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千万莫匆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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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火光冲天，乱箭残血，冲城车被遗弃在宫门前。
一场厮杀将在礼朝正殿彻底落幕。
美人娇娥被粗鲁的兵士从后宫赶出，环肥燕瘦挤在皇帝身后瑟瑟发抖。贵胄子孙逃无可逃，被五花大绑压在下阶听候处置。
裴恪年纪虽是见老，老当益壮力气未减，一脚踹翻了皇帝。只见君不君臣不臣，上下颠倒，待人球似的滚去一边，裴恪一脚踏在龙椅上，撩襟跨坐，怒目斥骂笑辱。
他忍这个外甥久矣，单借了阿姐的皮从她肚子里蹦出来，性子全随了废太后。
不懂护庇母家，裴姝生前未彻底得势时，这个不知好歹、不辨忠奸的小崽子净给敌人拿捏做傀儡，生怕开罪废太后，为虎作伥没一点男儿血性；待裴姝得势，真本事没有，偏要逆了他母后心意，全自己一点私怨；裴姝一死，真当世上无人再能管束他，整日求仙问道、祸国殃民，还想着外戚势大欲分兵权，明里暗里打压裴恪一脉的势力，真是蠢笨如猪，除了那张脸像先皇，剩下不及刘璋半根头发丝。
若不是念在阿姐的份上，裴恪绝不肯让这个外甥活到今日。
皇帝吓得脸白如纸，伏地求怜，连呼舅父轻饶。他身子颤颤，分一半眼角余光瞟向正殿门口。
约莫有了些许感应，一道身影逆光踏入肃杀正殿中，他与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步履悠闲赛神仙。
“先生，先生，先生救我！”
裴恪顺着皇帝呼救的目光望去，笑道：“这位便是拙玉先生吧？今日我倒要看看，传说中的仙人到底真是仙人，还是什么不入流的江湖骗子。”
刘璋掸掸袖上惹的尘埃，于半空随意一挥，等左右两侧厚重木门摇至尽头，方才施施然继续前行。
昂首阔步，广目睥睨，无需皇座，亦是君王。
你可以说他眼中纳天下百川，也可以说他目空一切。
刘璋冷冷望一眼皇帝，失望尽展：“陛下，我先前已再三提醒过您……您会落得今日下场，非全赖命运使然。我向来无拘无束，留待宫中从不为什么忠君孝烈，只为了自身落在陛下头上最后一点尘缘。如今既然命途难改，尘缘已尽，俗世纷扰我自不会流连，往后有缘，轮回路见。”
刘璋见皇帝第一面，便记起了自己做凡人时生的这个好儿子，他早算出在此子手上大厦将倾。
前世记忆遥远，与他今生修行已无冲突。
可到底做了几十年的皇帝，不能眼看着基业崩颓，刘璋不甘心。于是秉着了一桩心愿的想法，前来辅佐前生留下的孽种，希冀他莫将刘氏王朝推入死路。
刘璋开悟，人间一遭，走到今时，这俗世确该放下了。
仙人无情无欲，执念已了，前生事与他现世何干？
刘璋扭头直视裴恪。
裴恪眼皮一跳，看清殿下人的长相，咽了口唾沫。
“裴姝之弟么，怪我，怪我……当初把老虎幼崽当了猫。”刘璋点头，哄然大笑，披发光足出殿去，摇头晃脑似喜似悲，口中吟哦，“刘姓灭，宗亲亡，一统破……蛮夷突入，中原奉土，天下乱起自裴家，哈哈哈哈…………”
