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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两山不念字 ...

  •   到了姥娘家,屋子院子,人都不一样了,最大的不一样就是比原来家里的人更多,每个人都表情生动,说着余虽听不懂的话,很吵。

      他们时不时的瞄着她说着什么,余岁安静的坐在炕的边角上,看着屋子里或坐或站着的他们,心里面想的是昨天在沙堆里刚捡到的带那个带着红花纹和以前捡的都不一样的东西还不知道叫什么呢,她忘了问爸爸了,也没有带过来,她以为她来完这里还会回来的。

      有人往余岁手里放了个苹果对旁边人说:“这孩子挺老实的,他爸走了也没哭,又不吱声,是不是在她奶家没人管傻了?”“大姐,你过来看看孩子啊,连你都不认识了?”回头看着余岁说:“在你奶家有苹果吃吗?我是你老姨,小时候还抱过你呢,还认不认识了?叫老姨!老姨拿勺给你刮瓤吃”

      坐在正炕中间的老太太出声了:“惠珍,四岁了还刮啥,在家苞米面大饼子凉的邦邦硬都能吃,前屋她姨奶说的,这孩子也没人玩,她奶她爸也不给收拾,见天儿和泥睡沙堆,身上头发都生虱子了。今天这是要过来了给穿件像样衣服,惠萍这不是我去年做那件儿么?给苹果还吃不了?那一家子也没个好人教,懂得啥?这是认生呢”

      “妈,去年你不说得做大点么,今年能穿,我就没给她穿过。”

      老姨整了整岁岁的小衣服,瞅她笑了笑:“长得是比以前好看了,小时候前骳喽后勺子的。”

      余岁咬了口苹果,抬头看着她叫了声:“老姨!”声音不大,老姨可能也没听清。

      “这孩子有心眼的,惠珍,管你叫老姨呢!”

      老姨抱着余岁走下地穿鞋,指着老太太旁边的人说:“来这个是你二舅母,你二舅母说你聪明呐,二嫂,你家小娟跟岁岁一般大吧,娟儿是不还大点呢?”又转过身对老太太说“妈,你瞅瞅你做的衣服,穿着还挺扎古人的呢。”

      老太太瞅了衣服一眼手里端着烟袋,往灶坑门上磕了磕,眼皮往下搭拢,吧唧抽了一口,烟斗上闪着红星。烟嘴离了口说了句:“像他们老余家人,像她死爹!”说完可能痛快了,笑了起来。

      一屋子人也都乐了,紧绷空气一下子松了下来。余岁看着屋子里的一张张脸,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骂爸爸,又有什么好笑的。。

      “那是,咱们家和他们可不是一个于啊,外姓,人说外甥养成仇,吃完拎着走。”大舅母帮姥娘重新装了一袋子烟看了眼岁岁继续说:“以前还用筐背过岁岁,后腰都蹭掉层皮,往后找你大姐凌子玩,你们能玩到一块去。你大舅和大舅母没啥能耐条件不行,但是以后你姐他们吃啥你吃啥。”

      姥娘把烟盒子往边上一推:“大媳妇,他大哥今儿晚上啥班?你也别急,都让你爸找粮库说了,人家有工龄要求的,老大工龄不够使啥都不好办。强办了,那得多花多少冤枉钱,你们现在孩子还小,在等个两三年看看能不能倒腾个指标签个合同工。到时候我出大头你们自己也添点。家里就数老二最让我省心。工作干的好给咱们争脸,挣钱贴补家里还得在粮库照顾你们,老二老三都是自己考上的,老三还没结婚钱每月都一份不差交给我攒着呢。老幺上技工学校,不用我管将,将来稳稳当当到粮库上班,我就算完成任务了。

      别说我偏心眼子,最操心的就是老大和惠萍了,按理说你爸的班不该给惠珍接,但老大和惠萍你们没文化担不起来还能白瞎了咋地?惠珍命好捡个漏儿。”说完转了话头:“惠萍你要不看孩子就别傻摆这,把海带泡了,早上不是捡了块豆腐么,炖了,晚上都别走了在这吃吧,老三你有时间也去你对象家走走,看缺啥送过去,婚还没结,别因为你大姐的事,他们再有啥想法。”

      转头跟老舅说:“学校今儿个别去了,念书不差一天,上公社切两斤后秋去。”说完眼睛扫着大伙:“你们大姐的事我做主了,不回去了,这婚肯定离了,我就搁家养一辈子,也不让他给那家子当手垫,你们没意见吧。?”

