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福》金鐘祝福

5、老姨送上学

　　老姨领着余岁沿着姥娘家门前的路走了好长一段，这条道比乡下的平直一些，道两旁栽着柳树，开春儿柳树条刚刚抽出来的嫩芽冒着新绿，星星点点挂在上面，早上的太阳爬到道旁边家家户户的房子上，余岁看到，到两边的人家房子都很好看，整齐的砖瓦一排排的往外延伸。有人在自家房前的园子里的井边摇着轱辘绳提溜水，有人蹲在房前的门口铺的砖地上刷牙洗脸。

　　人字形的屋顶上整齐的红瓦片片，烟筒里冒着的青烟随风飘远，也有个别早的已经骑着自行车出去上班，车上的人看到老姨打了声招呼就又骑走了，不时还有小孩儿的哭闹声。余岁在老姨身边她们走的不慢，余岁也能够跟得上。

　　走到一家门前，老姨对着指了指对余岁说：“这是你二舅家，你来过没？”见余岁摇头，领着她继续往前走说：“没事儿，我也很少来，以后放学上老姨家玩儿啊，老姨家有苹果，岁岁愿不愿意吃苹果？”余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老姨没看她好像也不需要她回答。

　　“你老姨夫人挺好的，你不用害怕，以后你上学了长大了说不定你老姨夫还能教你呢，以后见到你老姨夫要知道叫人，啊？”老姨低下头看着余岁，余岁仰起小脸认真的回答道：“好，老姨，我记住了。”

　　快到路头的地方，老姨抱着她往一家园子里看，对岁岁说这是老姨家，记住了啊，余岁在老姨怀里，被老姨举得高院子里面看的清清楚楚，岁岁从老姨的怀里下来，抬起小手碰了碰她的手，老姨反手握住了余岁的小手，拉着她在前面路口往右拐弯然后上了条更宽更大的路，没多久就到了学校。

　　有个人看到了老姨，那个人年纪不大但长得很好看，走了过来跟老姨说话：“惠珍，来啦？”那人低头看了看岁岁，老姨笑着说：“淑华，这就是我大姐的姑娘，前面我妈跟赵姨唠嗑，赵姨说让你给安排安排今天过来见见校长，我带这孩子过来找你办上学报到的。”

　　王淑华看看余岁抬起头，叹了口气跟老姨说：“知道，我妈都跟我说了，唉……，也是个苦命的孩子……那走吧，我正好也要找校长呢，刚开学好多事儿，那啥，一起去吧！”在前面边走边说：“这孩子都这么大了？几岁了……”

　　到了校长办公室，王校长正往带着盖子白瓷儿缸子里倒茶叶，茶是茉莉花茶，以前姥娘家来客人，有时候姥娘也给人沏这种茶，岁岁认得。校长看她们过来，说了句坐吧，起身拿了窗台边上的暖壶走过来往缸子里倒水，热水冲的茶叶往水上漂，屋子里一股茉莉花茶叶的香味随着热气弥漫了出来。王淑华走到校长跟前说了些开学后班主任分配和学生安排的一些事，说完回头一招手跟校长介绍说：“这是粮库老于家外甥女儿，我昨天还和您提过了的，过来上学，您看安排到哪个班合适？”

　　校长端起了缸子，吹了吹茶水上面飘着的几片叶子，喝了一口茶，问：“几岁了？”老姨往前走了几步：“王校长，给您添麻烦了，这孩子之前没上过幼儿园，现在都七岁了，再上幼儿园也晚了，这个时候的孩子正常也该上一年级了，校长，您看怎么安排好？”

　　王校长顺手把台面上的书和纸张整理了下，看着淑华和老姨说：“小事儿，麻烦啥？你二哥我们都认识，经常一块儿吃饭的，你大姐这孩子的情况大家都在边岗住着我也是知道的，就是不知道这孩子的……”说到这顿了下，用手指指自己的脑袋说：“就是不知道这孩子的智力咋样，能不能像她爸妈那样……”然后一脸惋惜意味深长的看着老姨。淑华垂了下眼睛观察着余岁。

　　余岁从跟着老姨进了校长办公室就背着书包规规整整的站在旁边，这会儿听了校长的话，慢慢抬起头，一张严肃的小脸抿着嘴，腰杆挺的笔直，眼睛盯住王校长，不等老姨开口，声音不大但屋子里的人却听得格外清楚：“我老舅在家教过我认字写字，我老舅学习好，也对我说过岁岁聪明学的快，我姥娘也跟我的爸爸说过我是上学的苗子。”没有称呼，也不需要称谓。

　　余岁说完就不再看校长，转过脸仰起头看着老姨和淑华。

　　老姨愣了愣和淑华对视了一眼。

　　王校长抬手把眼镜往下滑搭在鼻孔上，身子往后面椅子上一靠，视线越过眼镜看向余岁哎呦一声问：“那你跟我说你都认识什么字？”

　　“两个山字上下连在一起，念‘出’，山字下面有个夕阳的夕字，念‘岁’，岁岁就是我的名字，我人在姥娘家就是多余的‘余’。”说完两只小手紧紧的住着跨在自己身上的书包，看着屋子里的人，收声。

　　校长办公室突然安静，老姨眼睛发红，王淑华走过来抱起岁岁跟校长说：“校长，您看，要不这样，先就让孩子在幼儿园大班待几个月，熟悉熟悉环境和课程过渡一下，然后再跳到一年级来，反正一年级刚开学学习的也是和大班的内容差不多，家里再多教教，慢儿慢儿的能跟的上。”

　　校长点点头：“行吧，照你说的，你安排吧，到时候需要我再跟一年级老师招呼一声。”

