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而遇》扬仙生

69、六十九

　　沈智生说话没好气，沈志飞多年来已经习惯了他的冷漠，并不以为意，反而觉得关系进步了。他刻意压低音量，显得很弱，试图营造一个辛苦疲惫的父亲形象：“不想说甚，你爸爸给你打个电话咋了？”

　　“......”沈智生沉默了，这人又是在抽什么风？演什么戏码自我感动？

　　“挂了。”贺山给沈智生揉着腰，倾身伏在他耳边用气音轻声说。

　　沈智生被这一下搞的耳朵痒痒的，他绷着的脸颊松动了，升起一种贺山与他同仇敌忾的感觉：“再见吧你！”

　　“再见个屁！”沈志飞呵呵两声：“回去念书了都不给你爹说一声？”

　　“……”沈智生不会与这人交流的一大原因是，沈志飞思维跳脱，而且永远自以为是。
　　他被气笑了：“和你没关系。”

　　“什么叫和我没关系？”沈志飞那头隐约传来小孩子的哭声：“你和你弟弟都是我生的，懂不？”

　　“别再跟我要钱。”沈智生提前说。

　　沈志飞大惊小怪的笑起来：“你看你把你爹想成了甚？”他吐了一口痰：“念书有钱没，没钱爹给你点？”

　　“……用不着。”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关心，沈智生生硬的说，他了解沈志飞，今天的钱今天花，绝不会剩下一个硬币到明天，他大概是这个月工资下来了，钱拿在手里烫手了。给钱也是虚言，沈智生已经六年没拿过他一分钱了。

　　用不着，也没必要。

　　“我料你也不要，画画要不少钱对吧？你够？还是上次那个男人给你钱了？他谁？你朋友？上司？老师？恩人还是贵人？你们关系挺好啊，呵呵。”

　　“你管的着吗。”沈智生冷哼：“他是我对象，男朋友。”

　　“你说啥？”沈志飞一怔，当他是故意这么说来恶心自己的，脾气和音量登时压不住了：“你有病？恶心不恶心？胡说你妈.批呢？”

　　“快涮涮你的臭嘴吧。”沈智生算是出柜了，听着沈志飞的脏话，他习以为常的摇摇头，面无表情的挂了电话。

　　“涮涮你那臭嘴吧！你说的是他妈人话吗……”沈志飞的叫骂被掐灭了。

　　“做的好。”贺山鼓励他，眼神凉飕飕的不知在想什么。

　　沈智生从凉席上翻起来，他有些惊讶于贺山竟没有批评自己和沈志飞说的那番话，还有说话的态度。他往贺山大腿上一坐——他不知不觉养成了喜欢坐大腿的毛病，还有摸贺山的脸颊和寸头的习惯。

　　沈智生自己似也有些挣扎：“哥，我是不是不孝顺啊？”说着，电话铃又不依不饶的响起来，沈智生皱眉，面不改色的拉黑了这个号码。

　　“不是。”贺山看着他苦恼着一张脸，轻声道：“孝顺有前提，那个人不配。”

　　沈智生自己也是怎么觉得的，刚要说什么，电话铃声又响起来了，他暼了一眼，是姜云。

　　“喂！图图！你真不厚道，不是说倒垃圾嘛！怎么倒着倒着人就跑了！还不带我！我昨晚等了你大半夜！”姜云那边杂音很多，大概是画室放学了，他声音里透露出丝丝兴奋。

　　“干大事去了，带不了你。嗯……”沈智生说着，贺山摸上了他的后腰，缓缓的揉着。他不得不直起腰肢，胳膊环上贺山的脖颈。

　　“哎，干什么大事就别说了，我懂哒。”姜云坏笑：“你猜我今天早上在画室看见谁了？”他没等沈智生回答：“你对象!我当时看见他和陈老师说话，我不认得他，听到他们说起你，我才知道是谁。他真他妈高，往我面前一站，光都给我挡住了！他还和我说话了……”

　　“说什么了？”沈智生凑近贺山的耳朵，轻轻呼气。

　　“他说让我们互相照顾，说你爱睡懒觉，让我早上叫你起床，说你有时候懒得吃饭，让我拉着你一起去吃饭，说让我看着你别再逃跑了，啧啧啧，就是一些大人老是挂在嘴边的话。”姜云滔滔不绝的汇报，那边的杂音小了，应该是回到宿舍了，打火机的声音响了一下：“图图，一会儿出去玩吗？和上一届的几个还有张林他们，先去推本，然后再喝点酒，去不去？”

　　沈智生的心思不在这些上，当姜云说到贺山时，他就没再认真听姜云接下来的话，只想与贺山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干也好：“喝酒免谈，你要是说一起去图书馆学习还可以。”他手脚不老实的摸着贺山的下巴。

　　“不是吧图图？”姜云大惊小怪：“你装什么三好学生？他...是不是在你旁边？”

　　沈智生嗯了一声后，姜云留下一句：“祝你今晚愉快。”就立刻识趣的挂了电话。

　　“周末可以和同学们出去玩玩，劳逸结合。”贺山说。

　　“我想陪你。”沈智生下巴搁在贺山肩上，轻声细语：“一会儿做饭给你吃，吃过饭咱们出去散散步，买颗西瓜，回来看电影也好，你给我讲题也好。”
　　他这么说着，突然惊觉自己好像被贺山同化了，变得不爱闹腾了，不爱一帮人混在一起瞎玩了。整个人的气质都日渐趋于沉静。