      “老二你想说啥就说。”

      一直坐着没出声的二舅终于在椅子上动了动:“妈,依我说,大姐在家里待着,我们兄弟几个倒没啥,家里呢也不差她和岁岁这口饭,但听说孩子他大爷在部队上这些年干的挺红提了干的,他们不得闹,能同意离婚么。再说了,孩子都有了,离婚对孩子也影响不好,老三都快结婚了,到时候再有影响。妈,你说是不是?

      这婚能不离就不离吧,先在家住着,想回去再回去。”

      "咋地啊?让你大姐回去遭罪啊,离婚咋的,给你们丢人了?在那家天天受气挨打才叫丢人呐,公社谁不得笑话娘家狗熊没人窝囊么。你说的我心里有谱,我上公社舍了个大脸求人,老二你再上德惠办置像样的东西,这婚准离得成。

      你妈我都安排好了,昨个见到所长了,也都点头了,余占林在部队上要是真回来了这婚也离完了,到时候还能抢人咋地?”

      二舅母和二舅互相看了一眼,就都不吭声了。

      姥爷始终没说一句话,坐在小板凳上抽烟。

      晚上,人都走了,当然余岁也吃到了在奶奶家过年都吃不到的红烧肉炖粉条。老娘边给余岁洗头拿篦子刮虱子,指甲盖压得嘎嘣响,边说,“惠萍你可得听我的,说啥别回去,孩子也回来,带个小姑娘过两年也好找,被前院老刘太太骗了,太欺负人了,当初说的好听,后来听人家说才知道她姑娘和岁岁她爹还有一段,看着他大爷部队里吃香,占洪当个大队会计想捞好处了,就往前贴乎,之后看没啥指向又撤了。会玩人呐!还是亲老姨呢,也不看他姑娘小球子样,亏得有人还当个宝贝疙瘩,寻死觅活的得精神病。

      老刘太太心眼太毒了,把你介绍给占洪,巴结你爸又送老余家人情,便宜都让她占了,哪天她再敢来,我搁扫帚给她拍出去。你也是完蛋,过去时间不短了,啥也不知道,虎不虎?

      咱家没少给你那穷家填乎你,吃的用的整去多少,你守得住么,你婆婆还偷你鸡蛋给她自己闺女,岁岁她老姑原来和你在皮革厂干活就有心眼子,偷了多少好东西回去,欻尖卖快的,出门子了你也整不过,你还没受够气?你要是敢回去,以后你也没有我这个妈了,听进去没有,我这都为了谁?”

      “嗯呐,不回去”

      篦完头,姥娘拿剪子把她焦黄不齐头发剪了,留了个荷叶头。疏顺了,换了新秋衣秋裤,说:“这还是给老二家娟儿的,娟儿胖穿着紧了,这回也不用改了,岁岁穿正好,这丫头还挺有命的,到姥娘家不比在她爸那强多了?你以后告诉孩子她爸来了躲远点,少说话。不然在这呆着,大伙也不疼她。”“小孩子懂得啥,见着孩子别像不是你生似的,跟孩子不亲,她能跟你亲么,这两天上公社买点糖块,哄着点啊。时间长了住习惯了就好了。”

      可是余岁住了那么多年,也不都知道住习惯是个什么样子。

      岁岁换完衣服,再也睁不开眼睛听姥娘和妈说了什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才放亮,余虽就醒了,睁开眼砖头看看炕上旁边陌生的人还都睡着,她起来穿好爸爸昨天给她穿的衣裳,悄悄的叠好小被,然后静静的坐在窗台边上往外看院子。她终于觉得爸爸可能再也不会来接她回去了。
      第三天
      第四天
      ……

      那天余岁见到了几个舅舅家的孩子,他们跟着自己爸妈嬉笑玩闹,要这要那,他们都是姥娘的孙子孙女,每个人都好开心的样子,差不多年纪的孩子,但她却显得安静的怪异,格格不入,他们不会跟她玩,她更融入不进去,别说这里,就是在爸那余岁的好朋友一直陪着她的也就那堆啥子和泥巴。

      二舅母跟姥娘说让岁岁跟他们在一起好好玩,他们玩跑跑比赛,虽虽站在一边看着,看在别人眼里傻呆呆。五六个孩子一起跑的乱七八糟娟娟跑过虽虽旁边俩人都绊倒,娟娟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二舅母一溜烟过来,急得什么似抱起娟儿左看右看摸脑袋擦眼泪拍后背不停的哄着疼不疼疼不疼。一直到很多年后余岁回想,依然想不明白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还是那么小的孩子就能够有那么大恶意.

