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妖》八簿司

17、左手剑2

　　听到这里，李恩转过身，将手里的瓜子壳堆在桌上，给自己倒了杯茶。
　　李承景瞧她一副兴趣怏怏的模样，问道：“不听了？”
　　李恩摇头：“不听了，我知道这事儿。”
　　程钰看她敛着眸子，兴致缺缺的样子，哄她：“不听就不听了罢，原就是些市井中流传的故事，不必当真。北街新开了家点心铺，听说味道不错，我带你去买？”
　　“不用了。”李恩摆摆手：“在这儿再坐一会儿便要家去了。况且……这也不全是瞎编乱造。”
　　果然，那说书先生响木一拍，接着道：“村中人无法，纷纷要举家搬走，这时，来了一位少年，身上背着长剑，拿着罗盘，听闻北号山的事过来，说是能解全村之急。村民见他风姿绰约，又走投无路，只得带他上山，果然又见到了那獦狚。那少年镇定自若，用了些符咒将那獦狚困住，竟左手抽出长剑，却不急着动手。等了片刻，就见好几只獦狚被同伴的声音引来，少年出手便是一手漂亮的左手剑，不消片刻就将它们给解决了！”
　　听客们纷纷拍手叫好，一时间翠央楼掌声雷动，全为那行侠仗义的少年。
　　左手剑。
　　这天下使左手剑出名的，大概就是那位了。
　　“原来是你国师府的事迹，难怪你说你知道了。”
　　程钰也不再听了，如今乱世，到处都有怪事发生，国师府这几年广招弟子，老国师的三弟子使得一手漂亮的左手剑，行侠仗义，谁人不知。
　　左手剑……菌人又不是左撇子，又怎么会使左手剑呢？
　　李恩心中一痛，若不是她当年……
　　她每每想到此处就觉得愧疚难当，恨不得替他伤了右手。
　　程钰不知道其中的曲折，李承景却是明白的，怕李恩伤心，连忙扯开话题：“满满，明日国公夫人的宴会，你行头都准备妥当了？”
　　程钰一双尊贵的手却在剥瓜子，闻言抬头看了李恩一眼。
　　“我又不在意这些，”李恩不在意的吃了块点心，却还是笑嘻嘻道：“母亲帮我准备了衣裳，到时候我抢了大姐姐的风头，她又要闹个不休！”
　　“你啊！”李承景敲了敲她的脑袋：“你也不小了，明日你也好好去瞧瞧，看上哪家公子跟哥哥说，哥哥定帮你抢到手！”
　　他一副土匪头子的样子，如果沈婧在又要骂他。
　　“满满还小，不必着急。”程钰半天没开口，此刻却说话了，他将一碟子的瓜子仁推到李恩面前：“母后很喜欢她，还想多留她几年呢。”
　　成亲了，进宫就不方便，哪像现在这样自由自在：“况且长宁都还没指驸马，满满急什么？”
　　李恩闻言，连忙挺直了腰背，一副有太子撑腰的模样：“听到没，你可不许再说这些，特别是在母亲面前！”
　　这两年母亲总是念叨这些，她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李承景被她气笑了，程钰却是一副满意的样子，他不由得拿话刺一刺他：“你房中还没有孩子，皇后娘娘今年该是给你指个太子妃了，你心中可有人选？”
　　程钰不是流连女色的人，为了稳住未来的太子妃的地位，他的两位侧妃身份都不是很高，但相貌极美，可程钰如今一心只扑在朝政上，很少去侧妃房中歇息，但也因此得了个勤勉的称号，颇得人心。
　　他与太子从小一起长大，如今他虽在兵部任职，暗地里却也是太子的耳目，如何能不知道。
　　这位储君心中怕是一直都有他的妹妹。
　　程钰闻言果然一顿，不自然的挺直了腰背，瞥了瞥李恩。
　　可李恩却丝毫不在意，仰头把那一小碟瓜子仁全倒进了嘴中，两腮鼓鼓的像只小松鼠。
　　他默默叹气，也不应答。
　　台下的故事告一段落，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说书先生拱手称谢，又将响木一拍：“据说啊，中山以北有一牛首山，这牛首山中有一鬼草，人服之可解万忧。故而此山中有一无忧村，世人皆向往之。各位客官，明日我们就来说一说这无忧村的故事！”
　　翠央楼每日下午都有说书先生来说书助兴，有些人为了听书旷工逃学也有之，从中也能看出这翠央楼请来的说书先生功力着实不浅，能吊住人的兴趣。
　　果然，他这样一说，又不知吊足了多少人的胃口。
　　李恩近日听这一书本来情绪低落，可一听最后这一句话，却深深定住了往回走的脚步。
　　“满满，怎么了？”李承景见她调转脚步往酒楼后头走去，忙追上去问。
　　“无事！”李恩摆摆手：“哥哥你同钰公子先回吧，晚些我自己回去！”
　　她任性起来谁也管不了，好在现在翠央楼了宾客寥寥，棠梨又会些功夫，李承景也不管她，吩咐门口的小厮牵着马车等她便是了。
　　李恩小跑着追到翠央楼后台，方才的说书先生正坐在那儿喝着茶，身后一个书童打扮的人给他大扇子。
