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妖》八簿司

18、飞鱼

　　棠梨坐在她身旁，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担心地试探：“小姐，明日国公夫人的生辰宴……”
　　“放心，”李恩见她一双眉毛又皱在了一起，笑着用扇子敲了敲她的额头：“明日我定如约赴宴。”
　　棠梨还没笑出来，又听见她说：“好棠梨，记得给我再拿一套简便衣裳。”
　　木兰围场就在中山附近，只是中山之外多是些深山老林，无人问津，故而大家都不知牛首山在那儿。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李恩就被棠梨从被窝里挖了出来：“我的好小姐，快些醒醒吧，我们快些上妆，晚了可是要失礼的！”
　　李恩眯着眼睛，半梦半醒的嘟囔几声，又缩回被子里去了。
　　棠梨无法，净手拧干帕子，热乎乎的帕子在她脸上轻轻揉搓，轻声在她耳边道：“小姐若是再不去，可又要被大小姐念叨了。”
　　李恩果然睁开了眼睛，接过她手里的帕子，把脸埋在里面深吸一口气，神志清明了些，才缓缓站起来，伸开手让小丫头更衣。
　　伺候她净面洗漱的人丫鬟们井然有序的排成一列，托盘上连漱口用的盛具都是是精致的琉璃樽。
　　李恩站起身来让身边的丫鬟一件一件的给她套上宫装，脸上越来越烦躁。
　　这大宽袖，这长摆裙，里三件外三件，连动一动都难。
　　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模糊的自己，掩嘴悄悄打了个哈欠。
　　棠梨天生一双巧手，当初又有采薇细心教导，外边东方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她就给她盘了个精致的发髻，李雅彤比她还早些，已经派丫鬟来催了三次了，她才慢吞吞的出现。
　　门房知道大小姐和二小姐向来不对付，便聪明的准备了两辆马车。
　　李雅彤扶着丫鬟的手，看李恩来时面色瞬间不好了。
　　李恩母亲家室不如她的母亲沈婧，是太傅的嫡长女，身后有无数嫁妆傍身，好东西自然多。可她母亲的母家不过是六部侍郎，她母亲又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她如何能比得过李恩。
　　李雅彤的贴身大丫鬟低着头，死死咬着自己的唇。
　　小姐心里不痛快，手上的劲便大了些，涂着丹蔻的指甲握着她的手腕险些要陷进肉中去。
　　李雅彤堆出笑脸，嘴角向上扯了扯：“二妹妹可真是让我们好等。”
　　李恩最看不惯她惺惺作态的样子，可又不想同她争论，便俯了俯身：“让二姐姐和三妹妹久等了，是我的不是。”
　　李雅彤被她忽然的低姿态一噎，只好甩了甩袖子气哼哼的上车去。
　　李雅娴在她后面歉意的向她行礼，李恩俏皮的向她挤眉弄眼，逗得她掩袖笑了下，听到李雅彤气急败坏的催促才慌忙上车了。
　　她在国师府的时间比在李府的时间多，感情自然不比她们两个更深些，李恩毫不在意的上了后面那辆。
　　从京中去木兰围场要一个时辰左右，街上除了卖早点的小贩的叫卖声外，大部分人家都还紧闭门户，处于恬睡之中。
　　官道上都是贵女的马车，前头都会有骑着马的世家子弟，后面还跟着十几个家仆，原本安静的街道上只有马蹄踩在地面上的声音，井然有序。
　　前头带队的是二房的嫡子李承全，行了不一会儿，李恩的马车忽然被人敲了敲，棠梨掀开帘子。
　　李承全手中拿着马鞭，另一只手上拿着一包点心：“二妹妹怕是还没吃早点，方才路过陈记包子铺，知道妹妹爱吃，便买了几个，还热乎着，快垫垫肚子吧。”
　　李恩虽然与李雅彤不对付，可与李承全感情却是不错。这个温润如玉的二哥哥一视同仁，虽然话不多，可却是个不可多得的温柔的人。
　　李恩忙探过身来，亲手接过，果然，油纸还烫手，散发着肉包子的香味。
　　她甜甜笑着，将包子递给棠梨，两只手靠在马车小窗上：“谢谢二哥哥，我今日吃了二哥哥的包子，定要帮二哥哥寻一个漂亮的嫂嫂才是呢！”
　　李承全耳根子立即红了起来，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无可奈何的笑了笑：“你呀你呀，又胡说，男儿要先立业再成家，如今说这些还为时尚早。”
　　李恩捂住自己的额头，笑得狡黠：“不早啦，大哥哥孩子都有了，你再晚些二婶婶可要愁死了！”
　　李承全从小苦读诗书，李承景好武，他却爱文，年岁不大，可已满腹经纶，今年参加科举，人人都说他定能拿个状元回来。
　　李承景和她说笑了会儿，便打马回去了。
　　李恩拿出包子，递给棠梨一个：“陈记包子铺的包子京中一绝，快尝尝！”
　　“谢小姐。”棠梨知道小姐私下里对待下人不喜欢多礼，从善如流地接过，咬了一口，果真肉汁饱满，皮软馅足。