      当时的情况是,她哭着指着余岁得脸说:“奶奶,是她故意推我的。”没错,你没听错,是故意,在那个年代那个年纪余虽甚至都还不知道什么是“故意”,“故意”又意味着什么。

      二舅妈一边哄着她的宝贝女儿,一边对外婆说:“这岁岁,不是不吱声,就是蔫坏。这么小就这么有主意头子。”

      姥娘一脸铁青噼里啪啦,骂了啥,骂完了叫岁岁妈给把她抱走。余岁膝盖也疼,手心更是火辣辣的疼,妈把她抱到后院,问她“是你推的么?”

      余岁认真的看着她说:“不是。”

      惠萍说了一句对于她来说不是安慰却最动听的一句话:“那以后就离他们远点,别跟他们玩了,我在这也说不上什么话,别让人瞧不起。”

      反正之后余岁是哭了,可以大声的哭,就在妈的旁边,就在姥娘家的屋后,没有那么多人看着她。哭到最后怎么睡着了,那帮以后见了面要躲着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以后,余岁知道她也有妈妈,虽然不像别的妈妈那样对待她的孩子。

      之后每次听到二舅母来了,惠萍都会带着她在后院呆着直到他们走了,有时候余虽妈也会教她用粮库不用的满是花花绿绿的条格子纸叠些东西,飞机,小人什么的吧。

      在后面的两年,余岁知道飞机是飞在天上的,家里只有二舅坐过,小人你也会慢慢的长大,大大铝制洗衣盆久了会漏水,姥爷总会补好,也是余岁的澡盆,太阳好大的中午,惠萍会晒了水在屋后给她洗澡。姥爷有时会拿着收音机听单田芳的评书,讲的什么她也听不懂,但不减少她的喜欢,故事里的人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可以说想说的话,有本事,都和自己不一样。

      她希望自己也可以快点长大。在余岁枯燥贫瘠而又谨小慎微的幼年生活里,和姥爷等时间听评书是难得的好时光,姥爷给余虽买过一次最好吃的东西是那时最贵的两毛钱一块的奶油雪糕。姥爷不买余岁也不会开口要,不过她是真的太喜欢太爱吃了。也许少,也许贵,也许要不起,所以才会更加珍贵,更加难忘,反正想起外公的记忆大多数都是温和很少说话默默做着和爷爷不一样的事。伴随着那块奶油雪糕。

      余岁爸妈的婚到底也没离成,姥娘在这个家说一不二,在边岗乡里也没有办不成的事,但关于离婚这件事,姥娘好像已经放弃了,但她也不允许我们回去。所以也不算输。至于为什么没离成,也是在两年后最后一次见到爸爸时的很久才知道的。如果说两年前的余虽还会犯迷糊,那么六岁的她完全可以记得她想得任何人的表情和说过的话。

      余岁幼年的记忆真的很神奇,匪夷所思。上天给她最大的安慰就是记忆,好的坏的恩与仇。

      在这两年中,边岗也算发生了件大事,没有新闻媒体炒作的年代可以称之为家喻户晓了,这件事是余于两家的矛盾的激化爆发点,是我那么长时间再也见不到爸爸的原因,也造成了后来无法挽回的结果。

      余岁逐渐适应了在姥娘家的生活,他们对余岁得新鲜劲已过,对于她来说只是换了个环境安静的呆着再好不过了,最常呆的地方就是东屋旁边的一个独立的空地,里面堆着好多整根的大木头垒成方形的煤堆,搭成窝棚的苞米骨子,还有外形像房子的柴火垛,下雨时也不怕柴火垛上盖着油毡纸,她人小往里面一钻就淋不到。

      这个地方还是有次妈带着她躲人时来过的,平时没人来,现在她可以一个安静的玩。就在余岁在柴火垛里快犯迷糊的时候,外面好像来了好多人,吵吵闹闹,东西砸的浠靶拉响,余岁挪着掀开油毡纸,拉开东胡同小门的插销往外伸头看,就听二舅母压低声音说了句:“你咋在这呢,你爷他们来抢你了,快藏起来。”然后抱起余虽进了东屋,眼睛在屋里划拉一圈,掀开一口大缸盖就把她塞了进去,不大一会,又把她抱了出来,拉开衣柜给她胡乱裹罢裹罢塞了进去合上门。余虽被缠的紧吧,柜子里黑漆一片,东屋是独立的小房子,之前二舅母他们住,后来才搬到公社家属,现在这里荫凉装的都是平时不用的东西。