　　“这位公子，这里宾客不可入内！”书童慌忙上前一步，拦住她。
　　也是男装打扮的棠梨往前站了一步，挡住书童。
　　李恩也不管他，径直走向说书先生：“不知先生方才说的鬼草一事，是在哪里听说的？”
　　那说书先生虽然穿的朴素，可见李恩气势汹汹也没有丝毫慌乱，他缓缓站起身来，谦恭地行礼：“说书人的故事，道听途说者有，古书记载者有，瞎编乱造者也有，不知姑娘，要听哪个答案？”
　　他一眼就看出了她是女子。
　　“那我问你，獦狚之事又是谁告诉你的？”
　　北号山离京中千里之遥，言论经过一人之口是一个样，经过十人之口又是另一个样，更遑论经过千百人之口，传至京中，竟还对了十之八九。
　　可见此事不是道听途说。
　　说书人一笑：“听故事罢了，又何必追溯源头是哪，左耳进右耳出，世人饱了耳福也就罢了。”
　　牛头不对马嘴。
　　李恩见他有意隐瞒，也不再穷追不舍：“那我只问你一句，鬼草是怎么回事，详细道来！”
　　她向棠梨伸了伸手，棠梨立即将腰间的钱袋解下来放在她手上，李恩颠了颠，也不打开，将钱袋子扔在他一旁的桌子上：“你就当为我一人说书。”
　　他在翠央楼说书一次，也不过得个一二两银子，她这钱袋中的银子他就是说一年书也赚不到。
　　那说书先生也奇怪，一袋银子落在桌上听着声音也知道分量不轻，他的书童瞧着眼睛都直了，他却看也不看，用扇子将银子往前推。
　　“不过是一段故事而已，姑娘若感兴趣，明日来听便是。”
　　看他衣着打扮不像是宽裕人家，李恩不信他如此清高，对棠梨招了招手，后者领会她的意思，又拿出一个钱袋，比方才的还大些。
　　棠梨打开袋口，里面竟然装的是金灿灿的金子，她将钱袋放在那袋银子旁边，一字一句道：“这里面是五两金子，买下这翠央楼都绰绰有余，先生可要看清了！”
　　若不是李恩备受家里宠爱，一般大户人家的闺阁小姐一下子也拿不出这么多。
　　好在国师府和将军府一直以来都赏赐不断，从小到大她都银钱不缺。
　　况且这些年来她一直知道，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就不算是事情。
　　有钱能使鬼推磨。
　　李恩打开折扇，手腕微动：“五两金子，再加上这十两银子，买你鬼草的消息。”
　　她嘴角微扬，露出嘴角两个小小梨涡，可眼神却凌厉：“世人皆知，这世上有两种酒，不知先生是要吃敬酒，还是吃罚酒？”
　　说书先生沉吟片刻，拱手道：“姑娘出手阔绰，在下自然是要讨一杯敬酒吃。”
　　他使了个眼神，书童立刻将两个钱袋收好，放进包裹里，紧紧抱着再也不松手了。
　　说书先生声音平稳，方才一场说下来，声音微微哑了，听起来却不显疲惫，到有分神秘的感觉：“中山往北三十里，有一山名为牛首山，山中有草焉，名曰鬼草，其叶如葵而赤茎，其秀如禾，服之不忧。”
　　李恩暗暗记下了：“我买你这消息，明日你不管瞎编乱造也好，插科打诨也好，莫要再将这事儿说与他人。”
　　说书先生点头应允，玩笑道：“这消息价值不菲，在下自然守口如瓶。”
　　不过也是一个贪财的人，李恩转身便要离开。
　　走了两步，又听到后面说书人说道：“鬼草却有古籍记载，可古籍也未必是真的，从古至今多少人想求一株忘忧草，是真是假又有谁知道，姑娘还是莫要执着了。”
　　李恩也不管他，快步离开。
　　世间生灵千千万，妖魔鬼怪皆有之。
　　可真真假假，多少又只是人们臆想出来，以慰藉心中所想所念的呢。
　　国师府这几年，行过多少冤枉路，做过多少无用功，她都记不清了。
　　当初菌人中了桂竹的毒，老国师给他的那块玉佩虽然护住了他的心脉，可若是不解毒，终究是无力回天。
　　白瞿如赶去药王谷寻古老，在谷口跪了一晚上方才见到神医古卓。
　　他给出的条件，便是为他寻到五十种奇珍异草来。
　　白瞿如将古老带到国师府后，为菌人治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日日泡药浴，施针喂药，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可他的右手却不似从前般灵活了。
　　李恩坐在马车里，摸着腰间的玉铃，若不是当时这玉玲用灵力挡了一挡，怕是菌人当时便已命丧黄泉。
　　后来菌人便下定决心练左手剑，好在他当时年龄尚小，从头再来并不算晚，练起来虽然辛苦，可终究是有所成就。
　　如今这十年里，国师府四处寻找名单上的五十种灵药，却也只寻到了四十一种。
　　而这鬼草，便是其中一味。
　　不管是真是假，她都要去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