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异调查局》蛇莓蔷薇

2、第二章

　　红月光透着废弃工厂顶板的大洞倾泻而下，空气中浮动着玫瑰色的光晕。徐灵容的眼下一片红漾漾，让她忍不住眯起双眼，心底不详的预感比起之前更加浓郁。

　　站在废弃工厂的大门处，徐灵容手上布置预警结界的动作更加快上几分。当她收手回头看向黑黢黢的角落时，心跳蓦然漏了一拍
　　——人不见了。

　　一个战斗力几近为零的数据分析师，和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说什么也不可能瞬间消失。

　　“季俐俐？”沉冷的声线回荡在空旷的厂房中，徐灵容的双手再度握上唐刀，向着角落步步逼近。

　　是什么东西在捣鬼？幻觉吗？

　　徐灵容谨慎地踱着步子，忽然，左耳边一阵窸窣。几乎是在声音传来的同时，她挥刀跳起，在半空扭过身子，精准无误地向着那方向斩落。

　　一道尖啸的泣声在刀光消散之后长久地响起，如百鬼在风中哀嚎，叫得抓心挠肺。与此同时，她的四周徒然浮现无数双冒着绿光的圆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仿佛是在呼应，越来越多的鬼叫在废弃工厂中此起彼伏、连绵不绝。照这样下去，别说伪装气味后躲四十分钟的计划要泡汤，恐怕五分钟都不要，三头犬就能顺着喧嚣找到此处。

　　在杀死第一只鬼狸之后，季俐俐和队长的身影就又出现在她的视野中，仍旧在原地没有挪动半寸。

　　“是鬼狸！攻击它们的双眼和喉管！”季俐俐焦灼不已，她有点担心徐灵容才入职没多久，认不出这东西。

　　徐灵容眼光一凝，手中的唐刀锋芒四起，向着如潮水般涌来的鬼狸斩去，每挥出一刀就是一只鬼狸的亡魂。

　　不多时，徐灵容的脚边鬼狸的尸体层层叠落，摞成了一座小丘，对她而言斩杀鬼狸实在过于轻松。因此她甚至还能分出一半心思望向躲在角落的队友，气息平稳地开口道：“刚才我突然看不见你们了，这是鬼狸弄的吗？”

　　她非常在意这一点，与她而言，自己高于常人的听觉和视力，是她对付异生物的依仗之一。若是鬼狸有致幻的手段，会让她不得不暂时放弃引以为傲的视听能力。

　　季俐俐并没有闲着，她一边关注着四周的情况，一边用仪器解析三头犬的鬃毛。听到这个问题时，她的目光从仪器屏幕上移开，看到正在鏖战的徐灵容脸上一片肃色，半点没有玩笑的迹象。

　　之前她缩在角落里操作仪器时，徐灵容去了大门布置结界，回来时手上握着刀，眼神不善，同她搭话也像没听见一样不理会。原以为是对方性子冷淡，自己又对她多有得罪，阿松昏迷无人调解，气氛就这么凝滞了。现在想来，那会儿徐灵容怕是被什么东西给弄魔怔了，若不是还有潜伏在暗的鬼狸一时不察被发觉了，血气冲破了幻觉，恐怕再不久那狭直的唐刀砍向的就是她和阿松了。

　　她摇了摇脑袋，不敢再想下去，“鬼狸只会潜伏偷袭，如果你之前真的没看到我们，那就是还有其他异生物。”

　　未知永远是最可怕的。

　　徐灵容挥刀的速度更快了几分，鬼狸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厂房的水泥地面上到处是泛着绿光的血泊。

　　“那会是什么？”徐灵容纵身一跃，来到季俐俐身旁，冷冽的锋芒一闪而过，将悄然扑向季俐俐后背的鬼狸干脆利落地斩杀了。唐刀割破鬼狸喉管的瞬间，飞溅的血珠如漫天雨丝，在角落中飞扬，洒落在季俐俐的眼睑、唇间。

　　这是最后一只鬼狸，也毫无意外地死于徐灵容刀下。废弃工厂再度地恢复了不久前的寂静。

　　季俐俐抬手胡乱一抹，舔了舔唇上的血，混着唾沫吐了出来，舌尖一阵发苦。

　　“可以致幻的异生物很多，不过我觉得现在最有可能的应该是鬼面蝶。”

　　季俐俐手上的解析仪器发出滴滴的急促声音，她一边调出控制面板填写数据，一边说着她的判断，“在你的视听天赋下还能在发动攻击之前完全不被察觉，用这个条件为前提来筛选数量就少很多了。鬼面蝶小巧，再加上现在还有风声，蝶翅扇动的频度和风率可以高度吻合，不然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够躲得过你的耳朵和眼睛。”

