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而遇》扬仙生

31、三十一

　　沈志飞愣了一下，飞快反应过来，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痰，他不与沈智生多做纠缠，欲盖弥彰的直接转身离开。

　　沈智生看着他的背影，这个男人的脊背已经佝偻，他站在黑暗的墙角没有动，缓缓说：“看来是不知道了，我这就告诉她。”

　　沈志飞闻言停下脚步，他似乎有些痛苦，但更多的是怒火，凶恶的说：“你能不能消停点！你就见不得你老子好？”因为怕人听见，音量压得很低。

　　他的样子有些可悲，沈智生硬着的心不由得松动了一些，但他不能放任常思眉不知真相，糊里糊涂的和这个扫把星结婚，他反驳道：“你知不知道这是在误人前途！她要跟你结婚了，还被你骗的什么都不知道！”

　　沈志飞敏感的意识到，儿子这是在劝他，好像没有真的要告诉常思眉的意思，缓了一口气说：“那他妈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能不能不要翻你妈的旧账了！”

　　沈智生在龙城呆了几个月，好久没有听到这么粗俗的话语了，他皱着眉说：“你干的好事永远过不去。”

　　沈志飞不想让他搅和了明天的婚礼，放软了语气：“智生，我求你了，就当没有的事好不好。”他眼含哀求的看着沈智生：“爸爸现在给人开车，一个月能挣大几千，有房子，也算有车，你阿姨跟了我算找到了顶好的人家，你能不能不要捣乱了。”

　　他这么一说，反倒显得沈智生是个恶人了。父子俩在黑暗中无声的对视，半响，沈智生开口：“不行，她有权利知道这个事，你自己去坦白。”

　　“智生！我求你了。”沈志飞看着他，急切的说：“已经过去了，我能改好，你能不能不要再提了。”

　　沈智生心想，狗改不了吃屎。他沉默的看着沈志飞，想看出有没有那么一点点悔悟。

　　“智生，明天就是大喜的日子，算爸爸求你，以后再说行不行。”沈智生看着已经比他高出半个头的儿子说。

　　“.......”沈智生面对他难得的服软，被噎的无话可说，半响，才开口：“我不相信你。”

　　沈志飞的脾气又蹭的冒起来，他烦躁道：“说白了，你他妈是个白眼狼，我他妈也不要你养老，你掺合老子的事干什么！干你妈的！”他气急败坏的吐了口唾沫：“常思眉也是多余叫你回来，丧门星！”

　　沈智生见他装不了几句话就原形毕露，不想与他多言，沉默的往家里走去。

　　沈志飞一看他这幅架势，立刻慌了神，嚣张的气焰瞬间灭掉大半，他一把拽住沈智生不让他走，急急的说：“智生哇，你要给她说了还不如把我一刀砍死，我没活法了哇。”

　　沈智生皱眉，甩开他的手：“不要跟我卖惨，我不吃这一套。”

　　沈志飞不依不饶的拉住他，身子挡住他在他前面，说：“谁都有个改正的机会啊，智生！我求求你了！”他说着急躁的晃动着沈智生的手，像被火烧了似的，双眼竟然湿润起来：“你别说，我也不再犯，就当这事没发生过行不行，儿子！我们结婚证都领了！”

　　沈智生听他这么说，彻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狠狠的瞪了沈志飞一眼，抬脚往回走去。

　　沈志飞紧跟着他，嘴里念念不停的保证，说他不会再犯。

　　进了家门，沈志飞直接跑到常思眉跟前，把人拉回了卧室里，好像怕沈智生一个不防就下手似的。

　　常思眉笑着锤他的肩膀：“当着孩子的面把你急的。”

　　沈志飞攥着她的手不放，临进屋前警告似的瞪了沈智生一眼。

　　客厅没了人，沈智生在沙发上坐下，本来打算直接告诉常思眉的，不知为何就先找了沈志飞，又在他的胡搅蛮缠下沉默了。他看着挂在墙上两人的结婚照，无声的叹息。

　　房间里传来俩人的说话声和笑声，沈智生不想听，进了原来自己的房间。还和原来一样的布局，换了床单，多了一些常清澎的东西。他轻轻的走进去，发现常清澎已经睡着了，蜷在被子里，两只耳朵上插着耳机。

　　沈智生在书桌前坐下，墙上居然贴着他曾经撕碎的一幅画，不知是被谁从犄角旮旯里捡出来粘好的。撕碎的画被贴在墙上，沈智生有一种内心世界被正大光明的暴露出来的感觉，仿佛被窥探。他伸手准备撕下那张画。

　　床上的常清澎不知是没睡还是被吵醒了，坐起来幽幽的说：“别撕，是我贴的。”

　　沈智生回头看他，两个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互相看着彼此，沈智生不知为何，有些愧疚的移开眼，他总觉得对不起常家母子俩。说：“好几年前画的，你在哪找到的？”