　　走出校长办公室，王淑华放下怀里的岁岁，摸了摸她的荷叶头刘海跟老姨说：“惠珍，时间不早了，你还得上粮库吧，孩子先交给我，我一会儿带她上大班，跟他们老师说一声，你就先上班去吧。”

　　老姨看了看左手腕上的手表，又看了眼岁岁跟淑华说：“那行，我真得先走了，这都晚了。岁岁挺老实的，有你在我也没啥不放心的，改天休息了也去家里坐坐，咱俩再唠啊！”

　　余岁坐在学校花坛边上，看着学校里的一间间教室，还有些学校大门外门送孩子上学的家长，校门口摆着地摊，地摊上上花花绿绿的东西特别招小孩子喜欢，三五个小孩子撅着屁股围着地摊拿这拿那，余岁也叫不出名字，更多的是不知道那些是干什么用的。学校里不时有老师指挥学生搬书，一摞一摞崭新的书本和卷子从余岁的面前经过，这些书本和老舅给她平时看的不一样，颜色跟好看，味道更好闻。

　　余岁吸了吸鼻子，感觉学校里都是书的味道。忙着帮老师搬书的学生，着急和老师说话的学生家长，看着周围的一切，余岁心里想的是原来学校是这样子的，从现在开始她也能上学了，上学真好！余岁笑了起来，她很喜欢，太喜欢了。太阳光辉照得浑身都暖暖的，虽然她知道自己和那些学生不一样，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呢，好像一直以来，她就总是一个人的。

　　刚才老姨走后，淑华对她说她要先回班上忙点事情，让她坐在这里等她，不要乱走，一会儿过来找她，见余岁答应好了，然后就走了。余岁没什么时间概念，也不知‘一会儿’是要等多久，她只知道她应该乖乖的坐在这里。

　　学校大门外面除了地摊，这会儿又来份儿支起大锅炸麻花的，烧的滚开的热油和麻花的香甜味飘了过来盖过了书本的味道，余岁嘴里咽了口唾沫。紧了紧抱在怀里的书包，然后解开书包的扣子，掏出里面她昨天放的粮库格子纸，手里熟练的叠起了飞机，纸张有点硬，不大好叠，要使劲按折，她聚精会神的叠着。太阳渐渐的升的老高，温度也跟着热了起来，余岁的小脸晒得红红的，鼻尖也冒出了汗意，学校里刚才还热热闹闹的现在人少了，都各自去做自己改做的是了。

　　余岁看着边上折起的飞机，书包里带的纸叠完了。她把叠好的飞机整齐的放进书包里，余岁开始有点着急了，不是别的，吃喝玩早饭到现在，她还没去过厕所，这会儿尿急想去憋得难受，不过她知道还得忍着，这不是姥娘家，她不知道哪里是可以上厕所的地方，还有她怕她走了王淑华找不到她怎么办。今天是第一天上学她得乖一点，但是如果她尿了裤子她还怎么回到姥娘家。她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是这么慢这么难受，她此时无比的想念爸爸，一块云遮住了太阳，光线也跟着暗了下来。

　　“岁岁，等着急了吧？”

　　余岁抬头，看到王淑华领着个和她差不多的小男孩。

　　“王老师，我想上厕所。”岁岁声音小小。

　　“幼儿园有，我领你过去。”接着又说：“岁岁，刚才王老师不在，你有么有乱走哇，我还一直担心你怕你走丢了呢。”看到余岁摇头摸了摸了摸她脑袋表示欣慰：“岁岁真懂事儿！”

　　扭头又跟她带来的男孩子说：“万元，看看人家余岁多懂事，你看你多不老实，再这样我跟你妈说，让你妈好好管管你，看把你惯得没边没沿儿了。”

　　万元禁了禁鼻子朝王淑华不乐意的说：大姨，快走吧，我要尿尿一会儿憋死啦……”

　　“在一班那面不是有厕所么，我看你就是想出来淘。还学会撒谎了。”

　　万元一溜往前小跑：“真的，真的，大姨，不信我尿裤子给你看。”他皮皮的说。

　　余岁：“……”

　　王淑华上前狠拍了万元屁股一把，领他们进了幼儿园的大门。

　　幼儿园在学校的最里面，进去后找到厕所，问岁岁：“自己能去么？”

　　岁岁嗯了一声。

　　等岁岁终于上完了厕所出来，王淑华就带着余岁进了她等了一个上午的大班，班上有十几个学生都在跟着黑板前面教他们数学题的老师在念课。同学们坐的规矩，声音整齐。

　　大班老师让余岁坐在倒数第二排的一个空坐上，然后对王淑华说：“那就让她在这儿随便听听吧，前面没学过，进度都不一样，跟不上也没办法，反正我尽量教吧啊！可也不能为了一个拖累班上其他的学生，你说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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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王淑华就带着在外面疯玩的万元走了。

　　余岁看着前面的小黑板，上面的单个数字她认得，但是放在一起她就不认识了，周围的同学不时的好奇看着她。

　　大班老师在黑板上边写这算术题边说：“一共十道题，你们抄在本子上，抄好了，算出得数，交到前面来，我批完你们就自由出去玩。”

　　然后同学们就开始一会儿抬头看黑板一会儿低头写写算算。

　　余岁看着他们，抱着书包，腰挺的直直的坐在凳子上。

　　余岁书包了没有笔，也没有本子，唯一的几张纸还被她叠成飞机了，更加重要的是，她根本不会算那些题。可是，她依然规规矩矩的坐着，眼睛盯着黑板上的题目和数字，还有几个数字之间的符号。

　　大班老师写完题就坐在黑板旁边的椅子上，手拄着脸，闭着眼睛，睡觉。余岁是怎么知道她是睡觉的？因为当有学生那本子给她批分的时候，她睡眼朦胧还打了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