　　“那么我该怎么把它找出来？”徐灵容只要一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中了招，后背就一凉。

　　解析仪器的屏幕在季俐俐的操作下发出红色的光芒，看她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就猜得出来结果不错。

　　“找出来？别做梦了。灵容，回去后多看些资料，别总想着提高战斗力。鬼面蝶还有一个能力就是割裂空间缝隙逃走，你还能跳跃空间去抓？”季俐俐将仪器出口推出来的一瓶喷雾对着自己上下仔仔细细地喷了一圈，又对着队长如法制炮，才将瓶子丢给面色沉沉的徐灵容，“好了，快点将三头犬的气息喷上，不要漏掉任何一处地方。”

　　徐灵容低头怔怔地看了会儿手中的喷雾瓶，白色的，瓶身什么标记都没有。

　　“快点啊？你还怕有毒不成？”季俐俐已经跪坐在了队长身侧，俯身听着他的胸膛，侧头看到徐灵容还有犹豫，有些不高兴地催促。

　　徐灵容回过神来，照葫芦画瓢全身喷了一遍，细细的雾气附着在衣物和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很快又融入消失。她抬起小臂凑到鼻下深深一嗅，果然一股三头犬的腥臭味。

　　如此，她们最大的威胁三头犬也可以凭着这暗度陈仓的一招躲过去。若是那位总部长祝骆没有夸下海口，那她们只需再等待十分钟即可。季俐俐的脸上已经出现了轻松的神色，好像悬着的心可以稍稍放下。但是，徐灵容单手捂住胸口，心脏的跳动并没有平缓下来，她的身体无法放松，仍旧处于警戒状态。

　　不详的预感并未消散，徐灵容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垂在身侧的唐刀被她重新竖直在胸前，目光向着厂房四周巡视，宁下心来侧耳倾听，不放过任何微小的异动。

　　“你不相信我说的？”季俐俐语气非常不满，站起来，走近她搭住徐灵容的肩膀，想把她扳过来面向自己质问一番。

　　风声，无尽的风声……
　　除此之外，还有些若有若无的燃烧声，一切都潜伏安静了下来，连三头犬的呼吸都悄然消失了。

　　古怪的感觉越来越浓，徐灵容忽然感到自己的肩膀一沉。就在这一秒，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按下了机器的运转键，无数的齿轮开始滚动，世界热烈地沸腾起来。

　　各种各样的声音不分先后地涌进她的耳朵，鼓鼓胀胀地震动着耳膜。

　　而离的最近的异动就在，她的身后！

　　徐灵容反手一抓，死死地扣住肩膀上的手，背脊猛然弯下，抵着身后的季俐俐重重地摔了过来，将地面上鬼狸的血水砸得飞溅。

　　季俐俐只觉得后背一阵剧烈的疼痛，脑袋发懵，还没来得及骂出声，就仰面看到了厂房破破洞洞的顶棚，圆圆的血月照在她瞳孔的中心，红色的月光虽然怪异，却让她非常清楚地看清了密密麻麻趴在顶棚处的鬼面蝶。

　　“看样子是清醒过来了。”徐灵容的脸出现在季俐俐的视野中，挡住了鬼面蝶，伸出手要去拉她，“不好意思，之前我感到你有杀意。”

　　见季俐俐还愣着不伸手，徐灵容又多说了几句，她们之间关系本来就不算很好，这时候要是再单方面吵起来更加不得了，“你肯定是被什么东西操纵了意识，就和我之前一样，虽然破解的方法不算很难，但还是别掉以轻心。”

　　就是嘛，怎么可能只有自己中招呢？那才是最不对劲的事。

　　“我和你说鬼面蝶的时候，有没有告诉你抓住它的方法。”季俐俐还躺在血泊之中，眼睛定定地看着上方，脸色煞白。

　　徐灵容的手心冒出了冷汗，“你叫我别做梦。”

　　“靠！”季俐俐骂了一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鬼面蝶操控了精神意志，说出了那样的话。

　　后背的疼痛让她清醒，她没有伸手去拉徐灵容的手借力站起，反而直接在污脏的地面上一滚，喊道：“头上！”

　　徐灵容的心中其实已经隐隐猜到了些什么，她顾不得什么动静大不大的问题，换上迫击枪，看也不看地对着头顶就是三枪，蓝色光芒带着滚滚的能量向着四处延伸。

　　被这鬼东西耍，真不是个滋味！

　　回去后一定要将那些资料都给背下来，靠别人来告知终究不如自己就知道来得好，徐灵容下定了决心。她也知道自己是才入职不久的新人，会有短板，但因为天赋能力在D级成员当中算是一骑绝尘，终究是有些得意了。这一次，权当教训！

