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尖尖》五百年小青

157、第 157 章

　　不多会儿，吴国忠就带着周琴儿进了王小月的办公室。
　　“实习期间，你就跟着王校长吧！”吴国忠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开门见山，“有什么要求，或者不明白的，跟她说。”他返身准备离开。
　　“我不要她带。”周琴儿反应极快，还没等到吴国忠出去，周琴儿就直接“反了水”，逼得吴国忠不得不又转过身来，继续帮她解决问题。
　　王小月很无奈地耸了耸肩，一副万事都在意料之中的样子，看向吴国忠。
　　“为什么？她是我们学校各方面业务能力最强的。”
　　“你帮我换一个，我不要她带我。她，人品有问题，不配为人师表。”
　　这一点……吴国忠深深地赞同。
　　“那，你想让谁来带你？”王小月直接发问。
　　“只要不是你。”
　　“周部长难道没教过你，进入学校，首先学习的就是‘服从’。”
　　“我服从人品好，能力强的。”
　　“比如……”
　　“比如——”周琴儿目光有些闪躲地看向吴国忠。
　　吴同志假装看不见。
　　“哦，你想让吴校长来带你呀！他，更忙，更没空。”
　　“是的，我在业务上不可能给你更多的指导。”
　　这只雄鸵鸟。
　　“那至少能力上，要能将我折服。”
　　“怎么做，才会让你觉得我在能力上能够折服你呢？”王小月一脸认真地看向她。
　　“你会毛笔字吗？”
　　年轻气盛的小姑娘，一来，就给下马威。若比，自然是要比她最擅长的。她老早就憋着一股子劲儿了，老早就想跟王小月一较高下了。可恨她打听过的，王小月实在是个全才，跳舞，你跳不赢她；打架，人家自小就练过，还是个高手；若说比乐器类，目前又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幸好，自己打小是在爸爸的逼迫下，写得一手还拿得出手的毛笔字。周琴儿心想：像王小月这样常年四处拈花惹草、招蜂引蝶的，心不静，哪有平和心态写字呀！自然，软笔是不可能写得好的。这个，可以试一试。
　　果然，她听见王小月道：“我这里没有现磨好的墨汁，怕坏了你的一手好字。”
　　“不用，成品墨汁也行。” 在周琴儿看来，王小月的话，听起来找理由搪塞的成分更大一些。
　　“啊，那个，还有一些。上学期，宇哲和念念每天在我这里练字，用过的，我找找。纸张，你有要求吗？他们练字一般就用废报纸，练习纸，我这里可能没有你们家那么好的条件，有上好的宣纸，一般的，你可以吗？”王小月的意见征询，更坚定了周琴儿内心认定的对方此刻很心虚的想法。
　　“笔，你有要求吗？你是要写小楷，还是……或者你挑个帖子，咱们临一临。”
　　“没有，就一般的狼毫，咱们用一样的笔就行。”她看着在柜子里翻找的王小月，应声道。
　　王小月回头看了看她，“你确定是要跟我比毛笔字？”
　　“是！”周琴儿嚣张地仰起头。哼！这种虚张声势，她才不怕呢！
　　“好吧！这可是你挑的，别后悔。”她从柜子里翻找出那一整套孩子们练字用的家伙什，“如果输了……”
　　“我就听吴校长的，让你带我。”
　　这年月，徒弟都成精了，刚见面就敢跟师父叫板，你还得上赶着求着她，让她跟你叫板，谁让人家后台硬呢！
　　王小月将茶台整理出来，铺上垫子，练习纸，然后将大大小小一套总共六七只狼毫摆在她面前：“你挑吧！大的小的，随你。”
　　看见那只极大的笔，周琴儿这才有些吃惊，常人一般不用那么大的毛笔写字的。她挑了一支自己常用来写字的中豪。
　　王小月亲自为她倒上墨汁：“严冬，来一首应景的吧！老听周部长说自己闺女字写得好，一直无缘得见，今日，也让我掌掌眼。”
　　“你若输了呢？”
　　王小月看了看吴国忠，“依你，让吴校长带你，上班时间，时刻跟随。”
　　“不像话，怎么可以用我做注？这，不行。”吴国忠立马拒绝。
　　“你说真的？”周琴儿的眼睛亮得……没边儿了。
　　“她做不了我的主。如果王校长输了，我另找个人带你。你刚才说过的，只要不是她。”这是一种含蓄地拒绝。他才不想身边时时刻刻有只花蝴蝶似的小姑娘呢！
　　“就这么定了，我说的。”彩头越大，对方想赢的心就越强。不过，想赢王小月……何况还是毛笔字。
　　“王校长，你，”
　　王小月走过去，给了他一个眼神，暗示他稍安勿躁。
　　“我们一起写。”周琴儿继续提要求。
　　“好，一起写。”王小月在自己的办公桌上也铺上一张大垫子，铺上练功纸，“写什么？”
　　“就以你刚才说的，冬为题。”
　　“好吧！”
　　周琴儿那里，还在沉吟斟酌，用哪一首落笔为佳。王小月这边，却已是了然于胸，沉着落笔了。
　　她没有片刻停留，挥笔写道：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谢娘别后谁能惜，漂泊天涯。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
