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天下》春禾人则

8、第七幕

　　“没错，演戏。”夏千城点头，“你应该可以吧？”
　　“自然可以。”对于他挑战我的本职，多少有些不满，不过，“你总得把基本情况都告诉我吧，总该有剧本的不是吗？”
　　“剧本？”他皱了皱眉头。
　　“也就是该干什么，总得给我条路吧。”
　　“这倒是，”夏千城点头，“不过关于具体的情况，我需要和之齐商量。”
　　“OK！”我点头，然后伸出一个手指轻轻推开他靠得已经有些过分接近的身子，“你去吧，我等着。”

　　“什么？让他来冒充如希？”柳之齐的第一反应，超级激烈……
　　我陪着笑，站在离开他一尺远的地方，敬而远之。
　　“怎么，你不觉得像？”夏千城站到我身边，捏了捏我的脸。
　　“喂，痛啊！”现在是他有求于我，我也不用再演那个队主子恭恭敬敬的小奴隶了，毫不客气的拉开他的手。
　　“脏兮兮的，我完全看不出来，真要说的话，也只有几分像而已。”柳之齐哼了一声，“再说了，脾气这么差，怎么可能像！”
　　“也的确如此，”夏千城赞同的不住点头，“可是，别人却不知道。”
　　“嗯？”柳之齐打量我一眼，不情不愿的道，“的确如此，如果你没有揭穿的话，我们可能被他蒙在鼓里很久，但是千城，他的来路……”
　　“我已经答应他不再追问了，既然已经要用他，自然不能再怀疑。”夏千城笑了笑，“之齐，你信我一次。”
　　“我信你，但是我还不能完全信他，”柳之齐道，“一旦发现他有什么问题，我会立刻——”
　　“这点你放心，他虽然脾气差，但绝对胆小怕事，他肯定不会和自己的性命过不去的。”夏千城莫名其妙就给我下了这样一个定义，虽然不爽，但可恶的是我还无从反驳！
　　“反正你们放心好啦，我既然决定帮忙，自然会尽力，现在大家同在一条船上，我也不想翻船的不是？”
　　“哈哈，油嘴滑舌！”夏千城敲了我的头，在我控诉的眼神下笑的格外开心，“之齐，你不觉得我是捡到宝了吗？”
　　“希望不是包藏祸心的宝。”柳之齐再一次的泼了冷水，“不要再多说了，今天你们得罪了陈忠，估计明天陈相国就会讨回面子来，该干什么，说些什么，希望你们现在就决定好，而且，陆南翼那里，可能还需要他的帮忙。”
　　“没错，南翼那里等下再去说好了，一颜，还是先得跟你讲讲如希的情况，”夏千城在我边上坐下，“如希的死只有我们和国君少数几人才知道，我们怀疑陈相国勾结蒙国，但是没有证据，所以并没有告诉他，因此蒙国将领也并不知情，而光是如希的名字，也足以让蒙国闻风丧胆，我们要靠陈相国之口，来告诉蒙国如希还活着。”
　　“所以你才会让我去和陈忠打照面？”我不满道，“你从那个时侯就开始利用我了？”
　　“不是利用，只是合作。”他狡辩，“为了稳定军心，当时我们只是称如希重病，但是正值军中大战，即便是重病也不能擅自退出，所以国君就下令将如希降为奴隶以示惩罚，这才堵住了陈相国的嘴。”
　　“那个沈如希真的这么厉害？难道我扮演沈如希不会惹人怀疑吗？陈相国不会怀疑？”
　　“陈相国只见过如希数面，更何况这么久了，他未必真能确定。如希的厉害已经是天下闻名的，若没有他这样一位军师，我们当年不可能有那么辉煌的战绩，以至于蒙国现在都只在我国周边盘旋，而不敢真正进攻。可是这次在外面打探，发现蒙国又蠢蠢欲动，尤其是新获封的静侾侯，为人心狠手辣，杀戮无数，野心也很大，这次又开始打起我们汝国的主意了。”
　　“静侾侯？”我吃了一惊。
　　“没错，我们打过照面。”
　　“是他啊……”那样狠毒的人，的确是不好惹，若是他发动攻击，汝国可能也抵抗不了多久吧。
　　“所以，我们是时候出手了。”夏千城道，“明天，我们要比陈相国先下手为强，一早就随我入朝请愿，我即刻请求复职，重上战场，任你为军师，柳之齐为右副将，陆南翼为左副将……”
　　“慢着，我可以问一下为什么你当初要离职吗？”我举起手来打断他。
　　夏千城脸上有些微微的不自然，只是道，“那时候觉得无心战事而已。”
　　无心战事？是因为沈如希的死带给他太大的伤痛了吗？我不由后悔问出这样的傻问题，简直就是揭人伤疤……
　　“对不起……”喃喃说着道歉的话，却感觉到他温软的大手摸了摸我的短发，抬眼看去，他的笑虽然还带着一丝苦涩，但是很温和。
　　被他这样看着，我更是因为歉疚而有些双颊发热。
　　“行了，你们别婆婆妈妈了，” 柳之齐冷冷接口。“事态紧迫，希望不要露出马脚才好。”
　　“这有什么难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WHO怕WHO？！”我赶紧表明立场。
　　眼见他们露出不解的表情，我赶忙改口，“我的意思是，总有办法的嘛。不过——万一出现什么问题，你们会帮我吧？”
　　他们对望一眼，一个笑，一个严肃依旧，也不知道该不该夸他们有默契。
　　之后就是那冗长的告诫以及注意事项，幸好我由于长时间赶通告而养成了一边打瞌睡，一边记事情的专业技能，虽然到最后，睡意更甚一筹。
　　“喂，他好像睡着了，要不要叫醒他？还有很多没有关照呢！”柳之齐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算了，他也累了，让他休息吧。”夏千城的声音由远及近，然后我感觉腰间一紧，感觉被他放平在了床上。
　　啊，舒服啊，这被褥肯定是新买回来的，还有种淡淡的香味呢。
　　我舒展了一下，翻了个身，俯卧在软软的被褥里。
　　“你真的放心？”
　　“一半一半吧，不过他的话应该没问题。”
　　“千城，你要记得，他不是如希！他没有义务帮我们冒险。”
　　“当年的如希也没有义务。”夏千城顿了顿，“之齐，你在担心他？”
　　“不是，只是不想再多无谓的牺牲罢了……”
　　声音越飘越远，可能真是累了吧，我居然真的就这么睡着了。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他妈的我已经好多天没洗过澡了！