　　“陈老师说，你在画室很认真，经常帮助同学。”贺山一只骨节清晰的手捏住沈智生的耳朵玩弄：“所以，我们出去转转，你放松一下，想去哪都行。”

　　“约会吗？”沈智生其实想说，贺山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念书累着了呢？他的男朋友总是这样，只要沈智生比之之前有一点进步，就会立马鼓励他，当初因为他早睡早起奖励的礼物是，如今他只是上了一周的课便说要带他出去玩也是。

　　贺山颔首。

　　“嗯……我想想。”
　　沈智生也说不出个一二三，他的生活里基本没有娱乐活动，当初在林城的时候常出去喝酒，或者撺个局打麻将。没什么意义，几个人凑在一起闹闹哄哄的，打发时间罢了。

　　“我们去爬山吧，哥哥。”他突发奇想：“就是当初去的翠华山，我记得那片山脉里有很多高峰，好多人去呢。”

　　“不行。”贺山想了想：“爬山太累，你明天还要去画室。”

　　“我年轻，体力好。”沈智生眼巴巴的望着贺山：“你说去哪都行的。”
　　他是想一出是一出典型代表，一颗心，贺山给他打开门，此时已经飞到远山去了。

　　贺山在大部分情况下，十分惯着沈智生，这次也不例外。他答应了后，沈智生换着长袖长裤，十分钟之内想好了夜爬高峰的计划。

　　两人没有停留，一人背了一个背包，贺山竟然有简单的登山工具，探照灯、防磨手套和登山杖，还带了食物和矿泉水。他们当即驱车南行，向翠华山出发。

　　沈智生时隔快一年，又一次随着贺山去往南山。一年前他还是个孤独的小职员，刚认识贺山，与他相处礼貌而克制，尊敬又珍惜这个龙城的第一个朋友，这个身在高处的人，好像注定与沈智生不会有交集。

　　世事无常，缘分妙不可言。一年后的这个夏天，沈智生重新变成了未来可期的学生，贺山变成了他的男朋友。

　　他可以随便动贺山车上的摆件，甚至可以动贺山身上的摆件。他可以当着贺山的面和朋友或者讨厌的人打电话，没有隐私。贺山面前这个乖乖的、灵动的男朋友形象不再单一，变得真实而率真。

　　暴.露本性，不会没有礼貌。因为他们是对方今生第一次的爱人。

　　二十二岁的贺山和十七岁的沈智生，他们相遇，与彼此靠拢。贺山逐渐染了沈智生的气息，少年的气息，狂热与浪漫。沈智生也是，慢慢沉静下来。

　　他们会跳进深夜汹涌的大海里，也会在树荫下的庭院中，安谧的喝茶，执手相看夕阳西下，晓月初生。

　　三个小时后，两人抵达山脚下的小镇，因为登山者而建的小镇。人非常多，聚集着、分散着、流动着。他们买了门票径直开始登山，山里清凉，空气清冽，是炎热龙城里的避暑圣地。山里的人流就没有那么密集了，三三两两的人们沿着山路而上，孤松月影，山泉潺潺，巨石林立，是中国画里的色彩。

　　有人在唱歌，歌声在山中回荡。有人沉默着，眼里只有更高的那座山头。爬山像修行，是一个内心满足并且逐渐坚定的过程。

　　他们或聊天，贺山问沈智生以后想做什么。或沉默，沉默也不会尴尬，彼此默契，心照不宣。攀上一座座更高的山头，时间如水般流淌。沈智生常年坐着画画，屁股坐的圆圆的，体力到底不及贺山，攀到第一座峰峰顶后，休息了二十分钟，贺山给他分担了背包的重量。

　　到后来沈智生才知道了为什么要戴手套，有很多旅人坚持登顶，体力不支，便借着两只手臂的力气，四肢着地的往上爬。这条山脉上有着连绵不绝的，数不尽的山峰，一峰更比一峰高，登顶了眼前这一座，还有比它更高的存在。

　　他们没有坚持到达最高的地方，从昨晚八点到凌晨五点，历时九个小时，翻过不知多少座山峰，在峰顶的一座巨石上停下，周围散布着三三两两的旅人，他们一起等待新生的日出。

　　贺山居然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沉重的摄像机，把沈智生吓一跳。惊叹自己男人这强大的体力。他艳羡的蹭了蹭贺山，下决心高考完后也开始强身健体，不论是上.床还是上山，最好不要再气喘吁吁的。

　　深蓝的天幕中泛起一丝鱼肚白，众人开始惊呼欢叫，快门的声音不断。沈智生的手机在半路上没电了，他没有拍照，踮着脚，睁大眼睛看着天光乍现，他有些激动，这是他距离太阳最近的一次。

　　倏忽的，身边的贺山微微弯腰，手指插.进沈智生的发丝中，倾身吻了上来，唇齿相碰，情.爱暗流。在晓光破云的山巅，在欢呼的人群之中。

　　沈智生的呼吸停了停，耳边传来山巅上的风声，人们的欢呼声，还有自己的心跳声。这一刻他觉得，九个小时的汗水与付出都是值得的——为了这一刻。

　　沈智生想拉着贺山跳下这块大石头，跳进天空里去，跳进山林中去。他想飞，他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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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用手机打出来的，抱歉有些迟了。答应你们剩下的三千字明天早上吧。呜！我打我自己！感谢在2020-05-29 22:24:41~2020-05-31 23:3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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