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妖》八簿司

2、朱厌

　　“是鸾鸟。”
　　女床之山，有鸟焉，其状如翟而五采文，名曰鸾鸟，见则天下安宁。
　　玄丘点头：“不错，是鸾鸟，十年之内，夏后国再无战事。”
　　他撩开帘子，外面正是十五月圆之夜，满天繁星，东方却已隐约升起红霞，黑夜马上就要过去了。
　　马车停在国师府前，白瞿如一跃而下，玄丘却仍留在车上。
　　“师傅？”他敲了敲车壁。
　　“瞿如，为师有事要进宫一趟，你先回府吧。”
　　“为了朱厌？”
　　“你知道？”玄丘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弟子，头不自觉的伸出了窗外：“你如何得知？三年前，你才四岁！”
　　“所以我当时只看到了影子，”白瞿如踮起脚，放下帘子盖住他的脸：“今日鸾鸟一现世你就要进宫，定是为了三年前的朱厌。”
　　玄丘被甩了帘子也不生气，摸着胡子笑了起来：“瞿如竟如此天赋异禀，不愧是我玄丘的关门弟子。”
　　话音刚落，就见马儿嘶吼一声飞奔了出去，瞿如收回抽马的手，淡然然地转身进府。
　　夏后国历代国师都受到极大的敬重，宫门刚开，他的马车便毫无阻碍的进宫了，皇后早已梳妆整齐等着了。
　　“皇后娘娘近来可好？”
　　“托国师大人的福。”嬷嬷弓着腰，恭敬地给玄丘敬茶，他方品了一口茶，皇后便快步进来了，玄丘起身微微颔首，也不行礼。
　　“国师大人！”皇后丝毫不在意，甚至微微拱手表示敬重，脸上却是一片焦急之色：“国师大人，今日便是三年之期了！”
　　“正是，所以及今日老道连夜赶来。”玄丘坐回位子，慢条斯理的闻了闻茶香，和皇后的急切截然不同。
　　皇后到底也是皇后，不管内心如何着急，还是沉住了气，坐在上座：“不知国师还有何事要嘱咐本宫？”
　　谁不知玄丘脾气古怪，油盐不进，计较起来谁的面子都不给，庆幸的是他还算是个正道人士，为夏后国挡过不少邪祟，也因为这样，连皇帝都要敬他三分。
　　“皇后乃一国之母，公主虽然尊贵，也不能此强迫那孩子。”玄丘放下茶杯，拿出一张符纸，立刻有嬷嬷上前双手接过，递给皇后：“这上面是那孩子的生辰八字，和公主的生辰八字放在一起，随身携带即可。”
　　“是，多谢国师。”皇后轻轻拂过略有些粗糙的黄纸，放回嬷嬷手上：“那安平……本宫可以接安平回宫了吗？”
　　想到自己一出生便被送到宫外寒山寺抚养的女儿，饶是皇后也不由得红了眼眶。
　　骨肉离别，已是三年。这三年来她日日吃斋念佛，只盼着这三年能快点过去，好让她早日见到自己女儿。
　　后宫这样的地方，哪里不是勾心斗角，她江家三代为后，前朝后宫皆是风光无比，手上也不免沾染鲜血。
　　有兽焉，其状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厌，见则大兵。
　　这不知是多少人命换来的荣华富贵，她没想到，会报应在她女儿身上，三年前公主出生，朱厌现世，皇后不顾产后身体虚弱，狼狈地跪在国师面前，恳求他保密此事，含泪答应将女儿安平送入寒山寺，由方丈抚养，对外宣称公主体弱，要在佛祖座下才能平安长大，实则是借寺庙福泽压住朱厌。
　　是以连皇帝都不知道自己女儿生来不祥，这三年来夏后总与邻国兵戎相接，皇后才渐渐相信国师之言，更是息了偷偷接她回宫的心思。
　　如今鸾鸟出世，安平公主总算能回宫了。
　　“那是自然，”玄丘微微一笑，收起方才严肃的面孔：“那老道就先行一步，不打扰皇后娘娘母女团圆了。”
　　次日，皇帝亲率众臣相迎李家军，升李怀远为镇国大将军兼殿前都指挥使，李怀明为敷文阁直学士，自此，李家镇国将军府终于名副其实。
　　而李怀远之女被国师赞誉福泽深厚，皇帝亲笔赐名，李恩，意为感谢上天庇佑。
　　六年后，镇国将军府。
　　“哥哥，今天是上元节，听说外面有灯市！”小小的人儿粉妆玉琢，头上用发带扎着两个小小的花苞，从衣服的领子到脚上的绣花鞋，无一不是精致华美，更衬的她冰雪可爱。
　　“是啊。”李承景笑着看着自己妹妹，故意不说透。
　　果然，小姑娘急了，扑腾扑腾的爬进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晃来晃去甜甜地撒娇：“哥哥哥哥，那满满是不是可以去玩了？”
　　“又是怀薇告诉你的？”李承景叹了口气，抬起她的小屁股防止她摔下去：“上次怀薇说状元进京，你倒好，竟偷偷跑去看，结果被挤得摔破了手心，忘记啦？”
　　“上次是上次，这次我一定乖乖的不乱跑！”李恩偷偷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都过了这么久了，还是觉得那里疼疼的：“而且这次不关采薇的事，是我偷偷听丫鬟们说话听到的……”
　　老太太最疼爱这个来之不易的小孙女，看到李恩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哭的两眼通红的时候，气的罚怀薇跪了一夜祠堂，她怎么求情都没用，连最好说话的爹爹都板着脸了。