　　“醒了？”因为晨间的日光而微微睁开了眼，便听到这样的询问。
　　“啊！！”我被眼前放大的那张脸给吓了一跳，差点惊声尖叫，“夏千城！你想吓死我吗？”
　　“吓死？”他因为这个词而微微皱了眉头，“我有这么恐怖？”
　　恐怖？我惊魂已定，眯起眼打量他，结论当然是否定的。
　　他那副招蜂引蝶的花孔雀样，经过精心的修饰和梳理，现在明显的干净清洁和很多，尤其是他身上那套华丽但不是优雅的外衣，更是衬托出他不同凡响的美貌，就连我这个号称为“偶像”的人，在他面前也觉得自惭形秽——所谓的小巫见大巫，可能就是这种感觉。
　　“怎么一下子又没精神了？”他戳了戳我的脸。
　　“没啦。”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嫉妒他的相貌吧，太丢脸了。
　　“昨天你那么快就睡着，还有很多没有关照你，”他坐在我边上，慢慢道，“我们已经同南翼也说过了，他会配合我们的行动，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大病初愈的沈如希，关于以前的那些事，昨晚上基本上已经都告诉你了，就算你真不记得了，到时候我也会帮你。这次你在蒙国边境遇上了静侾侯后为了自保将名字改为方一颜，随后被我们救出，接着便随我们入了国都。反正如果陈相国和蒙国有来往，他一定会去打听相应的情况，我们这么说的话，就应该没有破绽了。”
　　“你们就是要陈相国去打听吧。”我道，“所以才在一半的谎言中，再混入一半的真话。”
　　“没错，这样才可以以假乱真。”
　　“那陆南翼又是怎么一说呢？”
　　“其实他的存在是建立在你被认可的基础上的，”夏千城娓娓道来，“只要你被认可，那么你所救的人——也就是陆南翼，便会跟着得到认可，他需要借你的力来站稳脚跟，我始终认为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为什么？”
　　“因为他是个有野心的人，而且，他的目光也很锐利，和我不相上下。”
　　“嗯？”
　　“你别忘了，他一开始想要追随的人是你。”
　　虽然我很想说要追随我其实是件很冒险的事情，不过想必他也听不进去吧，可能到后面吃了亏他才会意识到，姑且就先让他觉得自己眼光卓越好了。
　　“所以你才消去他的奴隶身份？”我继续问。
　　“怎么听上去酸溜溜的？”他眯着眼睛笑，“你还在介意你的身份？”
　　“我也知道，国君亲自下过旨要将沈如希贬为奴隶，你无权改变，当时你也是作此考虑的吧。”
　　“也不尽然。”
　　“啊？”我瞪大眼睛看着他，“难道就算是国君亲自下的令也可以改吗？”
　　“我的话，自然是可以的，但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小傻瓜，你没听过打狗也要看主人吗？”
　　我皱眉：“什么呀……”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的真实身份被揭穿了该怎么办？”
　　“真实身份？”
　　“消去你奴隶的身份只是我一句话的事情，更何况国君其实也很清楚你并不是如希，他不会执着于那个身份来限制你，可是，一旦你褪去了这个身份，你就恢复了自由身，也就意味着你已经失去了我和之齐、甚至是国君的保护，那么万一陈相国找你麻烦，你觉得自己可以应付吗？但是，只要你是我夏千城的奴隶，暂且不说别国，在我们汝国，哪怕是国君都不敢对你如何，更何况是区区陈相国！”
　　“虽然听上去是不错，但是……”我扁了扁嘴，“那我不成了狗仗人势、狐假虎威了么……”
　　“那你说，若是要你自己选，你会选择哪种呢？”
　　我想了想，垮下肩膀来：“那我还是狗仗人势好了……”
　　“别这么看不开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笑得却挺开心，“快点起来，我已经叫人准备了热水，你赶紧把自己整个都洗洗干净，等着上朝吧。”
　　“哇！我可以洗澡？”我大喜，一见夏千城点头，就已经激动的扑上去把他抱了个实在，“好人啊！呵呵，谢谢主子大人！”
　　“哎呦，走开走开，真是脏死了！”他虽然这么说，但是却也没有把我推开。
　　倒是我，被他这么顺势搂紧了怀里，竟有些微微的发窘。
　　真是奇怪，居然会有种被他宠着的错觉。