　　季俐俐狼狈地滚到一边，看着徐灵容被漫天飞舞的鬼面蝶一层又一层地包围，连喊了几声都没有回应，心中发急。光靠迫击枪，完全对付不了鬼面蝶。

　　乌鸦侦察机被她放了出来，在半空中盘旋一圈，就直直地冲进了鬼面蝶的包围圈中。透过乌鸦的眼睛，画面被清晰地投递出来，徐灵容的脚下铺了厚厚一层鬼面蝶的尸体，但脸颊上满是微小的创口，沁出鲜红的血痕。鬼面蝶轮番上阵，长着鬼脸纹路的翅膀对着已有的创口更深地再划一下，最严重的地方是脖子，伤口已经深得快被割破动脉了。

　　一枚光滑的灵火石从侦察机的机身抛出，季俐俐的声音经过乌鸦的嘴巴里传出，格外诡异：“这东西阿松教你用过的。”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徐灵容就握住灵火石并且点燃了，她的右手刹那就感到了灼热的疼痛，但她咬牙忍着。在鬼面蝶再一次发起攻击时，瞧稳了一把凑过去，火势很快转移到了密密麻麻的鬼面蝶中。

　　翅膀被烧毁的鬼面蝶落到了地面上，四处都散落着灵火点。空中仅有几只算得上幸运的鬼面蝶还飞舞着，但看它们的样子，是打算逃了。

　　虽然不知道季俐俐是什么时候被. 操控了精神，不过她说的鬼面蝶能割裂空间确是事实。徐灵容明确地感到自己所处的空间开始扭曲，只是裂缝，就让人很不好受。

　　徐灵容左手捂住血流不止的脖子，看着季俐俐跌跌撞撞地冲过来，第一反应是问她：“做喷雾的时候你没有被控制吧。”

　　“我脑子会被. 操控，但仪器不会。”季俐俐的语气有些虚弱，面对扭曲的空间她比受伤的徐灵容还受不了。

　　工厂外突然传来三头犬震天怒吼声，徐灵容皱着眉头，“不是说喷雾没问题吗，怎么还找过来了。”她脑子嗡嗡响着，血流的太多，判断力骤降，只能喝下健康试剂止血抵抗眩晕。

　　“我侦察一下。”季俐俐飞快地点了几下屏幕，让侦察机飞出工厂。

　　侦察机传来的画面让季俐俐惊呼一声，几乎是喜极而泣：“救援来了！”

　　徐灵容凑了上去，定睛一看，屏幕中巨大的飞船悬浮在三头犬群之上，一个穿着黑色军装制服的高大男人脸上带着轻松写意的微笑，不屑地看着底下愤怒吼叫的犬群，打了个响指，“这就是地狱门使？也太丑了点。算了，我发发善心送你们下地狱去守门吧，这么丑就别出来丢脸了。”

　　也不知他做了什么，画面一转就只看到一只只三头犬像尘埃一样，湮灭消散。

　　男人含笑的眼睛像是装了定位器一样，准确无误地望向乌鸦侦察机，挑了挑眉，“这个小队还有人活着啊？不错嘛，带路，我来接你们。”

　　看到这里徐灵容便收回了目光，她将衣摆撕出长条，在脖子上对着伤口绕了几圈，看上去终于没有那么凄惨了。

　　季俐俐跑去背上昏迷的队长，拉着徐灵容向厂房外跑，没一会儿，飞向这边的飞船也赶了过来，两方终于汇合了。

　　飞船放下传送盘，三人站了上去，白色的光耀照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有一股安心的感觉。徐灵容这时脸上才终于露出放松的神色，今晚终于熬过去了。

　　飞船底部离头顶只隔一臂的距离，徐灵容甚至闻到了白葡萄酒的味道，那里面窃窃私语的声音也钻入了她的耳朵：“祝部长，他们是D26小队。”

　　还没听到祝部长的回话，徐灵容突然感觉心脏一疼，天旋地转。

　　她先是低头看了眼胸膛口，一只不知何处出现的鬼面蝶浑身是血地扑棱着翅膀，紧接着又跃入空间缝隙。她又侧头看向季俐俐和她背上的队长，也有一只鬼面蝶从他们的身体里钻出又消失。

　　意识渐渐下沉，徐灵容再也站不稳，轰然倒下。

　　她最后听到的声音，是两道破空声和祝部长咬牙切齿的语气：“我要救的人绝不可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