裴恪大惊，心中顷刻将此人身份猜了个大半，又恐他乱散谣言霍乱军心，连呼军士上前绑缚。
只来得及捉住半片衣角，人在殿中凭空消失了。
是以，皇室一朝易姓。
那日仙人在殿中留下的话语不知被谁编成歌谣传唱，愈封愈烈，朝野哗然。此是后话，按下不提。
裴恪毕竟年事已高需得休息，兵变后皇宫血海横尸，腥味不散，于是仍归摄政王府安眠。
外界腥风血雨，侵扰不得王府深处。
裴恪归来，环视寝房，兴奋难抑，拍开暗格下了地道。
天大的好消息，他定要与阿姐分享。
老人半生戎马，脊背随岁数增长可见佝偻，前往暗室的路上，他每一步仿若年轻了几岁。
一入这尘封的旧室，裴恪犹如重归少年。
角落里，张玄泽抱紧怀中初醒的少女躲在暗处窥探。
两人都没有说话。
裴姝醒来没多久，脑中记忆飞梭，宫娥巧笑金殿辉煌，画面一幅幅闪过，理不清一头乱绪。她受得冲击太大，一时愣愣傻傻，被张玄泽捂了嘴也不曾发觉。
张玄泽缩在暗中，他知道那个老人或许就是一切谜题的关键。
而这次发生的一切，真的与他有关。
裴恪骄傲肆意的一张脸在瞧见地上烂骨后荡然无存。
“阿姐……阿姐……怎么会……怎么会……谁干的？！谁！出来！”
宫变中从容不迫的老者双膝跪地，捧起枯骨累累置于怀中，怒号撕心裂肺，双颊老泪纵横，几欲气噎。
“我冒天下之大不韪盗阿姐尸骨，请仙师留魄，终是违逆天规历律，留不住么……阿姐……天下如今是裴家的天下，已无人再敢欺侮我们，你可知晓……”
裴姝瘫在张玄泽臂内，听着听着，欲张嘴回应却说不出话，半边眼流下一行清泪。
话说裴恪坐了这龙椅没三日，毫无来由地大病一场。太医只说年纪大了，早年行军一身伤痛，现下心病旧疾一齐发作，缠绵病榻近半月一命呜呼。
裴恪之子裴业继位，先帝去急，留下一个风雨飘摇的烂摊子，纵裴业有通天之能也无力回天。
中原搅乱，一统破碎，胡人入主。
谶言应验。
“你放开我。”
张玄泽一路将裴姝带至城外荒郊，听得此话，乖乖撒手。
裴姝脱开身退离几步，定定望了他眉眼许久，看得张玄泽手脚不得安放才感叹一句：“你真是像他。”
“谁？”
“张玄泽。”裴姝抿唇浅笑，举手抬足不经意间多了一份沉淀的皇家贵气，她摇摇头转身走远，“前生事好没意思，师弟若有兴趣，不妨冒险一闯魂灯殿，求殿主施恩探看前世。”
“人间将乱，好戏将演，我去也。”
张玄泽立在原地望她背影许久。
总是这样，她靠近，她抽身，她决定，她抛弃。
裴姝向来主动，主动对他好，主动将好收回，从没给他一个参与决断的机会。
张玄泽满心茫然，提灯朝相反的方向去了。
回去求伶生南柯，让他看一看自己的前世么？
……
…………
………………
数年后，不知轮回了几多短命王朝，离恨天上，欢喜门开。
又是新一批仙门弟子下山历练。
“大师兄大师兄！听说裴姝师姐在凡间被一个魂灯殿的坏男人缠上了，我们这回下去定要把她寻来！”
“大师兄大师兄！我听人说那个男人原先也拜在欢喜门下，是真的嘛？”
师弟师妹们叽叽喳喳地挤在山门口八卦。
刘璋笑了，一人一个脑瓜崩，轰他们赶紧下山去，呆在这里扰他清静。
他站在山门口俯瞰云间，衣袖被吹得翩飞鼓起。入眼茫茫一片，云海翻波，下首悬崖峭壁深不可测。
待弟子们走远，刘璋缓缓扣合山门，负手而去。
三十三天最高，离恨天也。
三十三天下，俗世不我关。
作者有话说第10章 千万莫匆匆
，还差 