　　洗了干净，换上了一套虽然有些陈旧但依然整洁的外衣，虽然没有镜子，但是对着水面，依旧可以看到自己总算是恢复到了一些往日的风采。
　　这就是所谓的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吧，洗去发上、脸上的那些污垢，整个人就好像褪了层皮一般轻松了起来。
　　连走出房门口的那个动作，都好像带着一股风一样，让我自己都觉得好像有很多盏闪光灯再闪耀一般。
　　那是久违的迈上红地毯的感觉啊！
　　我由于太过陶醉，居然忘了还有门槛这种东西……
　　“哎哟！”居然还一头撞上了疾步而来的某人。
　　“走路不长眼睛？”柳之齐的声音毫不客气的传来。
　　“没撞疼你吧？”还有直接受害人陆南翼的询问。
　　“对不起对不起！”我赶紧道歉，却见到他们两个微微露出了一丝意外的神情。
　　“怎、怎么了么？”我被他们看的有些发窘，难道是拉链没拉？不对啊，这里又没有这种东西，那么，干嘛一个个都好像被鸡蛋噎住的表情？
　　“如何？洗干净就换了副样子了吧！”夏千城不知道从哪里踱了出来，喜滋滋的将我搂住，炫耀似的摇了两摇，“之齐，怎么样，像吧？”
　　“的、的确。”柳之齐难得露出这种惊讶的表情，“之前只有七分相似，这样却有了九分，不过也可能是因为衣服的关系。”
　　“是啊，穿上的如希的衣服，就好像真的是本人一样吧。”夏千城的眼神里毫不掩饰的流露着怀念的神情，那种憧憬的味道，却让我不自觉的低下了头。
　　沈如希的衣服他还留着，而且还这样新，明显是保护的很好。
　　明知道不该，心里却还是小小的酸了一下。
　　对了对了，是演戏，既然连戏服也穿上了，那我就该入戏了不是吗？
　　可是被他那种目光看着，明明在他的注视下，却感觉他正看着另外一个人，那种感觉，竟然带着一丝细微的苦涩。
　　“方一颜，不，是如希，”柳之齐道，“轿子已经备好，可以走了。”
　　“这、这么快？”
　　“怎么，你现在想退缩了？”柳之齐皱了皱眉。
　　“不、不是，”我缩起肩膀，往夏千城边上靠了靠，“只是还没有吃早饭呢！”
　　“方一颜，你倒是得寸进尺了！”
　　“不是啊，”我并没有因为他的态度而生气，反而一边笑一边上前搭住了他的肩膀，“之齐兄，你这么对待如希我，可是会让千城很伤心呐。”
　　柳之齐一怔，竟有一时的晃神，“如希？”
　　也许只有我看到了吧，他的眼中不输给夏千城的怀念和悲伤，那是对沈如希的。
　　我搭在他身上的手顿时有些僵硬了起来，立刻收了回来，这个玩笑，对他而言可能有些过分了。
　　“走吧。”他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反倒是第一个转身走了。
　　“哦！”我赶紧要跟上，却又见他站定后说了一句，“先去吃早饭吧。”
　　“咦？”我不由惊讶，然后笑着说：“了解！”
　　虽然能够被他“友好”对待是托了沈如希的福，但是我也觉得够了。
　　要融化这个冰山似的人物，我自认为无能为力。
　　不过现在想想也真是奇怪了，夏千城和柳之齐明明是两种不同性格的人，却居然可以有这么深厚的友情，难道——是因为沈如希？
　　“还不走？”后领被夏千城提了起来，耳边传来他的笑声。
　　“喂喂！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沈如希？！”我在他身边滑稽的挣扎，“陆南翼救命啊！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是吗？我好想记得我的恩人是叫方一颜。”陆南翼刚硬的嘴角也微微上挑，“你不是沈如希吗？”
　　“啊啊，还有天理吗？救命呐！”我大叫。
　　但是回应我的，却是他们可恶的大笑。
　　私下里的确可以这样闹腾着放松一下，可等下上了朝，却是绝对不能这样了，因为真实的沈如希，是和我完全不同的。
　　安静、内敛、坚韧、睿智，基本上就是我的反面。
　　套用一句话：这个角色对我来讲是个新的挑战……没错，就是这样。

作者有话说

　　哎，虽然很少人看，不过更新还是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