　　“小姐，你真的要去牛首山吗？”
　　她自从伺候小姐开始，便自己学了些拳脚功夫，可到底心里发怵，好几次若不是国师大人及时赶到，她们怕是凶多吉少。
　　“自然了。”李恩三两口将包子吃进肚中，才觉得胃里舒服了些。
　　她接过手帕擦了擦嘴：“棠梨，你知道的，我之前犯过大错，如今能有补偿丝毫的机会，我便是万丈深渊也要去的。”
　　不仅仅是她，整个国师府都在为她的错误四处奔忙。
　　帘子被微风吹起，马车已经驶出繁华的街道，四周皆是树林和灌木，晨光洒下来，未干的露珠晶莹剔透。
　　踢踏的马蹄声惊了林中的鸟儿，鸟群振翅飞起，朝着蓝天冲去。
　　她的师傅是最端方雅正，高风亮节的人。
　　他整整十年都在为古老找药，这个承诺就像是一根无形的线，将他牵住了，困住了。
　　十年里日日都在为此事奔波。
　　上次他跌落山崖，腿伤了却还是先骑马将东西送到药王谷，回国师府后还硬撑着非要自己走进来，不让人扶着，从大门到房里的路程，他面上丝毫不显，额上却疼的布满了汗。
　　他若再强撑几日，怕是腿都废了，若不是她强看着让他躺了半月，恐怕真要落了个腿疾。
　　棠梨知道多说无益，李恩看起来很是随和，可心里头自己的主意却很大。
　　待到中途休整的时候她偷偷跑到一旁的林子里，叫来一个跟着的侍卫。
　　她是李恩身边的大丫鬟，一般下人见她都还要行礼。
　　“姑娘，有何吩咐？”
　　棠梨从袖中拿出一个密封的信封，交给他，看了眼周围无人后，低声道：“你待会儿车队出发后偷偷离开，将这封信送到国师府，切记，不能让任何人看见。”
　　侍卫接过信封，放入怀中，抱拳行礼：“姑娘放心，我一定送到！”
　　“记住，”棠梨叮嘱道：“今日一定要送到。”
　　国师府的人都知道她，看到她的名字定然会把信给国师看。
　　牛首山实在太过危险，又路途遥远，她实在不能让小姐独自前去。
　　两个时辰后，李家的马车终于到了木兰围场。
　　里面已经有不少的人，大家见了都各自寒暄，李承全将礼物送给国公府的人，自有人领着他们。
　　李恩甚少参加这种小姐们的宴会，唯一交好的也就长宁公主了，所以她虽然在夏后国中颇有名气，竟也没有人来与她说话。
　　到是李雅彤，和花蝴蝶似的，到哪儿都有一圈人围着她。
　　马上就有丫鬟过来引她们去宴席上，男女分席。据说今日国公夫人安排的极好，男人可以一起涉猎，蹴鞠，女孩子也准备了投壶，猜谜，作诗，击鼓传花等雅致的小游戏。
　　李恩从小养在国师府，虽也看过许多书，可很少看诗词歌赋，多看的是些怪志奇说，地理游记，因此也与她们处不到一块儿。
　　这些娇小姐们表面上和气，私底下怕也是瞧不惯她。
　　席上，她百无聊赖的每样都尝一小口。宴席上的东西都是中规中矩的菜肴，且为了备着好让主子能立即吃上热菜，便多为蒸菜，放在蒸笼里一直暖着，端上来看着卖相还好，可吃起来却都是蒸地烂烂的，没什么味道。
　　反倒街上的吃食更新奇，也更新鲜些。
　　国公夫人坐在上座，看着底下全是妙龄的小姐，各个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心里更是欢喜：“寻常吃食大家也都吃惯了，这木兰围场有一样东西到是新鲜，我特意叫厨子新鲜做着，大家可要给我个面子多尝尝！”
　　下面的人自然都是笑着应和，国公夫人摆了摆手，果然立即有位厨子模样的人到席上来，后面跟着一溜烟的丫鬟，手里皆提着一个食盒，一个一个都打开食盒放到每个人面前的小桌上。
　　李恩看去，是一道清蒸鱼，上面点缀着葱花和姜丝，还热气腾腾的，让人食指大动。
　　鱼不比其他吃食，讲究的是肉质鲜美，看起来这鱼怕是新鲜做出来的。
　　厨子生的白白嫩嫩，一脸喜庆，他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圆滚滚的身躯微微屈着：“夫人，这道菜做法寻常，罕见的是这条鱼。”
　　国公夫人瞧了瞧桌上的鱼，看起来到和鲫鱼很是相似，只是鱼鳍格外大些，像是长了翅膀一般，这到稀奇了，她笑问道：“这是什么鱼？”
　　“禀夫人，此乃飞鱼，只有此地的劳水中才有，平日里并见不到，只是近日里飞鱼都向上游游来产卵，才捉了这几十尾。”
　　李恩仔细瞧了瞧，果然见此鱼身侧长了一双小小的翅膀，看上去和鱼鳍极为相似。
　　劳水发源于牛首山，而西流注于潏水，其状如鲫鱼。
　　看来牛首山果然在这附近，只要沿着这劳水往上游走，就是牛首山了。
　　这厨子是个机灵的，知道人皆有虚荣之心，便将这飞鱼说得更稀奇了些：“这飞鱼只能生活在劳水中，也只有在每年产卵之时才会现身，因此飞鱼只能在木兰围场吃得，也只有在这段日子才有。”
　　他行了个大礼，跪下额头抵着地面，很是虔诚的样子：“奴才仅以此鱼恭祝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