　　“满满，你就乖乖待在家里吧，要什么东西哥哥给你带回来。”
　　满满是李恩的小名，大名是陛下亲赐，小名便是李怀远战场归来时亲自取得，意为圆满。
　　“又是和太子哥哥出去吗？”李恩从兄长怀里抬起头来，自从兄长成了太子伴读，就很少有时间陪她了。
　　“是啊，”李承景将她放回地上，点了点她的小鼻子，嘴角含笑：“所以满满就乖乖待在家里，不然哥哥可就去告诉母亲了。”
　　李恩最怕母亲生气，生气起来就会罚她练字，小小的人儿拿笔费力的很，写一会儿手就酸的不行。
　　她听罢，忙转身迈着小短腿哒哒哒的走了，腰间的玉铃铃铛作响，李承景笑着摇了摇头，却没注意到她狡黠灵动的双眼。
　　结果他刚在马车上坐了一会儿，就看见坐垫下传来敲击的声音，他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果然坐板被掀了起来，李恩在里面憋得小脸通红，大冬天的额前的刘海都汗湿了。
　　“满满？！”李承景连忙把她抱住来，抹了抹她灰扑扑的脸：“你怎么在这里？”
　　“嘿嘿！”她拿起他的袖子给自己擦脸，也不言语，就是讨好的笑。
　　“你胆子大了啊？”他捏她胖嘟嘟的脸，气急败坏，竟然连偷跑出来都敢了。
　　李恩脸都变形了，使劲扯他的手，含糊不清的告诉他：“反正现在也回不去了……”
　　上元节是夏后最盛大的节日之一，本来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们，也都大大方方的出来，只不过部分矜持的姑娘家门戴着纱帽罢了。而原本寂静的夜晚如今也是灯火通明，猜灯谜是一大特色，去年李承景就给她赢了好几个，她最喜欢的小兔子灯到现在还留着呢。
　　果然，一落地，她就撒开脚丫子跑，到最后李承景只能抱着这个小祖宗。
　　归林居二楼雅座，李恩嘟着嘴把无聊赖的晃腿：“哥哥，我想出去！”
　　“不行，太子殿下还没来。”李承景面不改色的给自己添茶，这都不知道是第几杯茶了，太子程钰一向贪玩，他自然不指望他会准时到。
　　李恩最讨厌这个太子哥哥，每次都欺负她，但是偏偏他是太子，她恨恨的用筷子戳碟子里的糕点，才戳了三下就跳下了椅子：“哥哥，对面有糖葫芦的，我想去买！”
　　“你乖乖坐着，让立诚去买。”挥了挥手，站在一边的立诚就要出门，李恩连忙上前拉住他的手跟他一起走：“立诚不知道我要什么样子的，我要自己去挑！”
　　立诚是他的小厮，从小习武，看住李恩绰绰有余，李承景自知不放她去这个小祖宗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便叮嘱立诚好好看着她，放她出去了。
　　他们前脚你刚走，程钰就到了，身后跟着好几个小厮，手里都提着各式各样的花灯，而他手里亲自拿着一个兔子式样的花灯，做的很是精致，烛火微微的，映着兔子的两只眼睛红艳艳的格外好看。
　　“不是说李恩来了吗，人呢？”李承景这里的人已经去催过好几次了，特别提到李家小姐已经等不及，闹得可厉害了。
　　谁知本来打算加快速度赶来的太子殿下在听到这句话后，竟然要转头去猜灯谜。
　　“出去买糖葫芦了。”他刚坐下，身边的人就上前试探茶和点心里是否有毒，李承景早就对这样兴师动众的情况司空见惯，毕竟是太子，又皇后亲生的嫡长子，自然事事格外小心些。
　　“买糖葫芦了？”程钰轻蔑的笑了笑。看似混不在意，实际上却轻手轻脚的将手里的花灯放在桌上：“糖葫芦有什么好吃的，我宫里新来的御厨做的点心还不错，每次叫她来都称病，还真当我傻呢？”
　　李承景只是笑笑不说话，指了指那好几盏花灯：“殿下这么长时间是去买花灯了？”
　　“什么叫买啊！”他不高兴了，戳了戳花灯上那只兔子的红眼睛：“本宫那是赢回来的！”
　　“殿下好智谋，一会儿满满看见了一定又要哭闹着要了。”李承景把李恩刚才的小碟子拿开，立刻有丫鬟放了新的上去。
　　“这是李恩弄的？”他刚要拿开，却被程钰一把拿了过去，竟然毫不介意的拿起那半块糕点一口吃了下去，皱着眉头喝茶咽了下去：“归林居的师傅手艺真是越来越差了，怪不得那丫头不要吃。”
　　李承景默默的收回了手，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位太子殿下了，平日里最是考究，一点不合心意就要责难人，可这种时候又吃他小妹捣鼓剩下的。
　　只是他们去了也好一会儿了，怎么还没回来？
　　他站起身来朝窗外一看，对面哪里还有什么糖葫芦，李恩和立诚也跟着不见了，李承景脸色大变：“你们可有看见他们两个？”
　　立辉和立轩都在门外守着，自然是没有看见，程钰带来的人也纷纷摇头。
　　“什么？李恩跑了？”太子愤愤不平的指着桌子上的小兔子花灯：“我特地赢了这么多灯给她，结果她竟然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