　　“换床单的时候在床底下发现的，一堆碎片，我给粘起来了。”常清澎双手被在后脑勺上，好整以暇的靠在床头上说。

　　沈智生闻言，微不可见的叹气，说：“谢谢你。”

　　常清澎笑了：“不用谢。”他盯着沈智生的脸颊说：“我比你大一岁。”

　　沈智生点点头，没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是单纯的这么一说，还是想让他叫哥哥。

　　常清澎看他没有预想的反应，低下头笑了笑。正在这时，沈智生的手机铃声响了，‘好运来’喜气洋洋的旋律溢满房间，沈智生当即接起电话，贺山的声音从千里之遥的龙城传来：“图图。”

　　他一整天没听到贺山的声音，顺口而出：“哥哥！”立刻反应过来，他对贺山的称呼多了一个字，叫哥哥，好像不适合与朋友之间的称呼，倒像是家人或者......那什么似的。他霎时间感到心脏又砰砰狂跳起来，有些害羞的舔了舔嘴唇。

　　贺山听他叫哥哥，在电话那头下意识的弯起嘴角，回应他道：“嗯。”

　　沈智生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脸一定爆红，他老是被自己的操作搞得脸红心跳，不想让对面的常清澎看到自己这副模样，背过身去盯着墙上的碎画猛看，支吾的说：“哥....哥你.....”

　　贺山不打算放过他，说：“哥哥什么？”

　　沈智生红着脸趴在桌子上，用桌子的凉意给发烫的脸颊降温，小声说：“哥，别这样.......”

　　这话有些撒娇的意味，沈智生没注意到，那头的贺山和坐在床上的常清澎却都感觉到了，贺山忙碌了一整天，夜晚好容易到了两人打电话的时间，此时正看着沈智生画的扶风楼，仿佛睹物思人，龙城的春意漫延，醉人的春风好像吹拂着滚烫的心口，他轻轻说：“事情解决了没。”

　　“我和他谈了，他不敢说实话，保证说再不犯了。”沈智生说：“一副改过自新从良的样子，我也不好说什么了。”

　　“嗯。”贺山道：“什么时候回来，我来接你。”

　　“嘻嘻，谢谢哥。”沈智生歪着脸笑：“明天晚上的火车，到龙城应该是后天早上六点，哥你起的来吗？”

　　“起得来。”贺山说：“睡觉吧图图。”

　　“嗯，晚安。”他说着，又补充道：“哥，晚安。”

　　两人挂了电话，沈智生看着窗外，远处微小的灯光，昏暗的道路，一如之前十几年的样貌，从未变过，七岁的他看到是这样，十七岁的他看到的也是这样，恍惚有一种时空混乱的错觉。

　　“你男朋友？”常清澎和他在一个房间里，想不听到也难。

　　“嗯？？”沈智生回头错愕的看着他，“你想什么呢，不是。”顿了顿忍不住问：“为什么这么说？”

　　“直觉。”常清澎低低笑了一下。

　　“直觉？”沈智生准备上床睡觉，问他：“怎么会？”

　　“不是男朋友的话，你喜欢他？”常清澎漫不经心的问。

　　“当然不是！”沈智生否认，他从来没谈过恋爱，下意识的认为自己当然是直的。

　　“好吧，是我误会了。”常清澎摆弄着手机说：“只是叫哥哥一听关系就不一般。”

　　沈智生因为那声下意识叫的哥哥，现在耳朵尖上的绯红都没有褪下，他逃避似的说：“我要睡觉了。”

　　“那晚安。”常清澎也不再说话，关了灯躺下，继续插上耳机听歌。

　　躲得过旁人的追问，躲不过自己内心的迷茫，沈智生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浑浊的夜色，心头搅动着暧.昧不清的波澜。

　　贺山低沉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还有他下意识的亲昵称呼。

　　“图图。”
　　“哥哥。”

　　这么一想，他不禁有些沉醉，仿佛喝了水蜜桃气泡酒般，朦胧的微醺。他发神的望着指尖，胸口里好像住着一只懵懂的小动物，砰砰的撞着心口。

　　他忍不住去想贺山此刻在干什么，想起和他相拥的那个海边的夜晚，想起他树木般淡淡的味道，想到贺山触碰到他的皮肤上时传来的灼热，还有夏城的沙滩上贺山写的他们的名字：沈智生贺山。紧紧的挨在一起。

　　沈智生失眠了，在和贺山道过晚安后，脑袋挨着枕头却不能安然入睡。床的那头常清澎耳机里的歌声隐隐传来。

　　-在枕边的你唤我
　　-如海风轻轻抚摸
　　-爱如天气如花火的你
　　-在心中与我对望

　　“哥哥......”沈智生睁着迷蒙的双眼，在黑暗中无声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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