      不大一会儿,门被拽开,有人用胳膊夹起岁岁就狂跑,余岁脑袋蒙着衣服看不清,脑袋倒控朝下,腰被死死勒的生疼呼吸困难。晕头转向听见有人喊:“孩子鞋掉了,给孩子穿鞋再走。”意识变得模糊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事后好久姥娘跟我说你爷你爸带着马家村儿里好几个人来抢你,你差点被你爷捂死。你爷夹着你跑,你爸带人断后,拽了邻居家木头桩,桩子上带着上锈钉子削了姥爷脑袋好几棒子,三舅也被打,二舅母腿也被刀花了口子,他们都在德惠住院,老爷最严重脑震荡还缝了五针,三舅轻微脑震荡,二舅母为了给我穿鞋爷拿铁锹头给她腿给划了。据说那天老余家人疯了一样跟恶鬼使得的红眼。最终老舅报警,派出所的人把你爸给上手铐铐起来了。姥娘说完抽着烟袋哭了,那是余岁第一次看到她哭。屋子里就我们俩太过安静。余虽想的是爸爸现在在哪呢。

      余占洪在边岗派出所已经是第四天了,先后几个穿制服的人来谈话,可想而知态度恶劣,询问事实经过,无非也是走个过场,本来他想的就是和老于太太拼了抢回岁岁就行,婚离就离了,反正以老于家的情况这礼送的上上下下关系都到位了,看这婚是离定了。余占洪最后悔的就是送岁岁走,那天回到家里他就后悔了,晚上睡觉做的梦都是岁岁在喊爸爸我要回家,受人欺负,受委屈大哭的样子。后来想孩子根本一整宿一整宿的闭不上眼睛。余占洪意识到自己情况不好,他得过病,清醒时也知道,衡量再三决定现在不能去看孩子,借着赶上秋收,余占洪每天在地里拼命的干活,收苞米,困蓋子,自己的活干完了,就帮老四干,老四也看出他不对了,也说实在不行那就去看看吧。

      昨天下午,余占洪困苞米蓋子时,来了一阵旋风在自己跟前转了了好久,他看着看着像看到了岁岁叫了声爸爸被旋风刮跑了,他在地里怔怔的看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是他女儿没了,再也看不着了,他放下手里的活儿跑回家,衣服没换就骑了自行车就往公社狂蹬。还没到公社就碰上村里的大队长:“占洪呐,这是干啥去?正想找你呢,公社老冯那天找我,让我跟你说这两天上公社把离婚的字给签了。这是咋回事啊占洪?余占洪满头是汗,脸涨得通红,眼睛更红的吓人。队长意识到不对劲试探着问:“占洪,你这是不是病了啊,不对劲儿啊!”正说着呢,余占洪两手扭过扯把子,上了车子就往回骑,队长看余占洪车子骑的一会而就没影了,摇头叹气嘴里嘀咕:“这下完了,又犯病了。”

      后面第二天余占洪带着余岁他爷爷和老四几个才闹的抢孩这一出……

      现在余占洪在这呆了几天,过了那股劲儿,剩下的就是万念俱灰生无可恋的状态,想着上了年纪的大和娘,部队里苦苦吧唧的大哥,老婆孩子,这辈子窝囊透了。

      “哎,余占洪,有人找你,你出来吧。”进来的所员说完看他没反应。”又喊了一遍:“余占洪,有人来接你!”

      派出所外面所长办公室,两个人坐在所长对面,所长起身倒了两杯茶水给一个穿着军绿制服的男人倾身点了根烟一脸惶恐的强调:“真是不知道是谢局长的朋友,你看这点小事还把您给惊动了,找个人说交代一声就行,这事儿闹得有点大我们呢也就是走走形式。谢局叫您大哥,我也添个脸叫您余大哥,今个我老冯一定把这事给你办满意了,你看成不?这是刚从部队回来啊,这事给闹的,晚上我赔礼道歉,摆两桌给两位接风。可得一定赏脸给个机会啊。”

      余占林深吸一口烟,把烟挪到右手,往地上弹了弹,侧过脸看他左边的人,谢振南微点下头。

      “我弟弟人到现在我还没见到。大哥不敢当,你这是打我的脸。”