　　这是纳兰容若的《采桑子》。笔力飞泻而下，飘逸，潇洒。狂草。
　　难得开纸动笔，见周琴儿还在沉吟，忍不住又铺了一张，又看了看吴国忠，继续写：谢家庭院残更立，燕宿雕粱。月度银墙，不辨花丛那瓣香。此情已自成追忆，零落鸳鸯。雨歇微凉，十一年前梦一场。
　　这也是纳兰容若的《采桑子》。字迹端庄，标准的行书。
　　吴国忠，读着这一首，心中有些怦然。零落鸳鸯……十一年前梦一场……
　　见周琴儿那里已经开始写，刚刚写好第一句的样子。尤觉自己意犹未尽，又铺开一张，继续写：海天谁放冰轮满，惆怅离情。莫说离情，但值良宵总泪零。只应碧落重相见，那是今生。可奈今生，刚作愁时又忆卿。
　　这，还是拿纳兰容若的《采桑子》。这一次，王小月用的是小篆。小篆难写，她写得稍慢了些。
　　吴国忠不禁有些黯然了，唉，“刚作愁时又忆卿”，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呀！不禁就着王小月的书写，又多看了两眼。
　　“怎么，领导也喜欢容若？或者，是小篆。”
　　吴国忠沉默。汪小荷很喜欢纳兰容若。
　　“哦，小荷喜欢。”王小月似有所悟。记忆中，自己还从来没有送过吴国忠字画类的东西。不过，那时候年纪轻，字也远没有现在的沉稳飘逸。到底那时候的字还是稚嫩了些的，拿不出手。
　　这一次，她很正式地铺开一张宣纸，很认真地沉吟了一下，将笔蘸饱墨汁，试了试小楷的笔尖，写下一副隽秀的小楷：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
　　她扭头看了看身后偷看自己写字的吴国忠，问道：“这一首，喜欢吗？很衬现在的你。”
　　这，也是纳兰容若的《采桑子》。一首相思入髓的《采桑子》，与现在的吴国忠，真的很应景。
　　被人戳破心事，吴国忠有些恼怒地看向她。配上她略带调皮的眼神，他觉得，王小月是在调侃他，嘲讽他。
　　那边，周琴儿终于写完了自己的作品。是一首岑参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北风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犹著。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笔力有些柔弱，但字是实在的好。放在一堆人当中，也算是上乘了。
　　“写完了？”王小月问道。
　　“嗯。”周琴儿的回答有些泄气。这是赤裸裸被对手打败的样子，而且，还输得心服口服。自己写了一幅字，可王小月，玩儿似的，就写了四副，还狂草，行书，小篆，小楷，变换自如。这水平，自己完全跟她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周琴儿不禁暗忖：看来爸爸欣赏她不是没有道理的。王小月在与爸爸讨论书法作品的见解，还真不是逢迎讨好，人家确实是有两把刷子的。而且，书法水品，确实高出自己好几个维度。
　　“服吗？”开玩笑，自己练习书法少说也有二十多年的了，你个小娃娃，才多大？居然挑书法来做比试项目，赢你爹也许欠点火候，赢你……
　　“……”
　　“那，我可以带你了？”
　　“……”
　　“记得以后进出，叫我王老师，不要再叫小月姐了。”不服，就打得你服。德不服人，才情——服人，对吧？
　　她看见周琴儿一副很不甘心的样子，觉得还不够，悄悄走到她身边，悄声在她耳边耳语：“全校，我的办公室距离领导的办公室最近，近水楼台，小傻瓜。”
　　周琴儿就好像一个立马通电的一百瓦大灯泡，瞬间明了。随即欣喜地抱住王小月，激动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王老师，你带我，以后我就跟着你的，就跟着你了……”一个极度热情地拥抱，随后奔出了办公室。
　　“喂，还没跟你约什么时候来上班呢！”
　　“微信再聊，微我。”小姑娘一阵风似的走了。
　　太熟，其实也不好。领导面前，失了礼数。
　　周琴儿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夸张的表现，看得吴国忠云里雾里有些发懵。
　　“你跟她说了什么？”
　　“我说，”王小月看向他，“近水楼台，可以先得月。”月，暗指吴国忠。
　　“你怎么可以……”
　　“领导是‘水中月’，谁也摸不着。”
　　“哼！”
　　王小月很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冤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