一幕幕，放电影似的直往脑海里钻。思绪游走，那么不听话，就回到从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