      “早就让人叫了,怎么办事的”说着朝外喊了嗓子。

      “所长,早就叫了人就是不出来。”所员说为难的看了眼所长欲言又止,所长恨道:“没眼力件儿的,没看到谢局在么,有啥不能说的,这不正整的好像我成心的,不懂事儿,净能给我上眼药。行啦我亲自去请。”

      谢振南起身:“走吧,一起去。”

      余占霖看到占洪第一眼就知道坏了。比之前想的还糟糕。

      所长上去就给看守员一巴掌,手铐还带着,钥匙?说完自己亲自开了手铐。

      余占林看着弟弟沉了沉嗓子:“占洪,大哥回来了。”

      余占洪抬头看着大哥,明显的反应不过来不敢相信,占林就原地的站着让他看个清楚。余占洪看了大哥好一会眼神才慢慢得有了变化,然后蹭一下站了起来,可能在凳子上坐了太久麻涨的腿带着身子踉跄的晃了晃。余占林急忙过去扶住他。于占洪抱着大哥哭的撕心裂肺,于占林等他慢慢平静下来:“没事,大哥回来了!”

      余占洪张张嘴…

      “出去回家再说。”扶着占洪往外走,所长这时想上前说社么,被谢振南用眼神制止了。走出门口,这回余占洪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死命的抓着大哥的手,眼睛通红,眼泪跟着就又下来了哽着嗓子:“大哥,惠萍要跟我离婚了,岁岁也不在了,她天天哭要回家我都看到了,我没用啊,以后再看不着岁岁了,大哥帮帮我,让我去看看我闺女,岁岁可懂事可聪明了,那天老四送了麻花,岁岁吃饼子,把麻花给我吃,你知道岁岁说啥不,‘爸爸干活累了麻花给爸爸吃’,大哥,岁岁才四岁啊,我后悔我不该听老四的话送她过去那边,这孩子肯定害怕了想家了,老于家不让我看孩子给藏起来,翻来覆去的说,我不离婚,凭什么不让我看孩子,那是我的孩子,我就去抢,不给我孩子,我就杀了他们,大家都去死。

      脸上癫狂劲又上来了。”余占林捂着占洪的嘴,抱往外拉,安抚的答应着:“离不了,你别着急,大哥跟你保证这婚离不了,你把病养好了就能见岁岁。你的闺女谁也抢不走啊。”

      焦急看了下谢振南,谢振南说:“不离婚不难,要孩子不太好办现在打伤了人,法律情理上都摆在明面上,私了还是过程序,最好还是先和那边见一见,毕竟伤人在先日后还要看孩子。占洪情绪不好,你之后以占洪哥哥的身份上门缓解慰问一下还是要的,顺便可以看看孩子。占洪也需要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余占林抱着占林朝谢振南点点头:“那好,你也忙。”

      谢振南上了车。

      事情最后的解决是,余占林去过一趟老娘家,两人谈了一个下午,之后姥娘再也没有提过离婚的事,余占洪的病情时好时坏。两年后余占林转业回到长春在监狱任职。

      余岁在老娘家就这么彻底的住下来了,从爸爸送她过来到现在两年多时间过去,余岁再也没有见过爸爸,但经常也能从姥娘他们的聊天中听到一些爸爸。

      老娘家今年重要的事是老舅毕业,家里都也为老舅的工作考虑,另外就是老姨结婚。老娘大女儿的婚姻是她的一块心病,吸取了教训,老姨的女婿老娘可谓是千挑万选,总算还挺满意完成任务了,老姨夫是中学老师,有文化,老姨在粮库上班工作也不差双方都满意,当事人更是迎接新生活,对未来充满希望,所以大家心情都不错。

      唯一的美中不足还是余岁了要上学的问题,学费怎么办?在于家,妈妈是和余岁是唯一没有收入,吃白饭的,不光小学,上学意味着,往后数年都是个无底洞。所以一定得有个说法才能上学。平时老舅有空没事时会教岁岁认字,余岁话不多但不笨,学东西认真除了身份在老娘家尴尬之外其他人也渐渐接受习惯了她的存在,不过大家看到她难免不会想起他爸,想起两年前的事端。三舅因为那次的事婚事受到影响,之前定的姑娘家有想法,最后也就那么黄了,所以到现在迟迟没有结婚。

      余岁学会的第一个字是“出”。

      长大后余岁觉得人生中很多事真的都是有迹可寻的,有心人的推动,无心人的幼稚无辜,听着的人的联想体会,都可能会影响一件事情的发生和结果的造成。那时余岁在老舅那第一天学字开了个好头,两个山字相加念出。姥娘告诉岁岁:“再见到爸爸,要告诉爸爸我要上学念书,跟爸爸要学费。不然你就上不了学。”

      余岁答应的无比真心,因为她也还记的丁四叔的话:“好好念书上学可以看到大海。”她心里也一直对上学有着无比的期待,懵懂的就是觉得“好好念书,将来可能也会像二舅那样坐上真正的飞机,只有好好念书她才有希望再也不用躲着谁,或者像现在因为上学而成为别人的烦恼和负担。”

      那么许多年,余岁都是把念书和尊严实力之间是划上等号的。

      “岁岁,你怎么老猫在胡同里玩,你爸来了,你去看看。老舅都找你半天了,没听着啊。”老舅过来叫余岁。

      余岁跟老舅进到屋里看到的是穿着整齐略显消瘦的男人。

      她愣愣的看着爸爸,两年多没见,爸爸好像和记忆中那个上次蹲在苞米地抽烟的爸爸不一样了,但此时他脸上带着拘谨生涩笑容,很暖。

      老娘说:“你爸来了,让你爸抱抱吧。”

      余岁有点不适应,大人之间表情转变的太快。她不懂也有点一时接受不了,可是以后有生之年余虽再也没见过爸爸和他的这个表情。

      直到余岁坐到爸爸腿上靠在爸爸怀里,余虽依然觉得不真实。再等了那么久之后,爸爸都没来看他,姥娘家的人不是都不欢迎爸爸的吗,他们不是不让她和爸爸亲近么,还有爸爸怎么突然就来看她了呢,爸爸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呢,带着这些问题,余岁看着爸爸有不解和陌生。

      “岁岁长高了,也沉了。”爸爸这是跟姥姥说话。“于婶,谢谢您照顾岁岁,之前是我犯浑,我余占洪,对不住了。家里大哥帮着盖了新房子,我想接岁岁回去看看。”

      姥娘抽着烟袋脸一沉:“过去的事不提也都心里知道,说这些干啥,不提了。你们咋样跟我们也说不着。岁岁挺懂事的,就是话少,这不跟他老舅学写字,学的快,将来是块念书的料。

      爸爸点点头说:“岁岁,学会啥字了,跟爸爸说说。”说完伸了手过来,手心朝上,放到岁岁跟前。

      岁岁写完,爸爸好像没看明白,问她念啥。

      “上下两个山字叠在一起,念出,爸,岁岁想上学,你过来给我交学费。”

      爸爸表情凝固,看了她好一会:“谁教你的?两个山字念出?根本不念字。字都没学好,上什么学?”

      岁岁瘪了瘪嘴眼圈发红。

      姥娘说岁岁你出去玩吧。我和你爸说说话。老舅又把她带了出去。

      余岁蹲在屋后黄瓜架子下,拿了根柳树叉子在地上划拉,地上歪歪扭扭的字,好像确实和老舅写的不一样……但她就想这么呆着,阳光透过黄瓜秧子打在一根刚长出来的她手指那么大小黄瓜上,余岁看到想也没想伸手就拧了下来,起身跑到屋前蹲在窗户底下,屋子里只有姥娘和爸坐着,都不说话。

      “岁岁,到爸爸这来。”

      余占洪重新抱起余虽坐在腿上。没有看姥娘话却是对姥娘说的:“我过段时间再来看岁岁。”

      姥娘吧唧吧唧抽着烟袋,眼睛往外看,装没听到:“岁岁,你怎么把这么小的黄瓜扭下来了?”

      “爸,你别生气,我字没写好,老舅学习好告诉我两个山字念出,我想上学,爸你吃。”抓着小黄瓜的小手往他嘴里送。

      爸猛地扭头看着姥娘,脸色煞白,大手攥住余岁拿着黄瓜的小拳头,说了句:“上学急什么,爸爸过段时间来接你回去。”就要走。

      姥娘黑着脸朝着岁岁呵斥:“岁岁,这么小的黄瓜也揪,你姥爷天天浇水回来看黄瓜没了,看不揍你。怎么越长大越不懂事了呢!”

      爸爸刚走了两步,回头又拿了岁岁手里的黄瓜,这回真的走了。走了走了就再也没回来过。

      所以爸爸,你在岁岁六岁这年言而无信。

      而且关于两个山字到底念不念“出”,岁岁再也没有机会好好问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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